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紫灵钟(GL) 作者:假大骗子 文案 薛紫灵来了!各门派注意!捂紧口袋!看好自家宝物! 咦?庄澄也来了?戒备暂时解除,各门派静观其变! 究竟发生了什么? 端庄善良的少庄主,为什么会和一个贼形影不离? 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月黑风高夜,开始说起…… 轻松,温馨,大概就是在江湖上溜达的故事。HE 内容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紫灵,庄澄 ┃ 配角:很多很多美人 ┃ 其它:少庄主和一个贼的故事 ==================   ☆、咽气了?   迟至!   迟氏一脉,你,值得信赖!   此刻,庄澄与三位师傅守在门外,心提的高高的,紧张地盯着紧闭的门。   门里的是强壮如牛、百病不侵的庄主——至少在三天前是这样的。   忽然,一只乌鸦飞过,张嘴正要“咕哇”一声,巴葫芦眼疾手快弹了个石子,大跨步过去把坠落的乌鸦捡起来。   庄澄提醒道:“别捏死了它。”   平日里再稳重,到了这时候也难免有点乱了方寸,想着放过一个生灵也许能添一点功德,回报在父亲身上。   巴葫芦点头应了一声,走到院墙边把乌鸦轻轻抛了出去,堪称铁汉柔情。   三日前庄主毫无征兆地昏迷,再也没有醒,陈缃子判断中毒之后就束手无策,幸好今日迟至云游至此,登门拜访——这就是知晓此事的第五个人了。   吱呀一声——   迟至轻迈步,慢抬腿,缓缓摇了摇头。   庄澄眼前一黑。   “少庄主!”魇夫人忙扶住庄澄的手臂。   迟至:“脖子酸。”   庄澄稳住心神:“先生,我父亲情况如何?”   迟至:“能救。”   庄澄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自从庄主突然倒下,她时时刻刻绷紧心弦,现在终于稍稍松了一些。“先生请移步细说。”   迟至摇手:“不必,需要的东西都写在纸上,三个月内若能找齐,我再前来医治。”   庄澄接了纸:“先生费心了,敢问家父因何……”   迟至噌噌窜走:“我娘叫我回家吃饭。”   陈缃子追在后面跑:“先生留步!请给在下签个名!”   迟至回眸微微一笑,那卓然之姿迷醉了陈缃子的心,一愣神,迟至已经没影了。   巴葫芦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拎回去,问:“少庄主,我们要找哪些东西?”   庄澄轻叹:“明日我启程下山,三个月内归来。巴葫芦大师、陈缃子先生、魇夫人,你们代我看护庄子,庄主‘闭关’期间,万岳山庄概不见客。”好在三日前庄澄当机立断,对外宣布庄主闭关,这下省了不少事。   三人意识到事态严重,不再多言,点头称是。   繁星闪烁,陈缃子夜观天象,推算今晚他会睡的很香。   隔壁房的巴葫芦“呼咻——呼咻——”打着呼噜,口水在枕头上流了一滩。   隔壁的隔壁房,魇夫人一层一层剥掉笼罩全身的黑纱,把眼睛以外的身体也露出来晒晒空气。   万岳山庄,万籁俱寂。   书房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有些暗了,朦朦胧胧地照亮桌上的那张纸。庄澄正襟端坐,眉轻蹙,慎重地斟酌着,沉入思绪之中已经有一会儿了。   突兀地!   房中响起一个轻灵的声音:“听说你爹咽气了?”   庄澄猛地惊醒,旋即怒不可遏,喝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薛紫灵从房梁飘下:“别这么凶。”   庄澄一跃,欺近来人,扬手一掌劈下,薛紫灵急退站定。“久闻庄大小姐端庄善良,这一掌倒是想要我的命。”   庄澄不敢再轻举妄动,暗自戒备:“家父闭关已有三日,姑娘不知道万岳山庄不见客吗?”   薛紫灵:“难道不是咽气了?”   庄澄气得发抖:“事关万岳山庄声誉,你若存心挑衅,别怪我手下无情。”   “原本没想打扰你,见你忧伤,问一问罢了,这么凶做什么?”薛紫灵走近桌旁,随手挑了挑灯芯,她的身形随之清晰起来,体态十分纤细轻盈。   庄澄瞥到桌上那张纸,心里一紧,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薛紫灵拈起纸,一双眼含着不明意味的笑,看向庄澄:“你不是要找我么?”   庄澄一愣,随即想到纸上最后一行字——   穆德明净钟,薛紫灵。   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或者说,被她“取走”过东西的人,都没看到她长得什么样子,即便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得。   庄澄信了一半。   万岳山庄乃武林三大山庄之一,旭阳峰的守卫更是森严,这女子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轻功自不必说。只是,在她潜意识的设想中,薛紫灵此人应当长得再……   薛紫灵:“人不可貌相。”   庄澄惊讶,居然被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其实说来,薛紫灵的相貌不凡——清秀脱俗,细致灵动,神韵天成。但是……似乎应该再惊艳夺目一点,才与这个人相匹配。   庄澄谨慎地问:“你深夜潜藏万岳山庄,有何目的?”   薛紫灵:“来取孟崖陀罗花。”   庄澄:“……你去吧。”既然是来偷窃孟崖陀罗花,倒不必多虑。庄澄想:一个姑娘家,说起不入流的事情,却半点不心虚,真是稀奇了。   薛紫灵:“不了。”   庄澄纳闷:“为什么?”   薛紫灵:“我要取你,跟我走吧。”   庄澄涨红了脸:“身为女子,竟毫无羞耻之心!你再敢口无遮拦,休怪我……我……”   薛紫灵没明白她为什么又生气,眼神有点迷惑:“或者你把机关告诉我。”   庄澄:“休想!”   薛紫灵:“真的有机关啊。”   庄澄:“……”   薛紫灵:“今晚走还是明早走?”   庄澄被她东一句西一句弄得糊涂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紫灵:“那走吧,你去收拾点随身物品,我在这等你。”   庄澄怕她有诈,站着不动。   薛紫灵仔细看着她,试图分辨她是真笨还是装笨,半晌无奈道:“我师妹也咽气了,和你爹中了一样的毒。”   庄澄又怒:“我父亲没有……”   薛紫灵:“快咽气了。”   庄澄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回想薛紫灵刚才的话:“你怎么知道是同一种毒?”   薛紫灵简洁地解释:“迟至。”   庄澄在脑中自动补全一段故事,点头道:“我明白了,迟先生也给你开了方子是不是?”   薛紫灵敷衍道:“算是吧。没问题就准备一下走。”   庄澄问:“走?难道……你要与我同行去借那些药材?不偷不抢?”   不等薛紫灵反驳自己没抢过东西,庄澄又自己续上:“也对,这几样东西都是独一件的。那好,你稍等。”   薛紫灵无语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迟至的意思,和这么笨的人合作貌似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罢了,说不定这位大小姐在某方面有过人之处,如果实在没有……只要不拖累自己就好。   不久,庄澄背着轻便的小包袱回到书房:“忘了问,你师妹是谁?”   薛紫灵状似不经意地瞥着庄澄的表情,答道:“独活。”   庄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是了,有消息说十天前,独活昏迷后立即失踪,是你带走了她吧?我们这一走就要三个月,你如果不方便照顾她,可以把她带来这里,你意下如何?”   ……难道自己走了眼,这庄澄是扮猪吃老虎,想以独活作为要挟谋求什么吗?薛紫灵看进庄澄的眼睛……好吧不是,她是真心的,薛紫灵感到无力。“独活被迟至带回芍药谷了,不劳烦你万岳。”   庄澄:“嗯,相信迟先生会照料好她的,你不必太忧心了。”   薛紫灵想问她哪看出自己忧心,但见她神情真诚,最后也没说出口,起身越过她先出了门。   于是,庄澄留条一封,跟在薛紫灵身后,披星戴月下山去也。   武林中,门派更迭乃是常事,然而,四大门派三大山庄却能在这几百年来屹立不倒,地位自是超然。   万岳山庄坐拥万座山岳,峰峦迭荡,占地之广没有任何门派敢比。   薛紫灵与庄澄此行要去的第一个地点是四大门派中的白湄宫,也是四大门派里唯一一个只有女子的门派。   据传言,现任宫主白苍暮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过也只是传言。   庄澄提气喊道:“薛姑娘!请等一等!”   不是不想维护身为万岳山庄少庄主的高尚尊严,实在是维护了几十里路,真的撑不住了。   本着互助友爱、人命至上的原则,既然薛姑娘诚心向自己求助,庄澄决定暂且不计薛姑娘的过往,带着她一起去各门派借东西。或许经过此行,薛姑娘领悟到人生奥义,从此改邪归正,清白做人,那样对武林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至于薛姑娘对自己态度冷淡,庄澄非常能够理解,救妹心切,难免忽略他人,这恰恰也证明薛姑娘其实本性是不错的。   以上,是庄澄的想法。   以下,是薛紫灵的想法——   太慢了,太笨了。   薛紫灵又一次放慢速度,等她赶上来。   论轻功,没人比得过薛紫灵。虽然她年纪尚轻,但因为穆德明净钟的作用,她的内功练得十分精纯浑厚,加之身体轻盈灵活,即使已经照顾到庄澄,还是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待庄澄赶上,薛紫灵问:“要不要骑马?”   庄澄摆手:“还有多远?”   “三日。”薛紫灵想了想,补了个字,“半。”   庄澄点点头:“走。”   薛紫灵看着庄澄的背影,想道:这位大小姐,脾性倒是很好,不见娇骄二气。可惜……太慢了,太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嗨~~~   来打个招呼吧,觉得哪里不好请指出哟,我会认真听取的!   ☆、抓住了?   江湖八卦哪里找?饭庄茶馆少不了!   薛紫灵吹了吹茶杯上的水雾,嘴唇刚碰上杯沿,就听到旁桌一位仁兄用一种“你一听就觉得他是故意压低了但其实还是特别响亮的声音”说:“你们不知道吧?薛紫灵已经被大昭寺抓住了!”   庄澄扭头看她,显然也听到了。   薛紫灵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聆听这位仁兄的高见:“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吧!你们数数,有多少天没听到薛紫灵的消息了?”   听众:“哟,这个……快一个月了吧?”   仁兄:“二十七天!”   听众:“这能说明什么?薛紫灵最长一次,有三个月没取东西。”   仁兄:“不懂了吧?你们想,薛紫灵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听众:“好像是西樵帮,她从西樵帮取回了紫灵钟。”   仁兄:“对!问题就在西樵帮。这西樵帮虽然是堂堂有名的大门派,却没有什么宝物,而且西樵帮在南海海岛上。薛紫灵会千里迢迢去那种地方吗?可能吗?”   听众们面面相觑。   薛紫灵:“不可能。”   仁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发现竟是个美人,还没来得及惊叹,又看见了庄澄,眼睛立时放出光来——这小地方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大美人?有心搭讪,但是八卦之魂把他扯了回去,继续敬业地对大伙解说:“所以,这钟是西樵帮偷走的!薛紫灵才要过海去取啊。”   听众们一片哗然。   庄澄忍不住皱眉:“西樵帮乃名门正派,怎会行偷窃之事?”   仁兄对她笑了一下:“这位姑娘说得有理。所以,这是一个局!是为了配合大昭寺抓住薛紫灵而设下的一个局!你们仔细想想,自打薛紫灵在两年前再度现身,她是多么高调啊!每到一块地方,就把紫灵钟寄放在临近的名门正派,事毕大大方方取走,这不是打大昭寺的脸么?别忘了,这紫灵钟原本叫穆德明净钟,那是大昭寺的宝物!大昭派贵为四派三庄之首,对这般行径岂能容忍?由是在下敢断定……”   薛紫灵起身:“吃好了吗?走吧。”   庄澄正听得认真,愣了一下,点头跟她离开。   走了许久,薛紫灵都没有出声。虽然薛紫灵平时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但刚听了那么一段,庄澄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庄澄问:“穆德明净钟是西樵帮拿走的?”   薛紫灵:“嗯。”   庄澄:“你被大昭寺抓到了?”   薛紫灵:“没有,西樵帮那类假仁假义的门派,大昭派不屑于交往。”   庄澄吃惊:“难道真的是偷窃?”   薛紫灵斜了她一眼。   庄澄低语:“西樵帮竟是这样的门派,枉他们自称正义之帮。”   薛紫灵:“有许多门派打着正义的旗号,做着不入眼的事。你身为万岳山庄的少庄主,连识明之力都没有吗?”   庄澄惭愧地低下头。   薛紫灵瞥她一眼,懒得搭理。   白湄宫位于白湄河下游,依水而建,装饰不算华美,但十足的纯净圣洁。因为只有女子,白湄宫的气息中仿佛带着点女子阴柔的清香。   一位弟子领路,薛紫灵与庄澄穿过几座水池,来到正殿。   在白湄宫,未嫁女子皆面覆白纱,宫主则终身不嫁。白苍暮一袭白衣恍如云上仙,薄纱遮面,三尺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安静地等待她们走近。   “白宫主。”庄澄端端正正地行礼,落座。薛紫灵跟着坐下。   白苍暮:“两位前来白湄宫,不知是为何事?”声音也如人一般不带温度。   庄澄忽然就哑了。与坦诚无关,以万岳山庄的地位,庄主只能是在闭关。即便对可信之人,也不能透露庄主昏迷的消息。   薛紫灵:“我师妹独活中毒昏迷,需要白碧珍。”   白苍暮:“那么,庄少庄主所为何事?”   庄澄微微垂头,继续当哑巴。   薛紫灵:“她和我是朋友,来替我充场面的。”   白苍暮:“朋友……”语气飘渺,像是重复,又像是反问。   殿中静默片刻,庄澄嘴唇微张,又合住了。   白苍暮:“我不曾见过你,却听过你的许多事情——薛紫灵。”   薛紫灵:“倍感荣幸。”   白苍暮:“薛紫灵,你在这,是否说明紫灵钟在附近?”   薛紫灵轻嗤一声,似笑非笑:“‘紫灵钟’是下九流、市井说书人的叫法,你倒是敢这么称呼。”   庄澄终于觉得不能一直装哑巴,正要开口,白苍暮对她道:“庄少庄主,你我许久未谋面,该要好好叙旧才是。天色不早,二位在白湄宫歇息一晚,明日再商议罢。”   庄澄只好道:“那就打扰贵派了。”   白苍暮唤人来带她们到各自住处,临走时,薛紫灵忽然回头,正对上白苍暮的视线。   两人被安排在一东一西两间院子,相距甚远。晚饭后,白苍暮到庄澄的院子里,互相问候一番,闲聊不多,白苍暮便离开了。   初秋的月牙看上去有些清冷,路面只有微微一点光亮。挥手令弟子退下,白苍暮独自穿过长廊,绕过池塘,来到另一间院子。院门大开,白苍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走了进去。   推开房门,薛紫灵坐在桌旁,静静等候,一如白苍暮在等她和庄澄时的态度。   白苍暮面对着她,背手关上门,径自在她对面坐下,倒了杯茶。   薛紫灵问:“不给?”   白苍暮反问:“不取?”   薛紫灵:“说吧。”   白苍暮:“紫灵钟。”   薛紫灵:“那钟阳气太盛,和你的武功路数不相符,对你没用处。”   白苍暮缓缓笑了:“那我……要你。”   薛紫灵单手握着茶杯,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波澜,良久,淡淡道:“我看不上你。”   白苍暮顿了顿,摘掉面纱:“我不够美吗?”   薛紫灵将茶杯倒扣,然后拿开,一个茶杯形状的小冰块立在桌子上。“看到么?冰里冻了茶叶,就不纯了。”   白苍暮笑出声来,轻轻摇头:“我等你来取白碧珍,等很久了,没想到你却是这样来的。”   薛紫灵:“多久?”   白苍暮:“两年。从你携着紫灵钟重出江湖,我就在等。不过,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今日见到你我便确定,这两年不是白等。我想要你。”   薛紫灵:“你这白湄宫里水池子这么多,你有没有掉进去过?”   白苍暮:“没有,怎么?”   薛紫灵:“那你为什么脑袋进水了。”   白苍暮不带感情地笑了两声:“如果没有白碧珍,你师妹会死吗?”   薛紫灵:“你会死。我生起气来,可是连自己都害怕呢。”   白苍暮:“扑哧!哈哈哈……”   薛紫灵:“你口水喷到桌子上了,明天记得让人擦一擦。”   白苍暮眼神冷了下来:“你不知道向别人求东西,需要付出代价吗?”   薛紫灵有些傲然地说:“你忘记了?我是薛紫灵。”   白苍暮自嘲一笑:“是啊,薛紫灵这般的人物,怎会甘心被俘虏。”   薛紫灵敲了下桌子:“最迟明日给我。”   白苍暮语气森冷:“你留下,或者你的尸身留下。”   薛紫灵不再多言,一掌拍向桌沿!而白苍暮几乎同时出手!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以内力相拼,四目相对,薛紫灵平静到冷漠,白苍暮的眼里却情绪变幻,无法沉静。   薛紫灵:“你输了。”   白苍暮额上沁出汗珠,咬牙不肯撤力,神情近乎偏执。   薛紫灵运力一推,白苍暮立时喷出一口血,带翻凳子摔落在地上。薛紫灵站起来:“你又何必……”说了一半就停住,看向门口。   白苍暮爬起来,掸了掸衣裳,面上仍是冷冷的,但因为唇角艳红的血还未擦掉,看上去似乎是非常脆弱。薛紫灵转头看到,忽然心动了一下。   “是庄澄。”白苍暮瞥了眼房门,然后瞪着薛紫灵道,“你脸上有血。”   薛紫灵低头一看,胸前也沾了几点,在紫色衣衫上不太明显。她脱下外衣,翻过来用里面蹭了蹭脸,问:“还有吗?”   白苍暮走过去帮她擦干净,目光寸寸扫过,薛紫灵被盯得直想打颤,这感觉好像脸被按进雪里,寒意由皮钻入骨。   “别擦了。”薛紫灵冷得受不了,捉住她的手放下,心里叹息,轻柔地替她把面纱戴好。   庄澄敲敲门:“薛姑娘,你睡了吗?”   薛紫灵去开门,白苍暮眼圈微红走向窗户,把外衣丢出去。   庄澄看到薛紫灵只穿着里衣,歉意道:“你已经睡下了?我看房里亮着以为……咦?白宫主,你也在?”   白苍暮走到薛紫灵身边,两个白衣女子并立,在夜晚显得有点刺眼。   白苍暮对庄澄道:“薛姑娘说屋子外面有鬼魂,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不要多想,我检查过了,并没有鬼魂。”后一句是对薛紫灵说的。   薛紫灵也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多谢白宫主,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白苍暮:“那便好,我先走了。”   庄澄疑惑道:“赶夜路的时候你总是把我落下,看不出害怕鬼魂哪?”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了?   “来做什么?”薛紫灵把桌上的小冰块扔出门外,关上门。   “这么晚来打扰,实在失礼。”庄澄权衡之后,认为这件事有必要提前沟通一下,带着歉意留下了。   薛紫灵:“坐。”   庄澄并膝坐好,双目平视薛紫灵:“首先,多谢薛姑娘今日帮我解围。我父亲的事,希望薛姑娘帮我保守秘密。”   薛紫灵:“嗯,然后?”   庄澄:“然后……请问薛姑娘知道,做人之根本在于哪几个字吗?”   薛紫灵:“不知道。”   庄澄小小地晃了一圈脑袋道:“在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薛紫灵有点想笑,点头说:“知道了。”   庄澄心里觉得有点把握,问道:“那薛姑娘是否认为,你以往的所作所为有不妥之处呢?”   薛紫灵听明白了:“你觉得有,我觉得没有。我懂你的想法,但不打算接受,你不必规劝我。”   庄澄眨了眨眼,也不气馁,今天已经算是有进展了,下次继续努力。   薛紫灵:“还要说什么?”   庄澄默默探听四周,放轻声音问:“你会取走白碧珍吗?”   薛紫灵诧异,没想到她会直愣愣地问出来,抬了抬眉:“你这么问,是希望我取,还是不希望?”   庄澄正色:“自然是不希望的,这也是我深夜来访的原因。”   薛紫灵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庄澄惊讶:“你答应了?”   薛紫灵拿白眼翻她:“听不懂人话?”   庄澄默然,总觉得薛紫灵答应的太爽快了,她准备的腹稿都没派上用场。   薛紫灵道:“既然如今走在一条路上,我不会图一时意气,置你于尴尬境地。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归是有的吧?”   庄澄惭愧道:“薛姑娘如此通情达理,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望薛姑娘不要介怀。”   薛紫灵揉了揉额角,她忽然想到,迟至煞费苦心把她和庄澄凑在一起,可能并不是为了更方便拿到那几样东西……   庄澄体贴地问:“薛姑娘头痛吗?初秋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薛姑娘不妨加件衣裳?”   薛紫灵本来不头痛,听到庄澄这么问,莫名就有点头痛了……挥挥手:“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庄澄愣了下,起身告辞:“好,薛姑娘早点休息吧。”   薛紫灵比之前更加不想搭理她,一个字也不多说。   翌日,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薛紫灵被引到正殿。   “吃得合口吗?”带人来的弟子退下去,白苍暮可见的散漫起来,歪斜地坐着,身子朝向薛紫灵的位置偏了些。   薛紫灵答:“如果不放药就更好了。”   白苍暮满不在意:“一点佐料罢了。睡得好吗?”   薛紫灵答:“窗外花香太浓,别的还好。”   白苍暮状似遗憾:“看来今天是留不住你了。”   薛紫灵嘴角微弯,声音带着笑:“那还不把手从机关上拿开?”   白苍暮意兴阑珊地抬手顺了顺头发:“什么都骗不住你,真让人难过。”   这时,一名弟子走到门前,垂头禀报:“宫主,庄少庄主问现在是否方便。”白苍暮应了一声,弟子返身去带庄澄过来。   白苍暮冷笑,坐正了道:“真是心急,中毒的难道是她师妹不成?”   薛紫灵听她话音,知道她已经有所怀疑,想着昨晚答应了庄澄要帮她守住秘密,便接道:“一样的,我师妹就是她师妹。”   “怎么说?”白苍暮凝眉问,心想江湖上关于薛紫灵的师门连个传言也没有,莫非她……其实出身万岳山庄?   趁着这一呼一吸的时间,薛紫灵编圆了一个谎:“我与庄澄偶然相识,这次为了替师妹找齐解药,我上万岳山庄向她求助,未曾想,她毅然丢下山庄随我奔波,我才明白她对我的情谊,多日相处令我对她也……哎,两心相惜,谁的师妹又有什么差别呢?”   说完这番话,庄澄恰好到了。   “白宫主,早安。”庄澄在端庄的基础上加了一点亲切,期望使谈话更顺畅。   “早。”清冷的语调,听不出态度,不过庄澄也知道白宫主本就是这样寡淡的女子,于是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在薛紫灵旁边坐下,岂知白苍暮握着的椅子扶手都要被捏凹了……   做戏做全套,薛紫灵问庄澄:“怎么这么高兴?”   庄澄几乎是受宠若惊,笑得更明亮了些:“卧房外不知种了什么花,香气很淡很好闻,睡得非常安稳。”   薛紫灵嗯了声,为防止庄澄被无辜迁怒,转头对白苍暮说道:“白宫主,若你给出白碧珍,薛紫灵记你三年恩情。”   白苍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为何只有三年?”   达到目的的薛紫灵:“有三年就不错了,别贪。”   白苍暮愠怒,但因为脸被面纱遮着,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感觉到气氛凝滞,庄澄张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缓和,结果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把嘴闭上了。   白苍暮很快恢复了平静,问道:“薛紫灵,你要解你师妹的毒,需要的不只是白碧珍吧?”   薛紫灵大大方方拿出一张纸来给她看。   “孟崖陀罗花,万岳山庄;白碧珍,白苍暮;凝冰茯苓,金蝉派;赤焰毒蛛,段春珠。”白苍暮逐行念完,笑了声,“这四样东西,没有一样是容易得到的。”   庄澄颔首,语气沉重:“恳请白宫主将白碧珍借予我们。”   听到“我们”这个称谓,白苍暮又不高兴了,声音里夹着冰锥子似的朝这两人杀过去:“借?有还才叫借。薛紫灵,你说呢?”   薛紫灵镇定自如:“嗯,是给,不是借。”   庄澄吃惊地盯着薛紫灵。   白苍暮端起手边的茶杯,饮一口冷茶。“其实,你们要我的白碧珍,不是不可以。”   停顿一下,她继续说道:“我素来仰慕万岳山庄端正大气的作风,庄少庄主亲自来请我给这个面子,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庄澄:“白宫主请讲。”   白苍暮:“等你们拿到凝冰茯苓和赤焰毒蛛,再来白湄宫,那时我不以任何借口推脱,即刻奉上。”   殿内静了一瞬。   薛紫灵丢给庄澄一个眼神,意思是由她决定。庄澄道:“一言为定。”   白苍暮:“一言为定。”   薛紫灵起身:“再会。”   白苍暮垂眸:“静候。”   庄澄没料到薛紫灵这么仓促地告辞,慢了一下,才行礼道别,没说两句薛紫灵已经走出大殿,庄澄只好匆匆赶上。   出了白湄宫,庄澄心有疑问,兀自思索,薛紫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庄澄回过神来。   “想问我为什么说不还?”见庄澄点头,薛紫灵再问,“你对白碧珍了解多少?”   庄澄答:“白碧珍乃产自南海的一颗大珍珠,白中泛青,初看并不引人注目,但却有奇妙的用处,由上一任宫主传给现在的白宫主。”   薛紫灵不客气道:“这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庄澄仔细一想,还真是没区别。“请薛姑娘赐教。”   薛紫灵:“世上为何只有一颗珍珠叫做白碧珍?这珍字指的不是珍珠,而是珍宝。那珠子里蕴含着一股奇寒无比的……的什么东西,我也说不清楚,至于你所谓‘奇妙的用处’,是指它能够使身体始终保持凉透。白湄宫练的是阴柔的功夫,但人只要在陆上生活,难免沾染阳气,因此白碧珍可以令白湄宫内功心法的精妙之处更完全地运用出来。”   庄澄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再琢磨一会儿,很是用心的样子。过了片刻:“那为何不能归还?”   “……”太笨了,薛紫灵用嫌弃的眼神看她,“给外人用过,那珠子还纯净吗?其实上一任宫主并没有拿它来练功,而是用自己的身子养着,珠子到白苍暮手里,就是为她量身而造的好物,可谓用心良苦。”   庄澄眉心微蹙,不作声。   薛紫灵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不必为她感到歉疚,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你懂吧?”   庄澄抿唇:“多谢薛姑娘开解。”   薛紫灵:“既然已经离开了,不如想想下一个地方。你对金蝉派的凝冰茯苓又了解多少?”   庄澄摇头道:“而今想来,我对许多事物的了解只拘于表面,不说也罢。”   薛紫灵:“改日再讲给你听吧。”   庄澄稍作犹豫,开口道:“还有一事不解,想请教薛姑娘。”   薛紫灵:“讲。”   庄澄皱眉:“迟先生给你的纸上,没有写穆德明净钟。如果说穆德明净钟在你手里,因此不写的话,我这里又为什么写了孟崖陀罗花?”   薛紫灵勾了下嘴角,没笨到家,还有得挽回。“恐怕对那钟,你也是一知半解,偏听偏信的比较多。不过我说累了,下次再告诉你。”   庄澄心想,薛姑娘似乎心情不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生气了?   几乎每座城里都有一间宁仁客栈,环境雅致,生意兴隆。   薛紫灵和庄澄被安排在一楼靠近楼梯拐角的桌子,客人上上下下隆咚哩个当。   薛紫灵道:“我以为凭你这相貌,能占一张不错的桌子呢。”   庄澄道:“这想法不恰当,店家做生意,如果失了公平,还如何建立口碑?”   薛紫灵:“好吧,你说得对。”   庄澄:“薛姑娘,我们这么赶路会不会有些慢了?”   薛紫灵:“我走得快了,你跟得上吗?”   庄澄歉然道:“是我拖累你了。我会尽力的,请不用顾及我。”   薛紫灵:“慢慢走也走得到,急什么。”   庄澄不认同:“我们早一天找齐,我父亲和你师妹就能早一天得到救治,难道你不挂心你的师妹吗?”   薛紫灵不理她。   两人对坐无话,一壶茶被送上桌。   庄澄:“抱歉,方才我的语气有些差,还请勿怪。”   薛紫灵忍不住问:“难道你从没想过为何迟至……”   “庄少庄主?”   一位蓝衣持剑女子打断了薛紫灵的话。   庄澄站起道:“立姑娘,好久不见,你怎会在此?”   薛紫灵自顾自倒茶喝。   立莹见她态度傲慢,却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便没有理会,对庄澄道:“家师有要事着我去办,正巧路过此处。庄少庄主又因何在这里?”   庄澄:“啊……”   薛紫灵递给她一杯茶,庄澄顺势接过,低头小口啜饮。薛紫灵不抬头道:“没有空桌子了吧。坐。”   立莹心有不快:“在下金蝉派大弟子立莹,敢问姑娘名姓,师从何门?”   看薛紫灵没有开口的意思,庄澄解围:“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薛姑娘,因家中生变有些郁闷,不喜多言。立姑娘请坐。”   立莹面色稍霁,拿出绢帕擦拭桌子,然后把剑放在桌上,再弯腰擦拭凳子。这时突然有一男子疾步闯过,立莹低着头没有注意,被撞了一下,怒道:“你没长眼睛吗?命长赶投胎呀?!”   男子畏畏缩缩道:“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眼神不好,冲撞了女侠,女侠饶命啊。”   立莹嫌恶地拍打衣衫:“还不快滚!脏东西。”   “多谢女侠!”男子转身就逃,经过薛紫灵身边时却被挡住。   “就这样走了?”   男子慌乱道:“求女侠放过我吧,小人家有老母卧床,无意得罪几位女侠啊!”   庄澄劝道:“薛姑娘,既然他诚心道歉,不如就放了他吧。”   薛紫灵小声对男子道:“现在交出来,三个你还能保住两个。”   男子惊惧地打了个激灵,迅速抛出一个东西,飞也似的逃跑了。   “我的钱袋!”立莹刚坐下又跳起来,“这小贼竟敢偷到我身上!贱命不足惜!”   薛紫灵拉了她一下:“算了吧,他身上有药味,恐怕他母亲是真的生着病。”   立莹愤愤:“且饶他狗命!”   庄澄维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已经有一会儿了,薛紫灵看到,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庄澄讪讪地低下头。   饭菜端了上来,庄澄与立莹遵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薛紫灵也没话想说,三人和谐地吃饭。   出了客栈,立莹与她们方向不同,于是分道扬镳。   庄澄道:“今日薛姑娘的行为,令我十分佩服,这不只因为薛姑娘武艺之高强、观察之细微,更是因薛姑娘宅心仁厚。我想倘若薛姑娘往后将一身本领用在正途,例如方才那样,必能造福武林。薛姑娘,你以为呢?”   薛紫灵摸出一个小纸条:“呐,原来是得了踪迹,去寻段春珠。可笑,只派一个立莹,送死而已。”   薛紫灵挥了挥小纸条,对庄澄笑道:“从立莹身上取走的。”   庄澄:“……”   薛紫灵:“不过消息是假的。”   庄澄:“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薛紫灵忽然心里一动,饶有兴味道,“我想问一问你,是否有借口的偷窃是可以宽恕的?”   庄澄答:“若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违背大道,又不伤害他人,可以宽恕。”   薛紫灵问:“何为大道?”   庄澄:“正道、常理、人伦、自然。”   薛紫灵:“大道是谁规定的?”   庄澄:“是自成、公认的。”   薛紫灵:“若符合大道,就称为正派,是不是?”   庄澄:“是。”   薛紫灵:“那我说大道是那些正派规定的,正派认可的即符合大道,正派不认可的就成了邪派,对不对?”   庄澄:“你说反了,邪派之所以为邪派,是因为其伤天害理、罔顾正义,是世众不认可,而非正派不认可。”   薛紫灵:“你方才说我那么做是宅心仁厚,现在还认不认?”   庄澄:“当然是认的。”   薛紫灵:“那么立莹咄咄逼人,言语粗鄙,还想取那人性命,她是不是宅心仁厚?”   庄澄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没有多想,如实道:“立姑娘行为失当。”   “你偏袒她。”薛紫灵道,“若我不拦她,任由她杀了那人,那人的母亲也要病死,这两条人命只换来失当二字?”   庄澄语塞。   薛紫灵追问:“所以,她其实不符合大道,对不对?”   庄澄:“观一人不能只观一时一面,立莹常常维护武林正义,做过许多好事。”   薛紫灵:“你所谓的好事,是说灭除邪派弟子吧?如果一个邪派弟子‘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只是加入邪派,就被正义地处死,这符合大道吗?”   庄澄沉思良久,沮丧:“薛姑娘巧言善辩,我不知如何反驳。”   薛紫灵满意地笑:“大弟子尚且如此,这金蝉派究竟有多么正派?恐怕也要打个折喽。我为了救师妹的命,从一个不怎么正派的门派取走宝物,可以宽恕吗?”   庄澄立刻瞪她:“不行!说这么一通,你竟然是为了取走凝冰茯苓?”   薛紫灵:“可是这么一通,我有哪处说错了吗?”   庄澄不得不承认:“没有。”   薛紫灵:“那么你就在下个落脚点歇着吧,等我去取来。”   庄澄:“不行!”   薛紫灵笑嘻嘻地看着她:“既然你也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为何不行呢?”   庄澄绷着嘴生闷气。   薛紫灵独自乐了半晌,道:“不逗你了。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迟至没在我的纸上写穆德明净钟吗?我便给你说一说这钟。”   庄澄摆正态度:“请讲。”   薛紫灵问:“不生我的气了?”   庄澄摇头道:“我是气自己所学不精,不能应对你的问题。”   薛紫灵:“不说这个了。你可知穆德明净钟的来历?”   庄澄:“约百年前,一名年轻旅僧于大昭寺论道,后将此钟赠予大昭寺。因规制与寺内各钟皆不相符,珍存数十年,直到这名旅僧再度行至大昭寺,圆寸大师邀其讲经时,应旅僧要求取出,旅僧见穆德明净钟保存完好,遂告知其奥秘。”   薛紫灵:“什么奥秘?”   庄澄:“江湖上传言甚多,没有统一的说法,圆寸大师曾出面辟谣,据大师所言,穆德明净钟意指‘穆形、德思、明心、净灵’,除此之外并无隐秘。”   薛紫灵:“你信么?”   庄澄没有正面回答:“大昭派位列四派三庄之首,武学造诣自是深刻,但近几十年来,似乎又有所成,而且内功外力兼修。”   薛紫灵:“你的推断是,拥有穆德明净钟,可助益武学。”   庄澄点头。   薛紫灵:“如果我说,圆寸所言是真,你信么?”   庄澄犹豫。   薛紫灵接着说道:“穆德明净钟后来被悬于钟楼,钟声每日传遍大昭寺,恩泽大昭弟子。四年前,我取走了它。你出身万岳,可称武林第一贵女子,夸赞你博学多才也只是轻飘一句,但你武功不及我,你觉得是因为穆德明净钟?”   庄澄:“实不相瞒,确有此想法。”   薛紫灵道:“是真的,圆寸没有骗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说二次。”   庄澄考虑片刻:“我信你。”   薛紫灵:“轻信他人,容易受骗。”   庄澄郑重道:“是相信,不是轻信。”   薛紫灵忽然有点高兴。“好,我再讲深一些。穆德明净钟,使人形止简穆、使人思想仁德、使人心智清明、使人灵魂纯净,这就是它的奥秘。听起来无甚大用,只对修习的出家人有所裨益,但只要多想一层就能明白,穆、德、明、净,这四个字恰是练武之人所必需的。做不到这四字,便是下等武者,如果四字完全,便是上等武者。入了上等,各人造诣的不同,就有更多说法了,我尚未参透。”   庄澄问:“因穆德明净钟而武艺精进的那些人,发生变化并非所练武功,而是练武之心?”   薛紫灵:“正是如此。”   庄澄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如何使用穆德明净钟不是关键,因为这种影响不拘于形式。”   薛紫灵:“难得聪明。”   庄澄慨叹:“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未曾想到穆德明净钟竟是这样的宝物。”   薛紫灵提醒:“万别走出盲目,又入盲目。钟——庄重平稳,端正安详,聚集阳气,滋养万物。穆德明净钟,说到底也只是一口比较特殊的钟而已。圆寸说,钟身遍铸经咒铭文共一万零八百字,上百种,许多他也不认得。或许其特殊之处便来源于那些经文。”   庄澄疑惑:“这是圆寸大师告诉你的?”   薛紫灵:“唔,不是。”   庄澄叹服:“我自认博古通今,认识你以后,方知天外有天。我有一问,可能有些失礼,为何你要取走穆德明净钟,至今不归还大昭寺?”   薛紫灵:“这个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有件事可以告诉你。”   庄澄道歉:“唐突了。是什么事?”   薛紫灵诡异地对她笑,一字一顿:“紫灵钟,在你家。”   庄澄倏地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戏弄了?   还?不还?   庄澄陷入深深的纠结。   听到薛紫灵说穆德明净钟在万岳,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传书让巴葫芦大师秘密把钟送回大昭寺。但是她又想到,解毒还需要穆德明净钟,不论是还回去再借来,还是把人移到大昭寺,都不太合适,而且很耽误时间。   薛紫灵还在一旁说着:“我放在议事堂正中,很显眼的,不过你放心,这次我没有在山庄门外贴条子,只要庄内无人泄密,外人不会知道的。”   庄澄瘪嘴瞪之。   薛紫灵才不在意这点怒气值,喋喋道:“若其他门派一看到钟,也立即想到送还大昭寺,我还会高看他们一眼——虽然在路上我就会拿走。话说回来你们万岳山庄,其实没什么不同,即使你执意归还,你的意见也左右不了山庄。”   庄澄笃定道:“我父亲必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薛紫灵:“呵呵,如果他会,此刻他就不是躺着的。”   庄澄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薛紫灵:“你难道没有注意,你父亲在中毒之前,就快要走火入魔了吗?”   庄澄惊道:“怎会如此?!”   薛紫灵:“人皆有贪欲,他的贪欲在于武道。我摸了他的脉,似乎练了一门取巧的功夫,可惜驾驭不住,如果再练下去,必将损伤心脉。”   庄澄呆愕许久,缓回神来,心有余悸,喃喃道:“难怪迟先生添上了穆德明净钟,想来是为了助我父亲调息之用。”   薛紫灵愣道:“你这么想?迟至那缺德鬼,岂是多管闲事之人?”   庄澄严肃道:“迟先生高风亮节,妙手仁心,不仅为你师妹解毒,还替你照料她,于你有大恩!你怎能以怨报德,这样说他呢?”   薛紫灵:“……啊呀,为什么这么笨?看来我与你注定说不到一起,走吧走吧,你快点,别总让我这么慢悠悠地晃着等你。”   庄澄微微撅嘴,慢?哪里慢了?出城之后她们一直用轻功,为了跟紧薛紫灵,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劲,这能说慢吗?默默提气,努力跟上去。   薛紫灵突然转头:“对了。”说完就转回头看前方。   庄澄等了一刻钟也没等到她接下来的话,忍不住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薛紫灵:“我说完了呀,对了。”   庄澄:“对了,然后呢?”   薛紫灵:“没了,我只是想说一句‘对了’。”   庄澄:“……”似乎,被戏弄了?   从白湄宫到金蝉派,只用五天的时间,庄澄每晚睡觉都特别踏实——累的。   有人说,金蝉派自创派以来,没有一位掌门的武功排进武林前十,所以金蝉派只能算小门派。   又有人说,只招收女弟子的门派,除了白湄就只有金蝉,从提高女子江湖地位的角度考虑,它可以算作大门派。   不过,有一点绝对没有争论——金蝉派上下全部弟子,包括洗菜大婶,都怀有一颗清高不可一世的心。   掌门玉冰洁,人如其名。从那张如同白玉雕刻而成的脸上,看不出究竟年岁几何,反正是不年轻了。一个清冷孤傲的小姑娘与一个清冷孤傲的老女人,这是两个概念,即便姿容仍然美丽,约莫也得孤身终老哇。   现在,两个小姑娘就要登门拜访一个老女人。   不同于白碧珍,凝冰茯苓是属于整个金蝉派的,让一个掌门给出镇派宝物,难度不言而喻。庄澄有些忐忑,却不是全无把握。据薛紫灵说,凝冰茯苓只需要切一块来用就可以,并且每三年会再长一株。   堂内没有椅子,庄澄与薛紫灵只好并肩站着。   玉冰洁缓步走来:“庄少庄主匆忙到来,有何要事?”   庄澄恭敬道:“玉掌门,这位是晚辈的朋友薛姑娘。薛姑娘的师妹中毒昏迷,急需贵派凝冰茯苓救治,晚辈恳请玉掌门慷慨相助。”   玉冰洁冷眼一扫薛紫灵:“拜帖中不写薛姑娘的名讳,莫非不便透露?若是诚心相求,岂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庄澄为难道:“请玉掌门见谅,晚辈乃不得已而为……”   “薛紫灵。”薛紫灵打断。   庄澄:“呃……”   “好大的胆子!”玉冰洁斥喝,“无耻飞贼,竟敢登我金蝉派!送客!”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坦承以告的。庄澄:“玉掌门且慢。你我身在江湖,当知人命不分贵贱,若因身份而不施援手,晚辈认为,有违江湖道义。玉掌门请三思。”   “三思?”玉冰洁乜斜庄澄,“便是百思,千思,我金蝉派也不会向一个贼施以援手!庄少庄主,既然你自称晚辈,我倒要问一问你,与人人不齿的飞贼为伍,不觉丢了万岳山庄的脸面吗?!今日看在万岳山庄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速速将这贼带走,免得污了我金蝉派的地方。”   薛紫灵退了一步,对玉冰洁道:“看着。”   下一瞬,仿佛凭空消失,玉冰洁竟看不到她了。庄澄心里一慌,转身欲寻,突然,薛紫灵又凭空出现在她身旁。   玉冰洁竖眉:“你耍什么花招?”   薛紫灵道:“你这大堂要不得了,被我一介飞贼走了个遍,一块地砖都没有放过。不如我帮你把地砖全部掀掉?”   庄澄瞠目结舌。   “放肆!”玉冰洁愤怒不已,“你有本事,便取走凝冰茯苓,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也休想得到!”   庄澄:“玉掌门万请息怒,薛姑娘非有意冒犯,晚辈替她赔礼。”   玉冰洁:“庄少庄主,我奉劝你一句,你若执意与此等败类来往,万岳山庄几百年的根基,将会毁在你手上!”   薛紫灵看着庄澄:“唔,我是有意的。”   玉冰洁气得差点厥过去。   薛紫灵道:“话不要说得太满,斩断后路对你有什么好处?想一想你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如果当初不那么决绝,或许就是另一番模样。”   玉冰洁立刻道:“我这一生从无后悔!”   薛紫灵微微一笑:“我当没听到。”   庄澄仍在努力说服:“晚辈与薛姑娘多有得罪,玉掌门宽宏大量,还望包涵。只是,救人一命,功德一件,薛姑娘今日冒犯了金蝉派不假,但薛姑娘的师妹与贵派无怨。晚辈诚心相求,烦请玉掌门再三思量,玉掌门若有条件,晚辈只要做得到,必会尽力完成。”   玉冰洁冷笑:“看来一时半刻你们是不肯走了。条件?可以,只有一个——我要薛紫灵,死在我面前。”   庄澄忙劝:“玉掌门,薛姑娘心念师妹,情有可原,得饶人处且饶人。”   玉冰洁:“呵,薛紫灵恶名广传,这个师妹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吧。”   庄澄默默地垂下了头。   薛紫灵微扬下巴,道出名字:“独活。”   至此,隐瞒计划全盘失败。   玉冰洁当即色变:“果真蛇鼠一窝!一个飞贼,一个魔女,你们这对师姐妹真是情谊深重哪!”   薛紫灵:“独活不是魔女。”   玉冰洁:“不是?哼,庄澄,我问你,这两年以来,命丧魔女之手的正派英杰有多少?”   庄澄:“……约有,七十余人。”   玉冰洁:“我还当你不知道!这不是魔女,还能是什么?为了杀人如麻的魔女,你竟然向我求凝冰茯苓?难道想救活魔女,让她去杀更多的人吗?”   薛紫灵蹙眉:“独活不是魔女,她杀那些人皆有缘由,只是不屑对你这种自诩正派的犟驴子辩解,才背负冤名。”   庄澄轻轻拉了拉薛紫灵的袖子角。   薛紫灵:“抱歉。”   玉冰洁难掩惊奇,瞥了眼庄澄刚刚放开的手,若有所悟,待细想之后,眼中透出厌恶:“不论你们说什么,我不会答应。你们离开吧。”   庄澄觉得今天谈不拢,多说无益,不如等明日再来,或许玉掌门冷静之后,事情会有转机。看向薛紫灵,薛紫灵对她点了下头。庄澄道:“玉掌门,今日诸多冒犯,幸得玉掌门宽宥不予计较。晚辈先行告辞,请玉掌门珍惜身体,少动怒气。”   薛紫灵:“告辞。”   玉冰洁不理睬,高声吩咐道:“来人!将堂内地砖通通擦洗一遍。不,三遍。”   话音还没落,一名穿水蓝衣裙面容清秀的弟子从堂外奔进来:“掌门,大师姐传书!”   玉冰洁立刻夺过,展开一阅,而后缓缓将那纸条卷进手掌,闭目不语。良久,玉冰洁漠然对这名弟子道:“盈君,将那二人拦住,来见我。”   摊手,粉末自掌中滑落。   这个时候,庄澄正在竭力劝说:“明日我们再来,你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譬如把地砖掀掉、辱骂玉掌门是犟驴子,这种话可别再说了。”   薛紫灵:“知道了。”   庄澄不放心:“真的知道了?”   薛紫灵:“啰嗦。”   庄澄叹气:“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以往只知玉掌门坚持武林正义正统,没想到玉掌门脾气有些暴躁。”   薛紫灵:“有些?如果不是你在,她一定会举剑刺我心口。”   庄澄心想,这好像是暗示她很感激我?薛姑娘是个知恩的人呢,看来把她劝回正道指日可待。   薛紫灵接着道:“那我也只有打伤她,亲自取走凝冰茯苓了。”   庄澄:“……”她真是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庄庄庄庄!   “两位请留步!”水蓝衣裙的弟子急火火地奔过来,“掌门请两位相见。”   薛紫灵与庄澄对视一眼。   “注意言行。”庄澄又叮嘱了一遍。   “知道知道……”薛紫灵应付地说着,转身看到追来的人,心里莫名“铮”的一声。   “你是谁?”什么都没有想,薛紫灵就问了出来。   庄澄觉得稀奇,这半个月来朝夕相对,从没看到薛紫灵对什么人表现出兴趣。   蓝裙弟子回答:“我是薛盈君!”   “你也姓薛。”薛紫灵仔细瞧了几眼,没发现哪里特别,就不再看她,“走吧,去见你们掌门。”   薛盈君很活泼地“哎”了一声,觉着这两个姑娘和自己差不多大,应该挺好说话,就问:“我走快一点可以吗?”   薛紫灵:“我知道怎么走,不用带路。”   薛盈君立刻说:“那怎么行!你们是客人,金蝉派可不是无礼的门派,我必须带路。”   庄澄道:“那劳烦薛……盈君姑娘了,走快一点没关系的,不要让玉掌门久等了。”   “嗯!”薛盈君开心地点头,嗖的奔了出去。   薛紫灵和庄澄齐齐一呆,不约而同地想——这不是“走快一点”,而是“跑得没影”吧?   大堂内,玉冰洁负手而立,薛盈君把人带到也没有走,站到玉冰洁身后左侧。   “听说这世上没有你取不走的东西。”仍是对蝼蚁说话的语气,但相比刚才喊杀喊打的,算是温和多了。   薛紫灵:“对。”   玉冰洁:“我还听说,你从不杀人。”   薛紫灵:“对。”   玉冰洁:“我有一物,失落在外许多年,如你能替我取回,我便给你凝冰茯苓。”   薛紫灵:“何物?”   玉冰洁道:“段春珠。”   庄澄震惊,下意识看向薛紫灵。   薛紫灵淡定地问:“从头发到脚趾都要吗?”   玉冰洁皱眉,瞪她一眼:“都要,可以受伤,不能残缺。你答应不答应?”   薛紫灵转头对上庄澄的视线:“你说。”   庄澄方才看着看着不自觉出了神,被突然一问,茫然:“啊?”   薛紫灵:“……”   玉冰洁讥讽道:“万岳山庄就是这么教导少庄主的?教你看见情人的时候把正事全忘了?”   庄澄正低头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没听清她后一句。   薛紫灵淡淡瞥她一眼,对庄澄解释:“老太婆说,只要把段春珠捉来,她就给我们凝冰茯苓。”   玉冰洁怒道:“你说谁是老太婆!”   薛紫灵:“谁应我,谁就是喽。”   “请问玉掌门要了段前辈之后……”庄澄及时阻断了新一轮怒火。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她换了个说法,“请问我们将段前辈送来之后,玉掌门要对段前辈做些什么?”   玉冰洁:“这就轮不到你管了。”   庄澄坚持问清楚:“如果是为了杀害、或者囚禁段前辈,请恕我们不能答应。”   玉冰洁不耐烦:“我不杀她。”   庄澄锲而不舍:“会囚禁段前辈吗?”   玉冰洁:“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与段春珠的私怨,怎么解决是我和她的事!你护了一个飞贼一个魔女,又要护一个妖妇吗?庄澄,你最好量力而行,否则当有一天你被这些败类拆了骨头,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薛紫灵听得心烦,握住庄澄的手腕就向外走。   庄澄被拽着走了两步,随即意识到薛紫灵这是打算“自力更生”了,手腕一扭一错,变成十指相扣的动作,薛紫灵怔愣之下,半点没有反抗地被牵着回了原位。   “我们答应了。玉掌门,晚辈与薛姑娘告辞。”庄澄说完点了下头。   站后面的薛盈君估摸着谈话谈成这个样子,掌门是不会同意她送客了,于是欢快地朝她们挥挥手,嘴上比划着“再会”的口型。   庄澄、薛紫灵:“……”   看着那没心没肺的笑,真是什么气都生不起来,只有满满的无语。金蝉派果然不是一个无礼的门派啊……   金蝉派之行实在不算愉快,一路走出金蝉派,两人都没有交谈。   薛紫灵回头看了眼金蝉派的金匾,考虑下次来这的时候顺手把它取走。   庄澄问:“薛姑娘,你在想什么?”   薛紫灵看她一眼,低声念了一句:“庄少庄主。”   庄澄:“嗯?”   薛紫灵自言自语:“庄少庄主,庄庄庄庄。”   庄澄:“什么?”   薛紫灵决定了:“庄庄。”   庄澄猜测:“庄庄……是在叫我?”   薛紫灵点头:“对。”   庄澄又受宠若惊了,薛姑娘竟然主动表示亲近?   要说庄澄出身万岳山庄,尊贵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于旁人的看法她天生不会在意。但薛紫灵是个例外。庄澄想过,也许这是因为薛姑娘懂的比她多?或者薛姑娘武功比她高?再或者薛姑娘对她总是爱搭不理?她也说不清楚。玉掌门言辞刻薄,夹枪带棒,她都不觉得什么,而薛姑娘每次嫌她笨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总是有那么点委屈的。   庄澄还不记事的时候母亲就撒手人寰,父亲义重情深,力排众议将她立为少庄主,也因此对她要求极其严格,与三位师傅的关系则是敬多于亲。从小到大她听到的不是“庄澄”就是“庄少庄主”,忽然有一个特别的人为她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这份复杂的感觉难以表述。   薛紫灵可没想这么多。她就是觉得玉冰洁把庄澄的名字叫得太难听了,往后还有两个月相处,一直没个称呼也不行,所以随便起了一个。   有来有往,庄澄问:“薛姑娘,那我叫你薛薛可以吗?”   薛紫灵不在意这个:“叫小薛吧,我师父这么叫我。”   “好。小薛!”庄澄微微提高声音叫了她一下,惹来薛紫灵侧眼一瞥,然后微微笑。“你师父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才养得出你和独活姑娘这样洒脱不羁的性格。”   “他?就是个小心眼的臭老头。”薛紫灵笑着说完,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庄澄关心地问。   薛紫灵摇了摇头:“我问你,独活杀了那么多人,你帮忙救她,心里不会介意吗?”   庄澄:“独活姑娘的事我有所耳闻,如你所说,她杀那些人都有缘由,多是因江湖弟子欺凌百姓。独活姑娘处事异常极端,但究根结底本心不坏。”   薛紫灵:“也就是说,你认为她杀人是错,但她这个人还有得挽回?”   庄澄点头:“只要正确地引导她。”   薛紫灵问:“你是不是很闲?”   庄澄:“嗯?不,在父亲中毒之前,我每日有很多事要做。跟着巴葫芦大师练剑、练掌,跟着陈缃子先生读书、弹琴,跟着魇夫人修花、剪草,还有跟着父亲学习处理山庄事务。”   薛紫灵:“还是闲啊,不然不会总想着把别人劝入正途。每个人有各自的路,你筹划的不一定适合别人去走。独活杀了七十个,你觉得她不是魔女,等她杀了七百个,你还会这么想吗?她有病,你治不好的。”   庄澄不赞同地看着她:“是你说的,话不要说的太满。你对独活姑娘有感情,不舍得修剪她,我舍得。”   薛紫灵:“她与你无亲无故,你不需要为她花心思。”   庄澄:“人生在世,各有壮志。我生于万岳山庄,自有万岳的骨,我万岳山庄,不求造福天下人,但求——救我所能救,助我所能助,我力虽微薄,积少便成多。”   薛紫灵仿佛看到从庄澄身上喷薄而出的浩然正气,扶额评价道:“你就是闲的。”   庄澄不同她争辩,换了话题:“我们现在走的这个方向,是去寻段前辈吗?”   薛紫灵问:“你知道她在哪?”   庄澄答:“不知道。”   薛紫灵:“我也不知道。”   庄澄:“……那我们这是去哪里?”   薛紫灵:“去小楼。”   庄澄:“买消息?!”   薛紫灵:“怎么,你是不屑买,还是买不起?说到这,想买段春珠的行踪,你带的全部银票只够付一半的。我的钱,你肯用吗?”   庄澄:“你的……”   薛紫灵:“都是从富商家中取走的哟。”   庄澄眨了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神情是无助又迷茫。   薛紫灵只觉十足有趣,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道:“忘了说,我与小楼的主人是朋友,不用钱。”   庄澄:“……”这种挫败感她已经快习惯了。   薛紫灵乐不可支:“段春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庄澄立刻认真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原本我们就要向段前辈借赤焰毒蛛……”   薛紫灵纠正:“是给,不是借。”   庄澄从善如流:“原本我们就要请段前辈给我们赤焰毒蛛,而这件事不可能用普通的方法达成,所以我们只是在原定计划之上,多加一步,把段前辈送到金蝉派。玉掌门不肯说明她的目的,届时我就留在金蝉,金蝉总不能将客人赶出去,待我确定段前辈安全自由,再赶去与你会合。”   薛紫灵乐道:“我现在发现,你说话也挺有趣的。你听,我们要从段春珠手里抢走毒蛛,必须打败她,现在还要把她捆到金蝉,可你怕她被杀被囚,仗着身份硬留下来,给金蝉一个警示,然后去追我,两不耽误。是不是一个意思?偏你一说就冠冕堂皇。”   庄澄脸微红。   薛紫灵道:“你不用费这份心,玉冰洁与段春珠的私怨不是什么大事。”   庄澄:“你知道内情?”   薛紫灵:“你猜。”   庄澄:“嗯……我猜好了。”   薛紫灵问:“你猜的什么?”   庄澄眨了下眼:“你猜!”   薛紫灵惊:“哎呀,变聪明啦。”   庄澄弯起嘴角笑,薛紫灵看着她,不由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去吃豆腐!   苍松翠柏,风过涛响。   穿行在树林,手牵着手。   凉飕飕的秋风哗啦啦地吹,庄澄的手心里却捂出了潮湿感。   一进入这片树林,薛紫灵什么也不说就牵住了她。起初庄澄心里是有些喜悦和安慰的,时间一长她就有点不自在——像这样长时间的肌肤接触她从前是没有过的。但如果现在让小薛放开,她又怕以后小薛不愿再牵她了,那该多遗憾哪。   左思右想,庄澄觉得还是先擦擦手心为好,一直湿乎乎的也不是个办法。   “小薛,可以先放开我吗?我想擦一擦手心。”庄澄小声问。   薛紫灵拨开树枝,只管往前走,也不看她:“不放,湿着吧。”   庄澄听她声音有点紧绷,觉得事情似乎和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小薛不肯放开她,难道……   是因为害怕树精?!庄澄越想越觉得非常有可能,树精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很广,比如把人缠住举到半空中戳满窟窿什么的,血腥恐怖,小薛既然害怕鬼魂,自然也会害怕树精。   对,一定是这样。   念及此,庄澄主动握紧了薛紫灵的手。   薛紫灵瞥她一眼:“你发现了?”   “嗯。别怕,有我在。”庄澄安抚道。   薛紫灵笑了下:“有什么可怕?等下如果你能离开,就尽快走,如果不能,你保护好自己,有危险我会处理。”   “好的。”庄澄善解人意地没有戳穿,心想:小薛真是一个关爱同伴的勇敢的好姑娘……   突然,薛紫灵手上用力,拉着庄澄停了下来,扬声道:“一起来吧。”   庄澄左右张望,除了树还是树。风已经停了,林子里很静。庄澄蹙眉想,小薛会不会紧张过头了?   薛紫灵看她的反应,问:“怎么,你没见过?”   “你见过?”庄澄犹疑不定,莫非树精真的存在?   薛紫灵:“见的可多了。”   骤然之间,林中响动四起!   ……真的有树精!把人戳满窟窿!庄澄想到那场面,心里一悚,攥紧薛紫灵的手:“它们难对付吗?”   薛紫灵低声道:“我一人应付得来,你记着,我一放开你,你就从右边冲出去,越快越好。”   庄澄立即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响动越来越大,薛紫灵道:“你一旦动手,就会被记住,你想好了?”   庄澄惊诧:“能记住我?”   薛紫灵:“……长了眼睛难道是摆设?看见了自然就记住了。”   庄澄更惊:“居然还有眼睛?!”   轰——!!   一声巨响,从中炸断的半棵树斜着朝她们倒过来,四周倏然冒出十二名黑衣人,将她们围在当中。薛紫灵揽着庄澄一跃而起避开,稳稳落在断木上。   “果然是漠狼教。”薛紫灵道。她的身量比庄澄稍高一点,落下后没有放开庄澄,而是轻按着庄澄的后脑,埋在自己的肩上,不露出脸来。   “小薛,你快放开我……”庄澄被迫闻薛紫灵身上的味道,羞得脖子都红了。   薛紫灵:“我问你最后一次,你能不能袖手不管?”   庄澄:“有难同当。”   “真是麻烦。”薛紫灵无奈道,“抱紧了。”   “什么?!”   薛紫灵催促:“快点。”   庄澄僵硬地把手臂环在薛紫灵腰上,薛紫灵立刻掷出一物,霎时紫色烟雾迅速弥漫,只听黑衣人大喊:“闭目!屏息!”薛紫灵带着庄澄趁机逃去。   出了树林,薛紫灵落地放开庄澄。   庄澄睁开眼睛:“摆脱他们了?”   薛紫灵:“走吧。”   庄澄问:“小薛,你是不是生气?”   “没有,只是觉得可惜。”薛紫灵说完,忍不住道,“那是从漠狼教取走的,只有两个,对付这么点人根本用不上。”   漠狼教盘踞西北,阴险狠毒,只记仇不讲理,庄澄心知薛紫灵是怕她受到牵连才选择这个办法,记下这份心意,试着安慰:“你不是还有一个吗?我找人帮你研究配方……”   薛紫灵:“那个早用掉了。”   庄澄尴尬:“呃……那真是可惜了……”   薛紫灵不想看她这副表情,挑起她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再放开,道:“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等漠狼教再鼓捣出好东西,我再去一次。”   庄澄张嘴想劝她不要偷东西,但是……这次先算了吧。   宁仁客栈。   庄澄敲开薛紫灵的房门:“小薛,我想找你说说话,可以吗?”   “我正要去找你。”薛紫灵让她进来,两人坐在桌旁。   庄澄倒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你找我有什么事?”   薛紫灵:“不急,最后再说。”   “嗯……那我说了?”庄澄道,“我有些好奇,为什么漠狼教认得你的样子?如果不方便回答,就当作我没有问。”   “没什么不方便。我取走之后一路往东走,在青潭门附近碰上漠狼教的人,当时他们正在围杀段春珠,我去掺合了。”薛紫灵喝口茶,“段春珠中毒又受了伤,我被拖着到不了她身边,眼看她要撑不住了,只好丢一个先带她走,所以被认出来。”   庄澄眼睛发亮:“你竟然救过段前辈!那后来呢?她有没有赠你一本秘籍?”   薛紫灵笑道:“把我当说书人啊?你怎么不猜她答应替我做一件事,然后等我们找到她,就让她交出毒蛛来报恩?”   “施恩莫忘报。”庄澄道,“何况,我们还要把她送到金蝉派,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和平平地完成。”   薛紫灵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难。”   庄澄问:“为什么你总是不紧不慢、不急不慌?我看出你很在意独活姑娘,但好像从不见你担心。还有,我们要做的每件事,只听起来就难比登天,也不见你忧虑。”   薛紫灵问:“你心里不安?”   庄澄咬着唇,点了点头。   薛紫灵想了想,问道:“明天我去小楼,你留在客栈等我,你同意吗?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庄澄蹙眉:“我不可以去吗?”   薛紫灵:“有些事不适合让你知道。”   庄澄抿唇,许久:“我想和你一起。”   薛紫灵起身:“那你随我出去一趟。”   庄澄:“去哪里?”   薛紫灵:“去吃豆腐的地方。”   庄澄:“……啊?”   出了客栈,穿过两条街,沿路走到头,庄澄才看到这个卖豆腐的小摊子。灵秀的豆腐娘红口白牙,一笑两眼弯,模样很是可口。薛紫灵果真买了一碗豆腐,大大方方站在摊子边上吃起来。庄澄站在薛紫灵身边,不好意思看着她吃,转头想看点别的,发现这小摊子连个招牌也没有,只好看着豆腐。   薛紫灵吃两勺解了馋,对豆腐娘道:“再拿一碗给她。”   庄澄以为自己看着豆腐的行为被薛紫灵误解了,忙道:“不用……”   “水嫩嫩,香滑滑,真的不吃吗?”薛紫灵认真地问。豆腐娘把碗递过来,冲着庄澄笑,庄澄只得接了过来。尝了一勺,还真的挺好吃。   “是不错吧。”薛紫灵对庄澄笑了笑,转头夸赞豆腐娘:“阿瑶做的豆腐越来越香了。”   阿瑶两眼一弯,探身伸直手臂,拍了拍薛紫灵的肩膀。   ……是认识的?庄澄矜持地吃着豆腐,看她俩互动。   薛紫灵对阿瑶道:“传个消息,我和她明天到。”   阿瑶点头,打了几个手势。   庄澄看不懂,见薛紫灵不打算给她解释,只好继续默默吃豆腐。   薛紫灵愣了下。阿瑶是在问她:你和她是朋友吗?她看一眼庄澄,也对阿瑶打起了手势:是,她人很好。   庄澄一呆,捧着碗,瞪着眼睛看她们两个比划来比划去,忽然没了胃口。   阿瑶:恭喜你,有了第二个朋友,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薛紫灵:你认出她了?   阿瑶:很漂亮,很好认。   薛紫灵: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小楼吗?   阿瑶:不,我昨天从小楼来。你的朋友不开心。   不开心?薛紫灵转头看庄澄。阿瑶是哑女,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应该不会错。“庄庄?”薛紫灵叫了一声。   “嗯!”庄澄立刻答应,虽然这称呼几天前就定下,这却是小薛第一次叫她呢,“你们谈完了吗?”   ……哪里不开心?没有啊。薛紫灵疑问地看阿瑶。阿瑶也很困惑,她对情绪是敏锐,但对别人情绪变化的原因,就不太明白了。   “我们走了。”薛紫灵对阿瑶摆手,庄澄也微笑着摆了摆,阿瑶感觉得到这个少庄主对她很友好,而且刚才的不开心并不是对她,于是奉送一个甜甜的笑。   回到客栈,庄澄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转脚又跟着薛紫灵到她房里去了。   薛紫灵:“又想找我说说话?”   庄澄:“没别的事做……”   薛紫灵解释道:“阿瑶是小楼的人,有她打过招呼,方便很多。”   庄澄问:“你们认识很久吗?”   薛紫灵:“两年,差不多。”   庄澄:“和小楼的主人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对。”薛紫灵道,“就是救了段春珠那次。段春珠毒性发作昏过去,我按她指的方向走,遇到来接应我们的阿瑶。”   庄澄奇怪:“接应?”   薛紫灵:“段春珠是小楼主人的娘。”   庄澄惊呼,随即压低声音问:“这可是绝对的机密,你告诉了我,没问题吗?”   “呀,我说漏嘴了,怎么办?”薛紫灵笑盈盈地问。   “……”庄澄反应过来,如果不能说,小薛半个字都不会透给她的,“你继续讲。”   薛紫灵:“你认不认识青潭门门主的女儿?”   “嗯?”庄澄愣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问了不相干的事,“祝姑娘,见过一面,是一位温柔典雅的大家闺秀,常年闭门读书。”   薛紫灵:“长相怎么样?”   “温润清雅,但……”庄澄回忆着,犹豫了下,道,“她的眼睛,却好像能魅惑人一般,与她的气质不太相符。”   薛紫灵又问:“见过段春珠吗?”   “只看过画像……”庄澄突然顿住,瞪着薛紫灵。这么一想,两个人的眼睛竟似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薛紫灵总结,“小楼的主人,是祝千应与段春珠的女儿,祝襄宁。” 作者有话要说:     ☆、因祸得福!   小楼?是从事消息买卖的地方,你想知道什么都能在那里买到,前提是你付得起代价。它是污杂的、上不得台面的,同时也是神秘的、无所不能的。   青潭门?四大门派之一啊!武功路数醇正,选拔门人的条件严苛,个个稳重自制。门主祝千应,妻早亡,只得一女祝襄宁,深居简出。   段春珠?名号赤焰娘子,人称妖妇,毒功练到了极致,一年一年过去不见变老,反而越来越美艳。男人见了把持不住,女人见了自惭形秽闭门不出。   一听这复杂又奇怪的关系,庄澄皱起了眉毛,偏偏薛紫灵只说了那一句,然后手一挥就让她回去睡觉,她哪里睡得着呀。夜里辗转反侧,后来想着薛紫灵胸有成竹的样子,才慢慢睡着了。   上午出城后,庄澄头上套了个黑袋子,被薛紫灵牵着走。本来只把眼睛盖住就行了,庄澄自己找来黑布准备剪开,薛紫灵看了一眼说不用剪了,就这么套头上吧,还威胁说不照做就不带她去,庄澄只能妥协。   荒郊野外走到哪景色都一个样,让人提不起兴趣,薛紫灵虚握着庄澄的手,觉得无聊了,转头看看庄澄的样子,心情就会愉悦起来。   庄澄听着时不时的轻笑声,心里十分后悔,她应该直接找个黑布条才对。   一路都平平顺顺的,走了不知多久,薛紫灵道:“到了,闭眼。”说完摘掉黑袋子。庄澄适应了下光亮,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宁静雅致的三层竹楼。   “这就是小楼?”庄澄问。   楼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回答道:“不,这里是我的居所。”   薛紫灵朝二楼喊:“襄宁,梯子呢?”   “你飞上来不就好了。”祝襄宁语气随意。   薛紫灵问:“庄庄,你自己能上去吗?”   庄澄左右一看,没有借力的地方,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薛紫灵已经等不及了,抱着她就飞了上去。   二楼没有隔分成屋子,看似没有刻意划分却无形中泾渭分明,十分宽广敞亮。两人一进去看到了独自下棋的祝襄宁。   “少庄主请坐,几年不见,你更美丽了。”祝襄宁侧头看向庄澄,真诚地夸道。   房里没有熏香,却有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让人心神安定。庄澄:“多谢,祝姑娘可安好?”   “安好。”祝襄宁答。   薛紫灵在祝襄宁对面坐下来,看一眼棋盘,像是没有考虑就起子落子,嘴里说道:“能不安好吗?你把我卖了什么价钱?”   祝襄宁也同样有效率,道:“我让迟至答应为一个人解毒。”   一旁坐着的庄澄听到“迟至”这两个字,竖起耳朵。   “那倒挺好,一劳永逸。只是,你娘视练功为生命,你是说服还是强迫?”薛紫灵却没顺着迟至说下去。   祝襄宁:“不必白费口舌,我写封信你们带去给袁仁存,袁仁存会暂时封住我娘的武功,你们拿走毒蛛,把她们带回来。”   薛紫灵问:“袁仁存也带来?”   祝襄宁点头。   一旁的庄澄暗自猜测:莫非祝姑娘与袁少侠……毕竟表面上看,一个是名门闺秀,一个是俊俏剑客,话本里总是这样写的。说起来,父亲还曾问过她想不想招赘袁少侠,誉满江湖的“冰仁剑客”的确是一位不错的夫婿人选,不过她拒绝了。   一边说话,一边落子,很快两人就同时停手,相视一笑。庄澄瞄了一眼,平局。   “你要的,东渔岛的龙王眼。”薛紫灵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颗大白珠子给她,又在另一只袖子里掏了掏,“送你一瓶天连派炼的丹。”   祝襄宁打开小瓶子闻了闻:“治内伤的?有毒药么?”   “有,”薛紫灵摸索摸索腰带,揪出一个小纸包,“鬼毒门的,混在水里服下,里面全化掉了,外面看不出来。”   祝襄宁不客气地收下了。   庄澄愕然,她从不知道小薛身上藏着这么多“好”东西……   这边两人又默契地收拾棋子,薛紫灵道:“玉冰洁提的条件是把你娘送去,你怎么想?”   庄澄立刻专注起来,祝姑娘应允她们取走赤焰毒蛛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是将母亲送到仇家,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那么凝冰茯苓只能另想办法……   祝襄宁手指慢慢敲了几下棋盘,出声道:“可以,计策我来定,趁此机会把她们的心结解开。”   庄澄:“……”怎么回事?这不符孝道啊!   薛紫灵随口感慨:“为一件事,恨二十年,玉冰洁真是愚蠢。”   祝襄宁道:“你没有爱的人,当然不懂。”   薛紫灵耸肩,对这个问题不大关注。“你爱的那个人呢?还没有来找你?”   “没有,”祝襄宁手指在棋盘上画了一个圈,又在中间点了一下,“我不等了。”   薛紫灵促狭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一直不肯说是谁。”   祝襄宁微微一笑:“不是让你去找了吗?”   “袁仁存?!”薛紫灵皱眉,“他不是……难道?”   祝襄宁点了点头。   庄澄几乎什么都没听懂,但最后几句她听明白了——果然是她想的那样,祝姑娘与袁少侠是一对,看来话本上写的也不全是骗人的。   薛紫灵问:“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祝襄宁又转头对庄澄温言道,“少庄主,你的房间在紫灵隔壁,有什么不妥……就忍着吧。”   庄澄显然是被惊到了……这还是知书达理的祝姑娘吗?看来有必要重新审视一番了。“多谢祝姑娘招待。”庄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叹息的意味来。   楼梯是设在竹楼内部的,三楼有六间大小不一的房间,格局精妙。   “你睡这里。”薛紫灵推开一扇门。   房间有点小了,好在收拾得纤尘不染,庄澄并不挑剔。   薛紫灵又打开了旁边的房间:“先休息,还是进来说话?”   庄澄默默关上自己的房门。   薛紫灵的房间比庄澄那个可大多了,甚至有两把方椅子一张小圆桌,桌子隔在中间,把薛紫灵和庄澄也隔开了。   “我与襄宁方才说的那些,你都听明白了吧。”薛紫灵道。   庄澄神色有点为难。   “明白了多少?”薛紫灵问。   庄澄答:“祝姑娘和袁少侠是一对。”   薛紫灵:“……”   庄澄低下了头,别的话她都听得半懂不懂,贸然说出来就是不懂装懂。   薛紫灵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太笨了”三个字,满是无奈地细细解释:“迟至想要白碧珍、凝冰茯苓和赤焰毒蛛,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小楼问我的弱点。襄宁为了给段春珠解毒,接了迟至的生意,又立即通知我独活有难。我因为到西樵帮取回紫灵钟,没能及时赶到,只得接受迟至的条件。”   庄澄先前有心理准备,接受起来不算困难,皱紧眉头问:“那……万岳山庄为何被牵扯进去?”   “这个啊,”薛紫灵摸了下鼻子,虽然心里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错,却不由自主地对庄澄感到不好意思,“大约是我那时太生气,吓着他了,他担心我没有分寸,才想到用你来制约我。”   庄澄眼神凌厉起来:“这么说,我父亲中毒,根本是无妄之灾?”   “对呀。”薛紫灵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庄庄生气的样子还蛮有趣的……顺带着,她就回忆起初次见面,庄澄气汹汹、还想打她的场景,突然笑出来。见庄澄瞪着眼睛看过来,薛紫灵两手摆了摆,道,“没有迟至下毒,你爹现在活不活着还是两说,你就当因祸得福。”   庄澄不满道:“你笑什么!”   薛紫灵道:“我想起在万岳,我俩一打照面,你瞪我的眼睛比烛火还亮。”   庄澄被她的话带着回到了那时候,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她记性不错,薛紫灵说过的话她基本都记得。“你一开始是不是不想和我同行?”   “是,”薛紫灵答得干脆,“我看到那张纸,就猜到他是想让我们合作。这没有必要,即便你很有本事,也快不过我,多一个人还麻烦。”   庄澄有点气闷:“后来为什么变了主意?”   “因为……”薛紫灵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一下,“如果我那样做,你就只能一次次听到东西被我取走的消息。那时,我在梁上看着你忧伤的样子,忽然不忍心。”   庄澄的心跳快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红,连耳朵尖也有点热了。   薛紫灵继续道:“谁知道你那么笨,又慢又笨的,后来我才想明白,迟至就是看中你笨。”   庄澄:“……”   “不过笨得挺可爱的。”薛紫灵又接了一句。   庄澄的耳朵尖再次红了起来。   “咦?你热吗?”薛紫灵看到,顺手去捏了一下——   轰!庄澄这次烧得满脸通红,强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憋出来几个字:“我先回房……”说完匆匆站起来,垂着头快步往外走。   薛紫灵一愣,怎么了?还没说完呢。   躲回房间的庄澄也想到了这一点,蹙着眉轻轻吁气,这样的举止未免太亲密了,在话本里……只有浪荡子才会这么做的!但是,小薛无拘无束,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无可厚非吧?倒是自己反应过激……   正事要紧,还是先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庄澄想通了,重新走进薛紫灵的房间,那神态是既端庄又和气,谁都挑不出错来。   薛紫灵除外。   要说有什么缘由,她也说不上来,反正一看到庄澄正经的样子,就想逗一逗。   庄澄:“玉掌门与段前辈的宿怨,真的不要紧吗?”   薛紫灵不予回答,过了一会儿,徐徐说道:“过去,我只和两种人打交道。”   “嗯?”庄澄又被带跑,“哪两种人?”   薛紫灵伸出一根手指:“真正聪明的人,比如襄宁。”   接着又伸出一根指头:“心思干净的人,比如阿瑶。”   庄澄暗自思忖,在小薛心里,她肯定不是聪明人,那就只能是……   “但是现在,又多了一种。”薛紫灵打断她的思考,噙着微笑,“就是像你这样的——笨人。”   庄澄:“……”   当然,看庄澄吃瘪,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薛紫灵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四目相对!   不论谁无辜,谁有幸,既然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庄澄想了一夜,心里新的旧的杂乱的线条逐渐归拢,闭目睡去。   清脆的鸟鸣唤醒竹楼里的三人,庄澄在房间里简单洗漱,拉开门,薛紫灵也在同时出门,两人打了个照面。薛紫灵感到庄澄有些变化,仔细看了眼,发现她脸上总是萦绕着的那股子焦虑终于散去了。   薛紫灵对她笑了一下。   庄澄一愣,回以一笑。   下到二楼,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祝襄宁亲手做的米粥盛在小碗里,冒着白色的热气,清甜的味道轻易勾起了食欲。   “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薛紫灵赞了一句。   祝襄宁微笑着,眼里泛起温柔。   吃过饭,祝襄宁交给她们一封信,交代了去哪里寻袁仁存,两人便告辞。薛紫灵很自然地揽住庄澄,携着她跃下了楼,一落地,庄澄自觉拿出黑布条绑在眼睛上,伸出一只手。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牵,庄澄疑惑地掀开布条露出一只眼睛,发现薛紫灵两臂抱胸看着她,正挑着嘴角笑。庄澄一皱眉:“不走么?”   “走啊,现在就走,但是你伸手做什么?”薛紫灵一本正经地问。   “你不牵着我吗?”庄澄问得更正经。   薛紫灵解掉庄澄的布条,随手抛到一边:“不用遮了,走吧。”   庄澄点点头,明白这应该是祝姑娘的意思。   “不过,”薛紫灵伸手,“如果你很想拉我的手,我也不介意。”   “不必了!”庄澄断然拒绝,微微地扬了扬下巴,走在前头。   薛紫灵笑了笑收回手。   先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庄澄时时刻刻念着父亲的毒,心头像悬着一把剑,而今一切进展顺利,又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情放松,在赶路之余也有心思去观察一番。在城外,就看看山水树木,进了城,就瞧瞧百姓生态,虽然有些累,但心里十分满足。   这日,太阳落下去没一会儿,天就乌黑一片了。云山城城门紧闭,薛紫灵背着庄澄悄无声息地跃上城门,躲过守卫迅速翻了进去。庄澄脸色绯红,从薛紫灵的背上跳下来,半晌没说出话,低着头走。   客栈里还有几桌人在喝酒聊天,两人都有点饿,就在大堂里坐下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显然是喝醉了,拍着桌子,声音洪亮。   “要说咱这云山虞家,算是风光到顶了!等这虞连庆明天娶了冯家小姐,这方圆几百里就没有更显赫的人家了!”   络腮胡的朋友还有几分清醒,劝道:“不要吵着别人吃饭。”   “哎,对不住!”络腮胡吆喝一声算是给大堂里的食客赔罪,压低声,“我听说,虞连庆请来好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咱这云山城可热闹了,我亲眼见两个带刀的,一言不合在酒馆里打起来,桌子劈翻好几张!”   朋友:“哟!没闹出人命来吧?”   络腮胡:“哈哈,一个蓝衣剑客把他们的刀给挑掉了!我看那剑客一表人才,很是俊俏,可惜他冷冰冰的,怕不是个好相处的。”   朋友:“咦?你说的莫不是袁仁存?”   络腮胡:“那时我仿似听到有人提到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   朋友:“你竟不知道冰仁剑客的大名?”   络腮胡:“哗!竟然是他?谁曾想他会这么年轻……冰面仁心,真是确切。”   朋友:“可不是么……”   庄澄眨眨眼,原来袁仁存已经到了。接下来,那两人没有说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庄澄与薛紫灵吃完上楼,照例是庄澄跟到薛紫灵的房间来。   “我们是今晚去找袁少侠,还是明日到虞家家主的婚宴上找?”庄澄问。   “不用找了,他就在这客栈里。”薛紫灵道。   “为什么?”庄澄并没有很惊讶,实在是次数太多她已经惊讶不起来了。现在在她的意识里,有些事情小薛知道而她不知道,那简直太正常了。   “你知道宁仁客栈是谁开的么?”薛紫灵自问自答,“你不知道。”   “……”庄澄有点不服气,发挥想象,猜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是祝姑娘和袁少侠吗?”   薛紫灵笑了下:“袁仁存哪里有钱?是襄宁开的。袁仁存不敢去见襄宁,但每次都选在宁仁客栈住宿,唔,或许是想上报自己的行踪?不知道她们弄的什么情趣。”   庄澄没有多问:“那我们去问一问掌柜,袁少侠住在哪间。”   薛紫灵摇头:“客栈不会透露的。这样,你到这一层的每间房门口唤一声襄宁的名字,如果他在,就会出来。我去楼上。”   庄澄却道:“还是一起吧。”   薛紫灵站起来:“那你就当好我的小尾巴。”   庄澄心里想:我才不是!   乖乖跟在后面出了门,只见薛紫灵来到一间客房门前,伸手一推,然后关上,再到下一间,一推一关……庄澄惊呆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呀!等薛紫灵准备推第四扇门,她才慌忙去阻止。   薛紫灵动作很轻也很快,房里的人只要不是看着房门就不会发现,但是……庄澄想起刚才余光看到的一对相拥男女,臊得脸红,这太蛮横了!   “你非要跟着我的。”薛紫灵说得好像这是庄澄的错。   庄澄拉住她的双手,殷殷劝道:“先不说你这样会打扰他人,若是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惹上麻烦怎么办?”   “敢找我的麻烦,是想把全部家财送我么?”薛紫灵笑着反问。   庄澄知道以自己的能力,绝对不可能说得过她,索性闭了嘴,就是不放手。   薛紫灵提醒道:“我还有两只脚呢。”   庄澄闻言没多想,直接上前站在了薛紫灵的两只脚上,脚跟悬空,仰起头。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愣怔。原本薛紫灵比庄澄高一点,但庄澄站在薛紫灵的脚上,又怕踩疼她所以提着气,再一仰头,鼻尖与鼻尖的距离只放的进一张纸。   袁仁存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是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等了等,不见两人分开,袁仁存不得不出声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庄少庄主。”   庄澄醒神,急忙退后两步,但是两人似乎都忘了放手,手臂拉直在袁仁存眼前。   袁仁存:“……”   庄澄立刻放手,强作镇定,彬彬有礼:“袁少侠。”   薛紫灵走近一步,碰了下庄澄的手,想试试看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烫,结果反而是庄澄像被烫到,蹬蹬又退两步。   薛紫灵哑然,转向袁仁存:“襄宁找你,到我房间来。”   “这,这不合适吧?”袁仁存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不在。”薛紫灵瞥了他一眼。   袁仁存点了下头,恢复了平静冰冷的表情,眼里却划过一丝遗憾。   “啧。”薛紫灵发出这意味不明的一声,转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袁仁存礼让,庄澄跟着薛紫灵,低头轻轻拍了拍脸颊。刚才她一站到薛紫灵的脚上,就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脑袋一片空白。这会儿想起来,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失礼。   到了房间,薛紫灵把祝襄宁的信拿给袁仁存,袁仁存当面拆开来看过后,对她们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参加完虞连庆的婚宴,就与你们一起走。”   薛紫灵点了下头,袁仁存就告辞了。   庄澄站起来也想回房,薛紫灵叫住她:“你最近怎么总是闹别扭?”   “闹别扭?”庄澄又坐下来。   “动不动就脸红,不愿意和我说话。你是病了吗?”薛紫灵问。   庄澄垂下头。   “你看,就是这样子。”薛紫灵指着她。   庄澄沉默片刻,抿了下唇,道:“我每与人交往,都秉持着以敬待人的准则,包括我父亲和师傅,同辈虽然接触过许多,却没有很交心的,因此从未与人亲密碰触,诸如挽手,以及……以及别的。我与你……与你那样,心里觉得快乐,但是终究很不习惯。”说完,庄澄又重复了一遍,“很不习惯。”   “那你还是不要习惯了。”薛紫灵道,“免得等我们分开,你的习惯又变成了不习惯。”   庄澄猛地抬头,盯着她。   “所以你继续别扭着吧,千万别习惯。”薛紫灵笑眯眯道,“因为我是不会为了你克制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庄澄微微鼓着嘴巴,瞪着眼睛,有一点气愤,又似有一点点庆幸。犹豫了下,她问:“这桩事解决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和从前一样,随处走走,有想要的或者有难度的东西就取了。”   “那么,你愿意到万岳山庄做客吗?”庄澄问。   薛紫灵答:“到时看心情吧。”   于是庄澄又在心里盘算山庄里有什么会是薛紫灵想要的,或很难取得的。   薛紫灵弹了下庄澄的头发:“明天的婚宴你想去吗?”   庄澄摇头:“这次不少门派都遣了人来,不太方便,不如到市集街巷去看一看?”   薛紫灵:“你随意喽。”   庄澄一愣:“你呢?”   薛紫灵支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那里人很多,如果不想走散,必须要拉着手,或许我还会贴在你身上,你真的要和我一起?”   庄澄脸色一白,内心挣扎不已。她对那些地方十分好奇,这次难得有机会,一旦错过,下次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可是一想挤挤挨挨的场面……庄澄不由地心里一颤。相比之下,和小薛贴在一起既避免了被别人碰到,又不会难受,堪称美妙啊……   “要!” 作者有话要说:     ☆、透着鬼气!   事实上,市集的拥挤程度并没有那么夸张,虞家家主大婚,许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两人逛了一圈,看看新鲜,问问价钱,最后什么都没有买,临近中午回了客栈。等没多久,袁仁存也回来了,三人不多耽搁,出发去劫段春珠。   说到段春珠,就不能不提几年前的那场大肆屠戮。遥想那一日,段春珠双眼血红,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同从地府走出来的恶鬼——顺便一说还是个绝色艳鬼,掀起了巨大的江湖风波。而在这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怕了各个门派的追杀,她极少露面,也没有再妄开杀戒。   祝襄宁的信上写道,段春珠会在八月七日,离开京郊聚闲庄,去往小楼。因此,她们必须在八月七之前到达聚闲庄,劫住段春珠。   八月六日晚,皓月当空。   三个人光明正大地朝着聚闲庄走去,一个面容冰冷,一个漫不经心,一个严肃正经。任谁看,都是坦荡荡绝无恶意。   庄外遛弯儿的老王眯着一对小绿豆眼,认出其中的男子是袁仁存,一时拿不定主意,走上前问:“三位有什么事?”   老王飞快地转着心思。跑到聚闲庄来的,如果不是躲避外事图清净的邪魔,那就是得了消息追杀邪魔的正派家伙。聚闲庄位置隐蔽,处事低调,就算谁找到这来,也拿不出证据证明里面窝藏了魔头邪教,数年来一直安稳,所以老王此时面对这三人心里也不乱。只是他不明白,如果袁仁存是来拿人的,带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干嘛?   袁仁存正要回答,薛紫灵抬手拦住他的话,低声对老王道:“松鼠炖白兔。”   老王愣了一下,犹疑着答:“水牛煮壁虎?”   薛紫灵接着道:“猿猴蒸苍狗。”   老王神情放松下来,笑呵呵道:“柴鸡烹野猪。原来是薛姑娘,请随我来。”   袁仁存表情裂了,嘴角抽搐:“……”   庄澄虽然有点习惯,但还是:“……”   老王引着薛紫灵,薛紫灵身后跟着袁仁存和庄澄,四人走进寂静的庄子。   老王对薛紫灵态度十分亲切,问:“薛姑娘这次怎么从正门来了,还住以前的院子?”   薛紫灵点头嗯了一声。   老王凑近一点:“另两位是什么来意?”   “唔,我掳了万岳的少庄主私奔,遇上袁仁存被祝襄宁逼婚,一起来躲一躲。”薛紫灵张口胡诌,眼都不眨一下。   饶是老王见多识广,也不由脚下打了个跌。他很快稳住,干笑了两声,专心带路。   袁仁存、庄澄再次:“……”   庄澄觉得这谎话编得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但是薛紫灵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她还是尽责地给予配合,往前一步将手放进了薛紫灵虚空的手心。   薛紫灵随之收拢五指,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庄澄的手。   走在后面的袁仁存暗吃一惊,薛紫灵说他被逼婚这句是假的,但是前一句,恐怕是……   正想着,薛紫灵忽然偏头,诡异地勾了勾嘴角。袁仁存心里奇怪,再一看,薛紫灵目不斜视往前走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庄澄感到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凉,侧头看向薛紫灵,竟然发现薛紫灵垂头咬着下唇,庄澄惊诧不已,随即了然——   这庄子太静了,树影憧憧,湖波粼粼,透着鬼气,小薛一定是害怕了。   这么想着,庄澄将另一只手覆在她们相握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薛紫灵的手背来安抚。果然,薛紫灵的表情好了很多,庄澄也就没有再把手拿开。感觉到这只冰凉的手渐渐变得温暖,庄澄心里涌上了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只觉得胸腔里都是温温的,软软的。   薛紫灵抿着嘴角以免露出笑意,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连着挑了三下眉毛以纾解心情。   后面的袁仁存:“……”   怎么回事?这次绝对不是眼花!   老王没有察觉这些微妙的小变化,把她们带到一栋掩映在树木之间的二层小楼就离开了。   进门先是小厅堂,薛紫灵熟门熟路地把烛火一一点亮,然后道:“你们不要离开这里,我出去片刻。”   知道她是要去找段春珠,庄澄有点担心,但她去了也帮不上忙,只好道:“务必小心。”   薛紫灵对她笑了下:“很快回来。”   庄澄望着她被黑暗吞没身影,才走到椅子边上,扶着扶手却不想坐下。   这一路,除了晚上休息,她们几乎没有分开过。起初关系不算融洽,薛紫灵也曾说原本是不想与她合作的,但事实上薛紫灵一直在照顾她,不论面对什么人什么事,出来没有不顾她的意见独自行动。   在知道事情真相以后,她回想经历过的那些,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又慢又笨又麻烦。这是个十分令人沮丧的结论,但这就是事实。没有对比的时候,她心里对自己还算满意,但是如今,一想到自己在聪明剔透、从容不迫、恣意洒脱的小薛面前犯过的蠢……   庄澄默默抬手捂住脸。   “你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旁边坐着的袁仁存心下震撼,他根本没看到这人怎么出现的。   薛紫灵的衣角因为骤停而飘了一下,她看了看庄澄,转头叫袁仁存:“段春珠睡着了,你跟我去。”   庄澄道:“段前辈已经睡下,袁少侠……怕不方便吧?”   薛紫灵呵呵笑了两声:“很方便。庄庄,你在这等我。”   夜半三更,准女婿去打丈母娘,到底哪里方便了……庄澄按下心思,点了点头。   这次薛紫灵回来得比刚才还要快。   庄澄看看她身后。   “袁仁存把段春珠叫起来打了。”薛紫灵解释道。   “所以你……”庄澄努力让自己淡定,“不用帮忙?”   薛紫灵摆摆手:“不用管她们。”   庄澄放弃了,转而问:“不会惊动其他人吗?”   “她们有分寸。”薛紫灵道,“你为什么捂脸?”   庄澄一呆,没想到她还有心思问这个,不过庄澄不想说,那种小心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庄澄摇了摇头。   “哦。”薛紫灵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说起了别的,“这只有三间房,楼下一间,楼上两间,我们有四个人。”   庄澄不意外,制服了段前辈后,肯定是放在身边比较保险。但这样一来……   薛紫灵状若不经意地感叹:“襄宁被接到青潭门的时候,还不到半岁,每年只有八月十五能和段春珠见一面。”   “我们能在十五当天到小楼吗?”庄澄问。   “原本不难,但段春珠被封住了武功,”薛紫灵顿一顿,看到庄澄眉心蹙了起来,“若想按时到,须要你、我、袁仁存精力充沛才行。”   庄澄心感安慰。她没有母亲,因此对这份体会不到的感情更加看重,如果能在月圆的时候让祝姑娘母女团聚,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我们房间怎么分?”冷不丁,薛紫灵问道。   差点忘了这事!庄澄思忖:袁仁存是男子,要占一间,段前辈是长辈,也该占一间,那么——   庄澄看向薛紫灵,眨了眨眼。   薛紫灵也对她眨眨眼。   庄澄心颤了下,别开视线,轻咳一声:“小薛,那我们两个,就,共用一间房吧。”   “好啊。”薛紫灵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第 11 章   门外传来脚步声。   “段前辈。”庄澄立刻站起来行礼。   “庄澄?”段春珠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斜斜瞥向她,一股不经意的风情就从眼角流泻出来。   庄澄呆了一下,暗想:段前辈果然妖媚不可直视。   这时薛紫灵走到段春珠面前,伸出手来。而段春珠也没有多言,将一个黑色木盒放在她手上。   薛紫灵把木盒收进袖子里,道:“明日凌晨走,楼上有两间房,好好休息。”然后她偏头叫了一声“庄庄”。庄澄会意,对段春珠和袁仁存道过晚安,跟上薛紫灵走了。   房间里一应布置齐全,但,床只有一张。   庄澄一边缓慢地散开头发,一边频频看向已经躺下的薛紫灵。   “不脱吗?”薛紫灵歪头问。   ……好个登徒子。庄澄腹诽道。   薛紫灵挥灭烛火,翻了个身面朝墙:“自己摸过来吧。”   庄澄这才宽解外衣,小心地走到床边,背对薛紫灵躺在外侧。她此刻没有睡意,一直睁着眼睛,渐渐习惯黑暗之后,用目光勾勒着桌椅的轮廓。   “不困吗?”薛紫灵问。   “还好。”   床那边传来动静,庄澄不知道薛紫灵是不是翻了身,心里拿不定主意,过了片刻,放松脊背往后倒下去。   两个人都平躺着。   薛紫灵问:“你喜欢听说书?”   “嗯,山庄没有说书先生。很有趣。”庄澄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在两年前刚下山那阵子,也常常去听些故事。”薛紫灵说到这,停了一会儿,问,“想不想听个故事?”   庄澄一愣,下意识点头,脑后的头发在枕头上蹭了蹭发出嚓嚓的声音,又道:“好。”   薛紫灵的声音,音色很清,在安静的夜里能把人的全副心思勾引过去。   “说从前呢,有一个臭老头,觉得人生无趣,就打听了一个好风水的悬崖,准备到那里真正地‘飞’一次。这个臭老头就是我师父。但是这个臭老头上山的时候,碰上几个凶徒正要杀害一个婴孩,臭老头就把婴孩从他们手中取走了。这个婴孩就是我。”   听到“取走”这两个字,庄澄眼皮跳了两下,转头看了眼旁边这人模糊的身形。   “臭老头看我很合眼缘,抱着我一起上悬崖……”   庄澄惊呼一声。   “在悬崖边吹了两个时辰冷风,我打了个喷嚏,然后他带我下山了。”   庄澄把心放回肚子里,转念一想,人好端端躺在自己边上,用不着一惊一乍的。   “那之后,我们四处漂泊,再后来又捡到独活,就寻了一座山,在那里定居下来。我们把那座山叫独活山,上面开满了独活花,很清静。”   庄澄:“独活姑娘的名字,是由那座山而来的吗?”   薛紫灵:“这么明显的事实连思考的价值都没有,你居然还问了出来?”   “……”庄澄闭上嘴。   “江湖上大多数不翼而飞的宝物,都在独活山,只是师父从不留名,所以没人知晓。”薛紫灵语带自豪,“山上造了二十八个山洞,前边二十七个都是他堆满的。”   庄澄默默想:上梁下梁什么的……   “最后一个山洞是我堆的。”薛紫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幽幽道,“因为他死了。”   庄澄的手挪了挪,搭上薛紫灵的手背,轻轻捂着。   薛紫灵却忽然掐着嗓子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庄澄呆了呆,在她手上捏了一把。   薛紫灵笑道:“太晚了,睡吧。”   庄澄撅了撅嘴,闭上眼睛。   第二天,四人离开聚闲庄,奔赴小楼。   顾及到被打被抓又被抢的段前辈,庄澄虽然心情轻松愉快,也绝对不表现在面上,每天板着脸十分端庄。   至于她心里是不是也这么端庄……   眼前的段前辈与传闻相去甚远,既不轻浮浪荡,也不狠辣嗜杀,极少说话。庄澄看着,总觉得她了无生气,像是对尘世没什么眷恋。似乎和小薛有一点相似?但又不同。   对于揣摩薛紫灵的内心,不说多,六七分把握,庄澄还是有的。庄澄觉得假如有一天连世间宝物也不能吸引她,那么也许她会回到独活山再不出现。   毫无留恋。   对门派之争,对扶危救困,不管是坏的、好的,这江湖诸事除了取宝物以外,薛紫灵毫无留恋。   如今的段前辈也给庄澄这种感觉——人在江湖中,心在江湖外。即使她每年还是会杀几个人。   而那点“不同”,庄澄猜想道,可能是因为段前辈年纪大了吧……哎!怎么能这么想!庄澄摇摇头把这不着调的想法甩出去,真是太不尊敬了!   “想什么呢?”薛紫灵捉住庄澄的下巴,好笑地问。   庄澄身体一僵,薛紫灵放开了手。   庄澄松口气:“没什么。这里离小楼还有多远?”   “问她。”薛紫灵朝段春珠示意。   段春珠道:“后天中午。”   袁仁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薛紫灵瞥见,嘴角勾了勾,道:“青潭门的大弟子,好像对祝千应提亲了。”   庄澄和段春珠都转头看着她,袁仁存瞪大眼睛抬头,又很快低下去,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   “我见过他,是个英俊稳重的男子。”最后两个字,薛紫灵加重了读音,于是袁仁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放到桌下去。   “唉,”薛紫灵状似忧伤地叹气,“可惜啊,襄宁心中有个牵挂,我问她,她也不肯告诉我是谁。”   庄澄疑惑,祝姑娘不是明白说了,就是袁少侠吗?这时,薛紫灵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继续道:“不过依我看,情爱一事最说不准,或许让两人单独相处一阵子,襄宁看到他的好,心意就变了呢?袁仁存,你说是不是?”   袁仁存冷着脸看不出表情,手在下面握也握不紧,松也松不开,霍地起身,匆匆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段春珠看了眼袁仁存的背影,皱了下眉。   薛紫灵道:“你不满意也没有用,襄宁认定了。”   段春珠道:“这个后生我知道,正邪两边都说不错,这几天看着也好。怎么一遇上感情,就成了懦夫?”   “因为,不是懦夫,是懦女。”薛紫灵慢悠悠道。   段春珠脸色骤变。   庄澄也顾不上别扭了,瞪着薛紫灵,一脸震惊。   “我去睡了。”薛紫灵对她笑笑,话音落,人已经走出几步远。庄澄立刻追上,不过,薛紫灵不想让她追上的时候,她再快也徒劳。看着面前被关上的房门,庄澄清醒了些,追上了要问什么呢?好像……没什么可问的。该担心也是段前辈担心才对,庄澄想通了,也回房去了。   出人意料地,在庄澄看来最不应该淡定的段春珠,反而是她们三个里面最淡定的。薛紫灵排除在外。   虽然袁仁存维持着一张冰块脸,但以庄澄多次的窥觑,不难发现她眼里的纠结和痛苦。   最初的诧异过后,庄澄对这件事的后续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在万岳山庄的时候,魇夫人怕她学来不好的东西,从不肯讲江湖上的奇闻轶事,一见到她看话本就劝个不停,只不过,这些行为起了反作用——   谁也想不到,尊师守礼的庄澄,居然偷偷在床下藏了满满一箱子话本。   但是,她还没有在话本上看过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两个女子,复杂的身世,在危险的江湖中会结出怎样的善缘?庄澄激动了。   等到晚上,她发现其实她激动地还不够。   难得段春珠主动提出要求,四人没有异议,聚在段春珠的房间,四仙桌分坐一边,等着她开口。   “叫你们来,是讲一段往事。”段春珠布衣素钗,往日总是无意间含着媚意的眼睛,此时泛着些温和。   这让庄澄想起了祝襄宁的眼睛。   “从前,江湖上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学东西很快,直到有一天,她的师父没有什么可以教她了,她就吸走师父的功力,让她的师父成了一个废人。没想到,她无法驾驭那份功力,遭到反噬,她的师父看到她疼痛难忍,便告诉她有一个门派的心法可以压制毒性……”   这是一个有点俗的故事。   痴迷于练毒功的妖女,为了得到秘籍,欺骗了不谙世事的小弟子,最后却爱上这个小弟子。小弟子不堪诱惑,也渐渐爱上了她。妖女瞒着小弟子窃取秘籍,指点她练武,又杀害其同门,将她扶上掌门之位。只是好景不长,妖女练功遇到瓶颈,为求突破,她的身体背叛了掌门。原本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但是,妖女怀孕了……   前情大白后,又是误会连连,最终,一对爱侣互生恨意,渐行渐远。   不必多说,几人都明白这说的是段春珠与玉冰洁。   其中最无辜的要数祝襄宁,其次就是祝千应——赶走了欺凌姑娘的恶霸,转头被姑娘迷晕了,醒来发现被破了处男身,悲喜交加。一年后,段氏妖女被砍得满身鲜血,找上门来,移交了女儿的抚养权,同时创造了一个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单身爹爹。而这全部,仅仅因为他的内力够浑厚、够醇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如果说,在听了段春珠讲的往事之后,袁仁存还没明白什么,那她就比庄澄还笨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里,袁仁存关上房门,慢慢地走到床边。   段春珠语气平淡地叙述完,就散了场,没有说她为什么忽然讲起一段充满缺憾的往事,也没有人问。袁仁存坐在床边,眼神泛着茫然,许久后,她脱衣躺下,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上方,耳朵听着窗外秋风刮过树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独自沉思。   她是女子,怎么给另一个女子幸福?燃尽了彼此的喜爱之后,分开是伤心,不分开便成了怨偶,假如不能许一生安乐,最初何必要在一起?因为这样的想法,她一直克制着心中的思念,不敢与襄宁见面。   可是,昨日听到薛紫灵说,襄宁可能会爱上别人,她的心简直像被人剖开,疼得瑟瑟发抖。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改变主意。襄宁是一个意外,此生能有这么一个意外,她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此刻,她躺在床上,不禁心中彷徨。段前辈与玉掌门二十年不相见,却不曾忘却对方,尽管似乎是恨着,但由爱生出的恨说穿了还是爱得太深。袁仁存心底冒出一股希望,如果,如果她和襄宁也爱得那样深,是不是就可以爱到一起老去?   忽然,她的脑海里浮出薛紫灵和庄澄牵手说笑的模样。就连万岳山庄的少庄主,都敢于抛下一切跟随薛紫灵私奔,比起这对不顾江湖地位相爱的人,她和襄宁之间的障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她对外是男子身份。   或许她应该试一试?   袁仁存冷冰冰的脸上闪过一抹期盼的笑,静静地睡着了,梦里她穿着新郎的红衣,看着温柔美丽的新娘向她走来。   有人做了美梦,有人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翌日上路,庄澄的眼底泛青色,精神不振。   “做噩梦了?”薛紫灵问道。   庄澄神情复杂,瞟她一眼,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办法理解,迟疑道:“不算是,噩梦吧。”   “梦到什么?”薛紫灵随意地问。   庄澄听她问起,下意识地又回想一番——   她身穿男装,精干利落,带着柔弱可怜的小薛翻山越岭,寻找宝藏。小薛饿了,她就进森林打猎;小薛渴了,她就到溪边舀水;小薛困了,她就支起火堆守夜,让小薛枕在她腿上安眠。灭鬼魂,劈树精,斗山匪,擒猛兽,一往无前,尽显神勇。九九八十一天历尽艰险,终于到达巍峨雄伟的山门前,她使出移山分海掌,缓缓推开山门,闪闪金光从门缝透射出来,小薛崇拜地望着她,然后,她就醒了。   这个梦真是太奇怪了……庄澄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梦到什么。”   太阳升到头顶,又滑下去一点,一行人到了祝襄宁所在的竹楼外。   袁仁存一慢下来,薛紫灵立刻发现了,回头看着她,庄澄和段春珠也回头,把袁仁存看得不自在起来,又进了一步,接着停下了步子。   薛紫灵:“你不想去见她?”   袁仁存此时的心态,大约是所谓的近情情怯。扮作男子二十有一年,今天到这竹楼外却好像突然发现自己有颗女儿心。   “襄宁值得更好的男子……”袁仁存口不对心地矜持着。   薛紫灵:“你去不去?”   “我……”袁仁存剑眉蹙了两蹙。   薛紫灵啧了一声,下一瞬就出现在袁仁存身后,抬手照着后颈一砍,袁仁存大睁着眼软倒。   “真啰嗦。”薛紫灵嘟囔一句,捞住了她,没让她扑在地上,问段春珠,“你来,还是叫襄宁?”   段春珠无语地接过袁仁存,走上竹梯。不过她对袁仁存刚才的犹豫感到不满意,半扶半拖完全不怜惜。   祝襄宁走出到门口,微微笑道:“娘。”   软趴趴昏过去的袁仁存又被转移到祝襄宁手上,安顿在一旁。   一时间,四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竹梯传来轻微的响动,薛紫灵转头便看到一白衣男子翩翩走来,嘴角带笑,风流倜傥。那男子徐徐一瞥室内,登时后跳一步两手护胸,惊惶地瞪着薛紫灵。   很快他又重新挂起笑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站直了作揖:“段前辈,久仰。祝姑娘,庄少庄主。薛姑娘。”   薛紫灵伸出一根细长莹白的手指,指了一下迟至的心脏位置,迟至脸白了白,薛紫灵嗤笑一声,拉着庄澄上楼去。   “睡一觉吧,有事我来叫你。”薛紫灵道。   庄澄点了下头,表情不是太好。   薛紫灵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道:“不会白白让你爹咽气……呃,中毒的,放心。”   庄澄又气又笑,嗔了她一眼:“嗯。”   袁仁存一晕就晕到了晚饭。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愣了会儿神,偏头打量四周陈设,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脸慌张地左顾右盼。   “醒了?”声音先传了过来,随后祝襄宁手拿一条浸了水的帕子走过来,“擦擦手脸,吃饭了。”   袁仁存嗓子被什么卡住,嘴唇蠕动着,眼睛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   “这么举着,我的手很酸。”   袁仁存低着头接过帕子,小猫洗脸似的抓着帕子一角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擦着,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娇羞女子的感觉。   祝襄宁把那块已经完成使命的帕子从她手里揪出来,叠了叠,“我做了你喜欢吃的月饼,你不会不赏脸吧。”   “襄宁,我……”袁仁存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笨嘴拙舌过,嗫嚅两下,低声道,“对不起。”   “我现在还不想原谅你。”祝襄宁笑得温雅含蓄,眼尾却斜斜飞起,睇了她一眼,“走吧,冰仁儿。”   祝襄宁这双眼睛像极了段春珠,虽然她的容貌和性格都不妖,但无意中递出的眼神却总能勾住别人的魂。   袁仁存被这一眼飞得脸涨红,时隔两年,再次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她的心砰砰砰如擂鼓越来越快。“襄宁……”她低喃一声,情不自禁地摸上祝襄宁的手,手指交错,亲密地扣合在一起。   世人都道:冰仁剑客,冰面仁心。其实这个名头最初是祝襄宁叫的,原因是袁仁存喜欢吃冰皮五仁月饼,不过这个真相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饭桌上,厚颜无耻的迟至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庄澄,化解大半敌意,薛紫灵作壁上观,反正最后她不会让庄澄吃亏,这会儿就当逗个乐子。段春珠浅浅地皱着眉,嘴唇却微微上勾,整个人恢复了一些生气,与先前心如死灰的模样判若两人,美艳不可方物,让人难以想象当年的她是如何的魅惑。   祝襄宁与袁仁存挨着段春珠坐下,人到齐了,清冷的竹楼里添了许多热闹。   八月十五夜,明月高悬,六人移步窗边小桌,女儿女婿丈母娘一桌,另三个孤家寡人一桌,一边赏月闲谈,一边品尝祝襄宁亲手做的月饼。当然,绝对不是只有五仁这一种馅。   过了今夜,迟至就要开始为段春珠解毒。段春珠五岁练毒功,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与玉冰洁决裂后几度入魔,再不解毒恐怕没有几年好活。解了毒,一身毒功必废,迟至琢磨了一个下午,给出两套方案:一是内功尽去,没有风险,只要三天;二是内功保住一半,两成风险,需要七天七夜,并且段春珠会十分煎熬。   祝襄宁不干预。段春珠选择留一半内功。   因此,孤家寡人们都不去打扰那边娘仨难得的悠闲时光。   庄澄:“迟先生,能否先将解药给家父和独活姑娘?”   迟至:“不能。”   庄澄:“我以万岳山庄少庄主的名义担保,你要的东西我们会按时拿齐。”   迟至:“真好。”   庄澄:“迟先生是答应了吗?”   迟至:“不是。”   薛紫灵吃掉一块豆沙月饼。   庄澄:“迟先生难道是信不过我?”   迟至:“信得过。”   庄澄:“那为何不肯提前给出解药?”   迟至:“有原则。”   庄澄:“迟先生为一己之私,伤害我父亲和独活姑娘,令其亲人担忧——恕我直言,太过分了。”   迟至:“说得对。”   薛紫灵吃掉一块莲蓉月饼。   庄澄:“迟先生不进油盐、固执己见,我也没有办法了。”   迟至:“是啊。”   庄澄:“迟先生!身为行医者,制毒害人,实在有违医德!”   迟至:“是啊。”   庄澄:“我曾敬重迟先生妙手仁心,救死扶伤,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吗?!”   迟至:“是啊。”   薛紫灵吃掉一块蛋黄月饼。   庄澄:“小薛!你帮帮我!”   薛紫灵打个饱嗝,一只手指快如闪电,点在迟至胸口:“会不会好好说话?”   迟至嘿嘿干笑:“庄少庄主,我下的是蛊不是毒,对身体无碍。你父亲,还有独活,练功急于求成反受其害,须得缓一缓,三个月,不多也不少。”   庄澄仍半信半疑。   薛紫灵收回手:“七天后,跟我们走。”   “别多想了,如果到时你不满意,我喂他化尸水。”薛紫灵如是劝慰庄澄。 作者有话要说:  冰仁儿,儿化音连读~   ☆、第 13 章   房门一关就是七天七夜。   迟至累死累活,终于在自己高尚的救人清单上又添了一件满意的作品。他最后诊了脉,站起身,舒展身体,喟叹一声,打开窗子通风换气。然后他掸了掸衣服,拢了拢头发,慢慢踱步至门前,下巴扬起。   清俊的神医先生拉开房门。   外面空无一人。   迟至:“……?”   “咳。”他甩袍摆腿,迈着从容的步伐,从这间离楼梯最远的房间一路走到楼梯边。   “咳咳。”他双手负于背后,重重地迈步,又从这边走回打开的房门口。   怎么回事?人呢?他十分不满,径直走到薛紫灵门外,咳了一声,再走到庄澄门外,如法炮制,正准备下楼去祝襄宁和袁仁存的床前咳一声,薛紫灵开门走了出来。   “你快死了?”   迟至嘴角抽了抽。   “现在什么时辰,你不去睡觉装鬼呢?”   迟至:“丑时。”   薛紫灵返身走进房间。   迟至:“你不问解毒的结果吗?”   薛紫灵回头扫了他一眼:“如果不成功,你也活不了。”说完,关门。   迟至:“……”当初以为她容易拿捏真是瞎了眼。   天光将亮,几人纷纷起身。   段春珠在房里沐浴过后,走了出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不显憔悴。   毒性去除后,她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这时看上去有点像大多数经过岁月沉淀的中年江湖女子了。相较于她在传闻中的形象,显得温和一些;相较于解毒前,则是显得任性一些。   对,就是任性。   这样的转变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一时大家都略感不适应。   段春珠催促道:“快些吃,吃完就上路吧。”   祝襄宁:“娘,不急在这一时。”   段春珠:“你还说我?在我生死不知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可是过来人了。”   袁仁存羞窘低头。   段春珠道:“被吃的倒是不羞。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顿了顿,“哪里像个装作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女人?”   袁仁存吭哧吭哧:“段前辈,晚辈受教了。”   祝襄宁温声问:“你叫她什么?”   袁仁存看看祝襄宁,又看看段春珠,讷讷道:“娘。”   段春珠不甚满意地斜了她一眼:“哎,女婿。”   从这本该是带着的年长者的挑剔和嫌弃,但事实上是万种风情的一眼,庄澄总算看出了些许符合“赤焰娘子”称号的样子。“段前辈,您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段春珠勾唇一笑,娇媚里含着几分羞涩:“知道。”   庄澄求助地看向薛紫灵。   “如果玉冰洁对你出手,你想要我们怎么做?”薛紫灵问。   段春珠道:“别让我死了就好。”   “你的意思呢?”薛紫灵问祝襄宁。   “随她。”   薛紫灵点头同意。   庄澄与这几人的关系没有亲近到可以询问私事的地步,纵然被满肚子的好奇挠得心痒,也不好问出口。可是,薛紫灵又明显对这些没兴趣。庄澄偷眼瞥向薛紫灵,被转过头看她的薛紫灵撞个正着。   薛紫灵眼里带笑,在桌下捏了捏庄澄的手心,问段春珠道:“你毒功已经废去,再练是不行了,留着内功做什么用?”   “曾经为了教她金蝉派的上等武功,我总是自己先学一遍,现在还记得八.九成。”似乎是想起那段日子,段春珠的神情温柔而眷恋,“江湖从此没有赤焰娘子,我想抛下过去,跟着她在金蝉派生活。”   “你怎么知道她愿意不计前嫌?”   段春珠眼神飘渺:“我前半辈子把练功放在首位,爱她时,不懂惜取眼前人,分开后,混混沌沌迷失心性,而今一朝毒功尽散,才终于清醒。没有人比我了解她,她厌恶一切不洁,所以除了我,她不会再爱第二人。你们说,我到了这把年纪,还不敢放手一搏吗?”   众人都细思起那句“不懂惜取眼前人”。   袁仁存望着祝襄宁,愧疚不已。   薛紫灵没什么可问的了,眼睛乱看,掠过庄澄时,对她笑了一下,便又转开视线。   庄澄却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咚咚,灌了口茶水,有些懵懂。   见段春珠实在急切,几人不多耽搁,互道别离。   祝襄宁和袁仁存站在竹楼上,看着四人越来越小的背影,晨光将四周的竹林照耀得灿灿发亮,一片暖意。   “你要走吗?”祝襄宁问。   袁仁存郑重道:“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祝襄宁回眸温柔一笑:“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袁仁存握着她的手放在心上:“绝对不会想。”   另一边,在段春珠三催四催之下,薛紫灵只好放弃顺路去看阿瑶的打算。   不得不说,“活过来”的段春珠精力过于旺盛了,让人怀疑中间那二十年是不是随着毒功一起变作烟雾消散。她简直像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家,充满着去见情人的紧张和喜悦。对于这种状态下的段春珠,薛紫灵只有一个字作评价:蠢。   起先两天,最遭罪的是迟至。   段春珠迫切地想要练成金蝉派心法,好讨得情人欢心,但她终归是刚熬过一次苦刑,身体有些吃不消。于是迟至就被物尽其用了。   好在,上缴了足够的丹药,又制定了每日的练功计划以后,段春珠的目光转移了。   她给自己找到了一项非常有趣的闲时活动。   一项让迟至绷着脸在心里大笑三千声的活动。   她开始当红娘了。   宁仁客栈的大堂,正中间的桌子,坐着四个人。   段春珠媚眼一抛:“怎么,这能掉块肉吗?可怜我老太婆一无所有,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们都不肯配合?”   薛紫灵:“大堂里所有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你身上,你是老太婆?”   “女人四十,可不就成了老太婆吗。”段春珠眼眸微垂,忧郁却不减妖娆,男人们顿时心疼了,直想扑上去安慰这位红衣美人。   “呵呵,”薛紫灵没有表情地提醒,“你四十五了,不是四十。”   段春珠的脸拉了下来:“庄澄,你真的不肯?”   庄澄脸红红的:“请段前辈谅解,这个要求晚辈做不到。”   段春珠瞪着她们:“叫你们亲个嘴有那么难吗?夺了我的毒蛛,却一点代价都不肯付,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我就是道理。”薛紫灵说道,“庄庄,我们走,不用理这个蠢老太婆。”   段春珠怒道:“放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薛紫灵不耐烦道:“你这糟糕的脾气,和玉冰洁真是绝配。”   愤怒的段前辈立刻被安抚了,毫无威压地哼了一声,面带笑意,眼含春意。   对此,薛紫灵又有四个字来形容:蠢不可及。   走进客房,转身关门,薛紫灵看着站在门口的庄澄,问:“进来吗?”   庄澄摇头,顿了顿,道:“段前辈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为什么要把她的话放心上?”薛紫灵笑道,“还是说,你真的想亲我?”   “乱说!”庄澄一瞪眼,蹬蹬快步走回房间。   薛紫灵愣了下,嘀咕:“莫非她真的想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发放避雷针,请佩戴好~   段春珠到底没能当成红娘。   随着相聚之日的临近,段春珠也没有心思撮合别人,恨不能一跺脚就跳到玉冰洁面前,又怕她还恨着自己。   夕阳西下,给大门上的金匾镀了一层光,金蝉派三个字几乎灼伤段春珠的眼。   取走不取走?薛紫灵一边走一边不太认真地考虑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转头就看到个蓝裙子飞奔而来。   “盈君姑娘?”庄澄认出来是那个颇有待客之道的弟子。   薛盈君急停在薛紫灵面前,笑道:“欢迎诸位,我带你们进去。”   薛紫灵指指地上:“你鱼掉了。”   薛盈君捡起蹦跶的鲤鱼,放回水桶里:“见笑,我方才捉鱼去了。你们是来见掌门吗?”   庄澄:“是,请盈君姑娘带路。”   “好。”这次没提“走快点”的事。   一路遇到的金蝉派弟子都没有询问她们一行人的身份,时不时有人停下脚步对薛盈君行礼称师姐。庄澄心生疑惑,低头沉思起来,走到门外,才想起金蝉派的确有个不常露面的二弟子。   没想到深居简出的人也可以这么活泼。   薛盈君把装鱼的小水桶放在门外,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彤云密布的天空透出强烈的光,把大门的形状拓在地砖上,拉扯地又直又长,在玉冰洁的脚下突然停止。   玉冰洁背身站在阴影中,笔直如剑,一动不动。   段春珠不知何时走到了最前,脚步忽快忽慢,停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眼眶倏地红了。   她的嘴唇抖动几下,颤声道:“洁儿!”   玉冰洁身子几不可见地震了一下,转过身来。   薛紫灵忍不住摩挲胳膊……真肉麻。   庄澄捉住她的手,诧异地问:“做什么摸我?”   “唔,摸错了。”薛紫灵自如地收回手。   这厢,段春珠看清了玉冰洁那仇视、冷酷的脸容,心中又悲又苦。   “妖妇,终叫你落到我手里。”玉冰洁冷笑,“你又想耍什么诡计来骗我?”   “洁儿,我回来了。”段春珠朝她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不要这样叫我!”玉冰洁厉声喝道,蓦地踏出阴影,全力一击拍向段春珠肩头。   段春珠生受了这一掌,捂着嘴跌退几步,强撑一口气站住了。殷殷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滴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滩。   玉冰洁震惊,不由自主前倾,但立刻回神,没有迈出那一步。   “你还是舍不得我。”段春珠望着她,“为什么要撤力?”   “哼,岂能让你这恶毒妖妇轻易死了?”玉冰洁将不住发抖的拳头藏在身后,痛恨自己临头的心软,咧出残忍的笑容,嘲讽道,“别费心演苦肉计,不要妄想我会对你手下留情,这都是你欠我的!”   薛紫灵踢了迟至一脚。   迟至往前一扑,稳住身形,不慌不忙地抖抖袖子,走到段春珠跟前,执起她的手腕一按,顿时大惊道:“好险!”   如果不是看到薛紫灵那一脚,庄澄几乎以为是真的了。   迟至先是摇头,又皱着眉叹气,在段春珠的腕上摸了又摸,直摸得玉冰洁眼里冒火,恶狠狠地问:“怎么回事?”   薛紫灵答道:“她自废了毒功。”   玉冰洁自是不相信她的话,询问迟至:“迟先生,那飞贼说得可是真话?”   迟至:“确实。”   玉冰洁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年段春珠背叛她,不是因为心里存了别人,而是为了练功。她输给了一门毒功!在段春珠的心里,她玉冰洁,还比不上武功的一次进益!而现在,这个视练功重于性命的人,竟然自废毒功?   “呵,你这歹毒的妖妇,莫不是怕死了?半身入黄土,终于晓得惜命了吗?”玉冰洁冷笑着逼视她。   “洁儿,我醒了,我真的醒了。”段春珠美目含泪,将坠而未坠,“你恨了我二十年,我却终日昏天黑地,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你罚我吧,我都认!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洁儿。”   “恨?”玉冰洁扯了下嘴角,“我不恨你。我只想掏空你的五脏,将你制成人偶——最干净,最忠诚,放在我的床头每日看着,让你一声也不能出,就不会骗我;一步也不能走,就不会弃我;心不能跳,脑不能想,就不会罔顾我的意念。”   段春珠如遭雷击。只有禁锢,没有恨,更没有爱,洁儿对她,已经心死了吗?她们之间隔着的二十年,将一切都消磨殆尽了?   “蠢。”薛紫灵暗骂,走到段春珠面前问,“你还会欺骗她吗?”   段春珠摇头,一滴泪滑落。   “还会背弃她吗?”   段春珠眼神有了点清明,坚定地摇头。   “还会只顾自己,忽视她的心意,让她黯然伤神吗?”   “不!”段春珠推开薛紫灵,冲过去一把抱住玉冰洁,声泪俱下,“洁儿,我对天发誓,若我敢骗你、弃你、罔顾你的意念,就叫我生时受千般苦,死后挨万般刑!你留下我吧!”   玉冰洁的泪也慢慢流了下来。在她趁段春珠产后虚弱,发了疯将段春珠重伤,令段春珠濒死时,她就已经后悔了。二十年了,她不停地寻找段春珠的踪迹,难道只是因为恨吗?她们还有几个二十年可耗?二十年来只能在梦中见到的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将自己拥在了怀里,玉冰洁终于放声悲哭。   这样感人肺腑的情景,实在令人……看得心烦。薛紫灵只想赶紧拿着凝冰茯苓走人,张口要打断这对中年妇女的真情相拥,但是瞥见庄澄莹莹发亮的双眼,无奈地把话咽了回去。   好在这两个老不修的还算有分寸,不多时就收敛了情绪。   庄澄补上问候:“玉掌门,别来无恙。”   玉冰洁对她们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冷漠道:“既然人你们带来了,我不会食言。”她走到创派始祖的雕像前,将供桌上的金盒交给薛紫灵。   薛紫灵收起金盒就走。   庄澄连忙告辞,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   “天色已晚。”   一直装作不存在的薛盈君站出来,转向玉冰洁,躬身行礼:“师父,弟子请求师父将安顿客人一事交给弟子去做。”   薛紫灵挑了下眉。   玉冰洁显然很不愉快,但,既然是她喜爱的二弟子主动请求,她便没有驳薛盈君的面子。“准。”   薛盈君期盼地看向薛紫灵,神情一派天真,仿佛刚才精明圆滑的人不是她。   薛紫灵微点了下头。   庄澄向薛紫灵看齐。   迟至没有反对资格。   于是庄澄道:“那便劳烦盈君姑娘了,多谢。”   落日已经沉入西山不见踪影。   薛盈君为她们安排的三间客房相邻,带到后,她没有多留便离开了。很快,有人送饭过来。   薛紫灵心知薛盈君留下她们,其实是为了留她。对金蝉派,薛紫灵没有多少好奇,索性沏了茶在房里等。   先一步来的是庄澄。   “盈君姑娘来过了吗?”   “你看出来了?”薛紫灵语带一丝惊奇。   庄澄不服道:“我也不总是很笨。”   “我懂,”薛紫灵道,“大愚若智。”   庄澄剜了她一眼。   “你先前不是说过,凝冰茯苓只要切一块便足够?”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怎么可能只要一块?那可不是我的作风。”薛紫灵道,“再者,迟至吃进嘴里的东西,你指望他吐出来?”   庄澄惊道:“他吃了?!”   薛紫灵干咳一声:“迟至拿到手的东西,你指望他交出来?”   “啊。”庄澄低头喝茶。   这时有人敲门,庄澄放下茶杯道:“我先走了。”   “嗯。”   打开门,正是薛盈君。   “盈君姑娘。”   “庄少庄主。”   房里房外换了人。   “薛紫灵!”最后一个字音往上翘,活泼极了。   “什么事。”薛紫灵带着点笑意看着她。   薛盈君问:“你为什么姓薛?”   “与你有关系吗?”   “有。”薛盈君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师父想让我姓薛。”   “不是因为你的襁褓里有一条绣着‘薛’字的手帕?”薛盈君反问道。   薛紫灵定住。   薛盈君没有让她开口,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初见你,觉得十分亲切,细想仿若有些眼熟,但始终想不起,于是在你走后,我回到家中查询了一番。我竟发现,你与外婆有九分相像。外婆早逝,娘不似外婆,因此我没有立时察觉。”   “你的,外婆。”薛紫灵道。   薛盈君装作未闻:“你可听过‘庐西薛家’?十九年前,薛家被寻仇,刚过百天的双胞姐妹被歹人分别掳走,最终只救回了妹妹,歹人传来消息说,姐姐已被杀死,但是薛家并没有放弃找寻,可惜一无所获。当年的双胞姐妹,襁褓里都有一条绣着薛字的手帕。”   薛盈君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递向薛紫灵。那手帕保存如新,连颜色也没有褪去。手帕一角绣着的薛字,针脚细密,其间饱含的母亲对孩子的深爱,一看便知。   薛紫灵没有接。   “姐姐……”薛盈君呼唤道,将手帕又朝她递了递。   薛紫灵漫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薛盈君失落地垂下手:“我明白,乍然听到这件事,你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姐姐,爹娘都盼与你团聚,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房门吱呀一声。又是吱呀一声。   房里终究只剩薛紫灵一个人。   ☆、第 15 章   吱呀——   “小薛。”   薛紫灵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我……”庄澄眨了眨眼,“想找你说说话。”   “担心我被打吗?”薛紫灵对她笑了笑。   庄澄忽然想起什么,在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把门关上,坐到薛紫灵身旁。   桌上她用过的茶杯还放在那,没有被动过,也没有新的茶杯。   看来小薛没有请盈君姑娘喝茶……庄澄想道。“你说段前辈和玉掌门之间的隔阂,能够消除吗?”   “那是她们的事。”   庄澄道:“我有些担心。毕竟是我们将段前辈护送来的,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你也不能心安吧?”   “我当然心安,这原本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估计她们已经互相叫着‘洁儿珠儿’黏在一起了。”   庄澄忍俊不禁:“你的嘴真是不饶人。”   静了一会儿。   “你和你爹平时是怎么相处的?”薛紫灵问。   “我爹……”庄澄回想道,“他通常都很忙碌,一些时候会将我带在身边,教导我如何处理山庄事宜,若是不忙,他会考校我的武艺。就是这些。”   “唔,”薛紫灵点下头,道,“一起睡吧。”   “什么?”庄澄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听错。”薛紫灵站起来,“我问,一起睡,可不可以?”   庄澄仰脸看着她:“可是现在还早,我还不困呢。”   薛紫灵边走向床边解衣带:“那我给你讲故事。”   庄澄呆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她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起身熄灭了灯。“上次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那就接着讲。”薛紫灵上了床,“你睡哪边?”   “外边。”   两人仰面躺下。   “上回讲道,”薛紫灵拍手,当作敲惊堂木,“臭老头携娃隐居独活山,乐逍遥溘然丧命为哪般?”   这一句抑扬顿挫,庄澄立刻聚精会神。   “说啊,有一日,臭老头忽然想喝苦茶,便来到大昭寺找圆寸。两人相识数十年,交浅情深,师父不曾动过大昭寺一砖一瓦。闲谈间,师父说这一生自由来去,未有取不到的东西,感到遗憾,圆寸便提议,让他试一试取穆德明净钟。穆形,德思,明心,净灵——师父对它一直有兴趣,便同意了。”   “你师父后来取走了吗?”庄澄适时发问。   “取到了。”   庄澄有些惋惜。   薛紫灵道:“但是没有取走,在寺外被圆寸截住了。”   庄澄更加惋惜。   “师父是平生第一次空手而归。他对我们说:人生已经圆满,何须多做逗留?娃娃们自生自灭吧。然后,他就从悬崖飞下去了。”   庄澄:“……”虽然是个惨烈的死法,但完全悲伤不起来。“你们没有找一找尸骨吗?”   “去崖底捡肉泥吗?”薛紫灵道,“那是独活山最高最陡的悬崖,峭壁上只生草不生树,一飞就到底。”   庄澄无话可说了。这位师父活得实在是……随性。   “那时我还不能理解师父的做法,心中愤意难平,但我明白这并不是圆寸的过错,所以……只好……”薛紫灵声音变小,“恨上了穆德明净钟。”   薛紫灵飞快地说:“接着我就去大昭寺取走了那口钟,带回独活山给师父报仇。但是不知不觉中,我的心境发生变化,我便开始研习武学,潜心练功。”   庄澄想笑,又怕她恼火,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还恨穆德明净钟吗?”   “不恨了!”薛紫灵答得斩钉截铁。   庄澄噗嗤一声,连忙掩唇。   薛紫灵转头阴恻恻地看着她。   庄澄端正表情。   “两年之后,”薛紫灵大度放过她,继续讲道,“独活年满十五,决定下山,我抱着钟到大昭寺去归还,圆寸却不肯收。我这才知道,当初他是发现我了的,只是没有出面。”   庄澄问:“圆寸大师为什么不肯收回?”   “他说,大昭寺传播福泽,不拘内外,劝我抱钟行走,造福武林。”对此,薛紫灵评价两个字,“呵呵。”   “圆寸大师果然高尚!”庄澄没听出句尾二字深意,诚心赞扬。“小薛,我以前错怪你了。”   薛紫灵道:“他不收下,是因为寺内弟子对紫灵钟有了依赖,反而阻碍习武,这才是首要的原因。”   庄澄叹气:“小薛,你看人为什么不愿意先看好的一面呢?”   薛紫灵:“因为我聪明。”   庄澄安静了。   “我睡了。”薛紫灵闭上眼睛。   “嗯。”   庄澄转过头,看着薛紫灵的侧脸。   从额头,到鼻梁,到嘴唇,再到下巴,沿着弧线,一点一点地看过去。   这是一个贼。   一个清秀灵动,气质优秀的贼。   为什么初初见面时,自己的态度那样恶劣?   庄澄直接没想起薛紫灵说她爹咽气还打算取走孟崖陀罗花这一茬。   “你再不睡,狼来吃你了。”薛紫灵突然出声。   庄澄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   第二天,薛盈君没来得及去找薛紫灵,因为金蝉派的全部人都被召集到了大堂。   地砖明亮,金蝉派弟子整齐地站在大堂中间,辈分低的则排列在大堂外,金蝉派的客人们坐在两旁的椅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前方那几人。   玉冰洁当先而立,面容淡然无波。段春珠低眉顺眼,换了一身金蝉派的衣服,站在其后。立莹与薛盈君一右一左,分列段春珠两旁。   鸦雀无声。   这样的阵仗,让秋日清晨的寒气都不那么明显了。   “我有一件事要宣布。”玉冰洁严肃道,“我,金蝉派第二十二代掌门人玉冰洁,今日退位。掌门之位由金蝉派大弟子……”   突然!一抹残影飞身而入,扣住立莹的脖子贴在她身后,露出脸来。   她一双眼睛血红,真似魔女一般,缓缓在人群中一扫,瞪住其中一人,咬牙道:“迟,至!”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鹅妹子嘤~~才发现收到人生第一张霸王票!!(づ ̄3 ̄)づkirkland快接受我热情的吻!简直被炸晕了!幸福地要转圈啦!么么哒!!!   ☆、第 16 章   来者正是本应在芍药谷昏迷不醒的独活。   她身着浅黄色衣裳,身材高挑,发丝如墨,肤白胜雪,秀不似凡俗应有,美不若人间可得。   庄澄一时竟看得怔了。即便见过许多姿容绝佳的女子,即便与薛紫灵朝夕相处,庄澄也无法等闲视之。   众人皆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又被这般出色容貌所震撼,待回过神来,纷纷怒目而视。只是,由于慢了一拍,显得不是那么有底气。   立莹愤然道:“何方宵小,胆敢在金蝉派撒野?”   独活收紧五指,掐得立莹喘不上气,漠然道:“不识趣。”   玉冰洁紧盯独活,以内力威迫她,却发现这年轻小辈与她旗鼓相当,反让夹在中间的立莹难受无比,只得缓缓收回内力,问道:“你是何人?”   “没你的事。我不是来找金蝉派的麻烦。”独活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迟至,“解药给我。”   迟至:“这个嘛……”   薛紫灵低声道:“劝你不要自寻死路,她比我更难对付。”语气是全然的幸灾乐祸。   迟至讪笑:“请问,是我那药仆放你出谷的?”   独活冷声道:“废话少说。”   迟至:“啊,咳,麻烦姑娘再容忍我两句,请问我那药仆呢?”   独活:“杀了。”   迟至叫道:“哎呀你怎么把他杀了,他可救醒了你呀?”   独活:“说是救我,却是害我。他想让我杀你,你嚎什么。”   迟至憾然:“哎呀我知道,可我在他身上试的药还没出结果呢。”   众人:“……”   独活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三句了。”   众人立刻感到一股寒意,唯独薛紫灵的嘴角翘了起来。   迟至忙不迭拿出两个小白瓷瓶,倒了一颗红色药丸,两颗绿色药丸在手心里,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恭敬地呈给她。   独活服下后,眼中的红色渐渐退散。   发觉咽喉上的力道减轻,立莹高声斥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来日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   独活并起食中二指点在她腹部:“谁死?”   立莹立刻感到极端的痛楚,仿佛万根冰针刺入,痛得她额头渗出汗来,强撑着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住口,立莹!”玉冰洁喝止道。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还没有磨练成,若不是退位仓促,她原想再督导几年。   “哦,原来是你。”独活嘴角慢慢弯起。   薛紫灵见到,在心里为立莹哀叹一声,当然这哀叹里面仍然全都是幸灾乐祸。   “你不是到处宣称,要手刃我,为武林除害吗?怎么见了面,反倒不认得我了。”   立莹宣称要杀的人数不胜数,所有邪魔外道都该杀,她还是不知道这个掐她脖子戳她肚子的恶魔是谁,痛骂道:“你这等卑劣毒虫,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你究竟是谁?”   独活轻笑一声,凑在她耳边呢喃:“我是魔女。”   立莹的瞳孔倏地放大。   薛紫灵心道:完喽完喽,这个不识时务的立大弟子恐怕是没有当掌门的命喽。   独活在立莹的颈上重重按了一下,立莹便晕了过去。独活对薛紫灵道:“我走了。”   薛紫灵点了下头:“再见。”   话音一落,独活挟着立莹从众人头顶掠过,转瞬飞出大堂。   玉冰洁反应最快,立刻运气轻功追去,众弟子跟出门外,薛盈君在地上狂奔,喊道:“留下大师姐!”   被庄澄拉出来的薛紫灵见状,跃到薛盈君身后,在她背后一推:“轻功不是更快?”   薛盈君以优美的姿势飞上了天,顿时惊呼声一片,接着众人就见她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姿势极其难看地摔趴下了。   “我不会轻功……”薛盈君呜咽道,几位弟子跑过去将她扶起来。   薛紫灵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呃,抱歉。”   迟至怕玉冰洁无功而返后,会想起他这个罪魁祸首,因此问庄澄道:“我们何时走?”   出了这样的事,庄澄也拿不定主意,去问薛紫灵。   “现在走。”薛紫灵道,“麻烦事留下来管它做什么?”   薛盈君闻言冲过来,惊诧道:“姐姐,你……”   薛紫灵笑了笑,对她道:“我薛紫灵,乃紫气东来之日,聚天地灵气而生,无父无母。代我问你父母好,后会有期。”   出了金蝉派,迟至隔一会儿就转转眼珠打量薛紫灵,突然薛紫灵站住,转向他。   迟至望天看风景,余光留意着她的动作。   薛紫灵抬起一个手指,指向他的心口:“知道太多,死得快。扰人清静,死得快。碍眼,死得快。”   迟至:“啊,那什么,我到万岳山庄等你们,就此别过。”   迟至干脆利落地跑了。   庄澄好奇问:“为什么你一指他,他就服软?”   “这要说到两个月前。”薛紫灵道,“当我接到襄宁的消息,赶到独活身边时,她已经中蛊。迟至原打算骗我——就像骗你一样,被我揭穿后还试图拿独活威胁我,我一生气,就点了他的穴,慢慢地削下他一块心头肉,让他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吃掉了?!”   “对,我强迫他咽下去,三个时辰后解穴。”   庄澄瞠目结舌。   “结果他依然不从。看他提的要求不难,我就答应了。”   庄澄嘴角抽了抽,不难?   “对了,方才盈君姑娘叫你……嗯,如果不方便的话……”   薛紫灵一挥手:“没有不方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可能是我的双胞姐妹。”   听到前一句,庄澄还以为是自己乱猜了,于是后一句话一出来,强烈的心理反差令她扬声反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对我来说不重要。”薛紫灵挑起她一缕青丝边在指尖绕,浅笑道,“怎么比我还激动?这么关心我啊?”   庄澄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回想起薛紫灵对她讲身世的时候,好像,大概,确实是不在意的。   薛紫灵看她两条眉毛皱得快要连在一起了,不由失笑,牵住她的手,说道:“生下百天就以为被杀的孩子,只要让她们知道还活着就好了。”   庄澄还是不太明白,不过看出薛紫灵是真的不难过也不期盼,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金光万丈,两人牵手并行,背影如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 17 章   “听说没有?金蝉派的立莹大弟子,也被魔女杀啦!”   不出几日,这个惊人的消息便快速地扩散开来,被不明真相的人越传越变味。   到哪里都会有爱好高谈阔论的人,这些人从别人惊讶的表情中获得满足,并将之转化为一种优越感。   一个武功低微的刀客身边围了一圈人,声音洪亮道:“这么一来,金蝉派绝不会放过她。”   旁人:“可是那魔女十分狡诈,先前那么多门派,都没能拿住她。”   刀客:“这可不一样。先前死的都是籍籍无名之流,而立莹这几年在江湖上,可是大出风头啊!她又是金蝉派玉掌门的得意弟子,玉掌门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旁人:“这倒有理。看来魔女这一次有希望被诛灭了!”   周围一片附和声,刀客面上有光,笑了起来。   砸场子的来了:“我所知道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旁人都是墙头草:“那你快来说说?”   砸场子的:“当日在金蝉派,独活只把立莹掳走了,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刀客:“那立莹嘴上没个把门的,里里外外不知道骂了魔女多少次,落在她手里岂能活命?”   砸场子的:“有谁见到尸体了?独活杀人可从不遮着掩着,没有尸体,就不能说立莹已经被杀了。”   墙头草:“有理有理!”   砸场子的得意:“玉掌门现在最想做的,必定是救出立莹,而不是诛灭独活。”   又一个人摇着小摊子上买来的便宜扇子加入进来:“几位,现在金蝉派可没有什么玉掌门了咯!”   墙头草:“这又是怎么说?”   摇扇子的:“你们居然还不晓得?玉冰洁退位了咯!”   墙头草:“哗!什么时候的事?”   摇扇子的:“喏,就在前天,也就是立莹被掳走的第三天。”   墙头草:“但,没有接位的人啊!”   摇扇子的:“是了咯,玉冰洁最喜欢的还是立莹,所以这个新掌门只是暂代。”   墙头草:“那新掌门是谁呀?”   摇扇子的:“我也是今天才打听到,叫薛什么君,不晓得!”   刀客逮到了翻身的机会:“是薛盈君!我知道哇,她是金蝉派二弟子,也很得玉冰洁看重,只不过没什么人记得她。”   墙头草:“这位新晋的掌门人又是个什么情况?”   刀客:“嘿,问别人估计都不清楚,问我可就对了!这个薛盈君啊,七岁就拜了玉冰洁为师,天资聪颖,武功不比立莹差。只是她非常低调,风采被盖了过去,不过听说,她与立莹感情很好。”   之前砸场子的企图吸引注意:“师姐妹感情再好,只怕抵不上掌门宝座的诱惑啊!”   摇扇子的:“此言欠妥,玉冰洁只爱洁净,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薛盈君如果心思不洁,哪会被看重?”   刀客决定先把砸场子的驱走,站定立场:“在这紧要关头,玉冰洁能传位于薛盈君,足见其信任!”   墙头草们已经对这个金蝉派新掌门产生好感,砸场子的一失言便输了,只得灰溜溜地离开。正巧有一桌的两个女子也要离去,砸场子的就和她们正面撞见了。   嚯!难得一见的美人!砸场子的回头,发现那群人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感觉平衡了些,不远不近地跟了一段路,足足饱了眼福才回家去。   薛紫灵和庄澄自然是知道有人跟踪,见对方没有恶意便置之不理。   也许是受到薛紫灵的影响,庄澄对薛盈君并不太关注,而是更在意独活。她问道:“独活姑娘应当不会杀立姑娘吧?”   薛紫灵感兴趣道:“为什么这么说?”   庄澄摇了摇头:“说不明白,只是这样觉得。”   “嗯,”薛紫灵笑道,“独活要杀一个人,是不会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的。她能容许立莹当面骂她,就一定不会杀她。”   庄澄感觉她的话没有说完,等了等,果然薛紫灵又开口道:“不过立莹那么积极地找死……你养过鸟吗?”   “喔?”庄澄愣了下,“没有。巴葫芦大师养了三只鹰,怎么?”   “立莹现在就像一只爱啄人的鸟,我猜,独活是想要驯养她。”   庄澄忍不住打量薛紫灵。   薛紫灵失笑:“看什么?我没有那样奇怪的癖好。再说,你也不是会啄人的鸟。”   “是鸟也不用你来养。”庄澄昂起头偏向一旁,走了几步,疑惑地想,这话怎么接得这么别扭?   薛紫灵已经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你这只鸟这么金贵,我也养不起呀。”   庄澄抿嘴,莫名有点不高兴,薛紫灵却感到心里有一丝不知名的触动,不由转头端量她。   “看什么?”庄澄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薛紫灵笑了下转开视线,没有再想。   同一段路,返时比去时多费了三天。   白苍暮依然神圣纯洁,而这一次,庄澄却感到几分冰冷。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庄澄发现,曾在她看来遗世独立的“云上仙”白宫主,着实少了一股“人味”,显得有些……   薛紫灵看到清清冷冷的白苍暮,忽起兴致,将白苍暮与庄澄做了比较。毋庸置疑,两人都格外美丽,但白苍暮的美是虚幻飘渺的,庄澄的美则是实实在在的。   唔,还是庄澄比较美。薛紫灵得出结论。   显得有些不真实。庄澄也找到了合适的形容。她心里想了下薛紫灵——小薛虽然对什么都不放心上,如飞絮不可捉摸,却会令她感到很真实。   “白宫主。”庄澄收起心思,行礼道。   “庄少庄主。”白苍暮话音一停,似乎是笑了一下,“薛紫灵。两位请坐。”   “白宫主,两个月前,你与我们有过约定。”庄澄停一下,“现今我们已经拿到了赤焰毒蛛与凝冰茯苓,希望白宫主兑现承诺,我二人感激不尽。”   白苍暮:“当然。”   庄澄见她只说不动,也不好催促。   薛紫灵:“白碧珍拿来。”   白苍暮:“我听闻独活出现在金蝉派,两位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庄澄来时已经准备好说辞,便道:“独活姑娘虽已清醒,但是身体受损。”   这两句都是实话,庄澄说完,薛紫灵接上:“需要白碧珍疗养。”   白苍暮并不细究:“原来如此。既然人醒来了,两位也不必过于忧心,不若在白湄宫小住几日。”   独活醒了,庄主还没醒呢,庄澄道:“白宫主,抱歉,我与紫灵十分挂念家人,恐不能答应你的邀请。”   白苍暮伸出一只苍白纤瘦的手,轻轻搭在茶杯盖子上。“哦?薛紫灵的师妹,何时变成了庄少庄主的家人?”   庄澄一愣,薛紫灵起身走到庄澄面前,拉着她站起来,对白苍暮道:“我与她是一家,我的家人自然也是她的家人。你有什么疑问?”   白苍暮淡淡道:“我看你们却不像是一家。”   “这样像吗?”薛紫灵食指微抬庄澄的下巴,探身吻了上去。   白苍暮腾得站起,惊怒交集,将茶杯用力掷向两人,薛紫灵拥着庄澄旋开,突然跃到白苍暮身前一通乱摸,得手后飞身揽住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庄澄,在白苍暮反应过来之前消失了踪影。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啊——!”白苍暮愤怒地大喊,一掌拍下,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她知道的!她知道薛紫灵突然靠近她是为了什么!但她仍然没能控制住自己……当她看到薛紫灵放大的脸,瞬间忘记了反抗。   远离白湄宫几十里,薛紫灵确认安全,慢了下来,放开庄澄。“走吧。”   随即她发现庄澄没有跟上来,倒退回去,伸手在庄澄眼前晃了晃。   没反应。   不对!有!   庄澄的脸从两边脸颊开始泛红,逐渐蔓延到整张脸,接着又吞并了耳朵和脖颈。   薛紫灵有趣地观摩着庄澄煮熟的全过程。   接着,她伸手在庄澄的侧脸抚了一下,托起她的头颅,再度吻住她的双唇。   庄澄呆滞的双目终于有了神采,她慌乱地推开薛紫灵,大声喊道:“小薛!你,你,你在做什么!”   “我在亲你。”薛紫灵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你,你……”庄澄半天说不出话来,像熟透了一样发烫,隔着一步远薛紫灵都能感受到热气。   “你问不出,我就直接答了。我亲了你两次,第一次或许是为了制造时机取白碧珍,第二次是纯粹地想亲你。亲……”   “不要用这个字!”   “好,含住你之前……”   “也不要这个!”   薛紫灵想了想:“么么可以吗?”   “可以。”庄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么么你之前没有考虑,之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想出原因。有可能是喜欢,假如是,不会是朋友间的喜欢,也不一定是情人间的喜欢。如果你希望我对这个么么负责,恕难从命。还想问什么?”   薛紫灵的冷静也让庄澄凉了下来。   “不要有下次。”她吁了口气。   “没法答应。”薛紫灵耸肩,“换个要求吧,比如我么么你之前,提醒你一声。”   庄澄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我想做什么就会做。我告诉过你的,”薛紫灵理直气壮,“在云山城。”   庄澄气愤道:“你简直……简直……”没骂过人的少庄主词穷了。   薛紫灵摊开手心,里面是一颗白中泛青的珠子。“你很急躁,先戴着它吧,平心静气。”   “我不需要!”庄澄深呼吸,板起脸,平静地重复,“我不需要。”   薛紫灵:“我又要么么你啦。”   “不许!”庄澄立刻戒备地瞪她。   “你需要。”薛紫灵露出笑。   庄澄极其不端庄地磨了磨牙。这样跋扈、不讲理的一个贼,突然亲了她,还拒绝负责。当然,自己身为万岳少庄主,根本不需要她来负责!   庄澄端出了少庄主的架子:“我要求你,如果再有下次,必须事先提醒我。”   “可以。”薛紫灵轻松答应。   庄澄想说点强硬的话,奈何脑中空空一片,只得窝气道:“走吧!”   薛紫灵欣然跟上。   行了一段,庄澄忽然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么么我的时候,心跳得快吗?”有白碧珍的帮助,庄澄的脸总算没再熟一回。   薛紫灵眼里含了笑,回答道:“第一次只快了一拍。第二次,一直快到现在。”   “唔。”庄澄含糊地应了一声,抿住唇不让嘴角勾起来。   这就是话本里写的,来桃花的感觉吗?心如小鹿乱撞,果真不假。可惜这是个薄情女的本子,薛紫灵不会是她的归宿,庄澄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沉湎其中。   然而,让庄澄提心吊胆的“么么”竟没有再发生。   离山庄越来越近,庄澄的心长了翅膀扑棱扑棱飞上了旭阳峰,无暇顾及自己那点心思,两人的关系逐渐恢复到“么么”之前。   万岳山庄的群山脚下,庄澄抬头望着连绵不绝的山峰,心头涌起一股热切。   终于,回家了!   得到消息的魇夫人早早在山下迎接她们。沿着石阶往旭阳峰的主楼群飞快攀登时,魇夫人对庄澄交代了这两个多月来山庄的动向,一切稳妥,没有出差错。   巴葫芦在庄主的院子里等着,庄澄问:“陈缃子先生呢?”   巴葫芦道:“他和迟先生到孟崖峰采药去了,这会儿就该回了。”   庄澄蹙眉:“先生经常与迟先生在一起吗?”出于对迟至人品的怀疑,她很担忧自家先生被带上歧途。   “是的。”院子门口传来回答。   迟至白衣翩翩,与陈缃子一同进来。   陈缃子放下装满药材的背篓,擦了擦额上的汗,欣喜地问:“少庄主安好?”   他比迟至大上两三岁,此时衣衫上蹭了好几种颜色,发髻也乱了,看着就像是迟至的药仆。   庄澄有些不满,不过并没有说出来,对陈缃子微笑道:“多谢先生关心,一切安好。”   迟至:“一炷香后,开始解毒。”   陈缃子欲言又止。   迟至:“两个时辰,不可干扰。”   陈缃子打消了旁观的愿望。“先生,有用到在下的地方,请尽管说。”   迟至张嘴,瞥见庄澄的表情,话转了个弯:“没有。”得罪庄澄不要紧,万一庄澄喊薛紫灵帮忙就糟糕了。   陈缃子满脸遗憾,朝着庄澄道:“少庄主,我去将自己收拾干净再来。”   庄澄道:“先生,大师,魇夫人,你们都去休息吧,留我与薛姑娘在此等候便可。”   巴葫芦:“这……”   庄澄:“你们两个时辰后再来这里等。”   这句话是命令不是商量,三人对视一眼,低头:“遵命。”   院子里只留下庄澄和薛紫灵。   “白碧珍,果然是好物!”还有这个道德败坏的迟至。   薛紫灵:“解蛊去。”   迟至:“已经解了,明天早晨就能醒。”   庄澄:“那便不留迟先生了。”   迟至:“唉,说起我在万岳山庄住的这些日子,与陈缃子相处十分愉快。我为他解惑授课,他带我上山下潭,我发现陈缃子极有潜力!如果庄少庄主放心,我愿意带他到芍药谷去深入教导,你以为如何?”   庄澄:“迟先生莫不是在开玩笑?我们万岳山庄的先生,何必到芍药谷去试药?”   迟至:“少庄主不要误会,那名药仆乃是被安插来的奸细,怎能和陈缃子相提并论呢?”   庄澄:“恕我直言,如果迟先生所说的教导,指的是如何对长者与女子下蛊,令其亲人奔波忧心,却只为满足私欲的话,我不敢放心。”   迟至哑然。   薛紫灵笑眯眯问迟至:“还想吃肉吗?”   迟至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还有,你不会以为不出点东西就能离开吧?”答应过不让庄澄她爹白白咽一回气,薛紫灵自然没忘。   薛紫灵所谓的“点”与迟至心里的“点”,两个概念之间隔着一座天堑。   迟至的衣服终于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衣服——里面藏的数十种药和毒,几乎被薛紫灵掏光了。薛紫灵只拣了两样,其余的都充入万岳山庄的药库。   迟至哭丧着脸:“你们好狠的心!”   庄澄:“多谢迟先生慷慨相赠。”   迟至一抹脸,抖声道:“若我不告而别,陈缃子定会伤心,且再容我一夜,与陈缃子秉烛夜谈可否?”   庄澄想到陈缃子对迟至多年的推崇与仰慕,这一别又不知哪年相见,便同意了。   两个时辰过后,配合迟至将最后一场戏演完,庄澄如释重负,坐在石凳上发怔。   “打算坐在这里等你爹醒?要明天了。”   “不。”庄澄答,问薛紫灵,“你要走吗?”   薛紫灵眼睛转了一下:“我把万岳山庄看一遍再走。”   庄澄点头:“我尽地主之谊,答谢你的鼎力相助。”   薛紫灵:“招待我,和答谢我,这是两件事,不要偷懒。”   庄澄笑了,问:“那你想让我怎么答谢你?”   薛紫灵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片刻。“我要么么你了。”   说完就在庄澄的唇上亲了一下。   庄澄反应过来时,薛紫灵已经坐回去了。   终于明白那个要求有多么没用的庄澄:“……”   “若说答谢,”薛紫灵想了下,问,“你会做菜吗?”   庄澄气闷:“略懂。”   “是能吃但不好吃的意思?”   庄澄吸气:“你难道听不出我是在谦虚?”   “怎么会?你明明一点都不谦虚。”薛紫灵指着她哈哈大笑。   不过事实证明,庄澄的厨艺的确比薛紫灵好得多。   过去在独活山的时候,师父出门没人做饭,年幼的薛紫灵就要负责喂饱更年幼的独活。独活不挑食,而且从不说薛紫灵做的饭不好吃——她都是直接吐掉的。后来不知道是她吃习惯了还是薛紫灵水平真的提高了,不论薛紫灵做什么独活都能吃完。   至于薛紫灵自己,大部分食物在她嘴里都是一种味道。   因此尝到庄澄亲手做的菜,薛紫灵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   在万岳山庄的第一晚十分平静。   第二天天不亮,巴葫芦和魇夫人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等着陈缃子出来。   巴葫芦给他的宝贝三只鹰喂了水,又逗了一阵子,魇夫人等来等去觉得有些不对,敲开门才发现房里无人。   巴葫芦道:“他应该比我们起得早,先去了。我们也走吧。”   魇夫人点头,没有多想。   到了庄主的院子里,却没见陈缃子,魇夫人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少庄主,是否派守卫去寻找?”   薛紫灵道:“没用的,他和迟至一定已经出了万岳山庄的地界。”   巴葫芦皱眉:“陈缃子不可能跟着外人离开山庄。”   庄澄略一沉吟,道:“巴葫芦大师,你去询问昨夜的守卫。魇夫人,你这这里等庄主醒来。薛姑娘,我们到陈缃子先生的房间去看一看。”   薛紫灵挑眉,和庄澄一同往陈缃子的房间去。   “你怎么不在人前叫我小薛?”薛紫灵问。   庄澄道:“这是规矩,在人前言语亲密是失礼的行为。”   “麻烦。”薛紫灵撇了撇嘴道。   庄澄没有理会她,推开了陈缃子的房门。   转过客厅,便见到卧房的桌上放着一封信,庄澄匆匆拿起一看——   半篇是对迟至的溢美之词,半篇对擅离山庄的愧疚之情,通篇文绉绉的话糅在一起表达了一个意思:对不起,我和迟先生学医术去了。   “迟至能把死人说活,拐跑一个陈缃子不在话下。”薛紫灵道。   庄澄叹了口气:“那现在该怎么办?”   薛紫灵摇头:“迟至到手的东西,不会再交出来。而且为了不让你们找到,最近一段时间他是不会回芍药谷的。”   “唉。”庄澄有些难过。   薛紫灵安慰道:“既然他看上陈缃子,一次不行,还有下次,终归会拐走的。不要再想了,你爹快要醒了,我们回去那里吧。”   庄澄点头,只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庄主结束了假闭关,与庄澄书房密谈,父女两人开诚布公,将一切都说开了。   薛紫灵也面见了这位魁梧威严的万岳庄主,他与庄澄的五官不大像,正经严肃的神态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当天下午,庄主开始真闭关,借助穆德明净钟调理内力。   从院子出来,两人静静走了一段。   “多谢你。”庄澄开口。   薛紫灵道:“钟放在这里,谁用它与我无关。”   “于我及我父亲,这总是一件恩情的。”庄澄道。她知道薛紫灵不耐烦这些礼节,意思说到便没有再废话,问:“要我陪你在旭阳峰看一看吗?”   万岳山庄地广物博,好山好水,风光无限,其中“三峰三潭,七瀑九渊”更是名冠天下,无人不晓。这三峰,指的是万岳最高,同时是主楼群所在的旭阳峰,最险的孟崖峰,最秀的存雾峰。三潭,说的是最静——璞宗潭,最冷——川雪潭,最美——霁月潭。七瀑九渊,个个特色鲜明,令人叹不绝口。   薛紫灵对这些也有耳闻,道:“那就到山顶上去吧。”   往旭阳峰的山顶虽然修了山路,庄澄自己却不常登顶。山庄的建筑大都在半山腰,往上只建了零星散布的木屋,在庄主或庄澄,或者三位师傅上山时用作休息停留。   “旭阳峰从山腰往上,地势不适合修建山道,有许多急弯和坡道,你不要走得太快,当心危险。”庄澄介绍道,“在峰顶几乎看到万岳山庄的全貌,视野极为开阔,虽然费时,但很值得一看。”   薛紫灵问:“你常上山吗?”   庄澄摇头:“偶尔。我没有什么心事,面对壮阔的景观不会感到心情激荡,看到的只是风景,却要花费半日工夫,不如做些别的。你今天看过一次,应该也不会再想来了。”   时值九月下旬,叶子纷纷开始落下,行至一处窄路,薛紫灵走在庄澄身后,看到庄澄走路时避开了地上的树叶,玩心忽起,故意找着枯黄叶子去踩,“喀嚓喀嚓”跟着庄澄响了一路。   转过弯,变成两人并行的上坡,庄澄转头看了她一眼。说瞪不是瞪,说瞥不是瞥,薛紫灵猛地心跳了一下,有些发怔。   “再转两个弯,前面有一间木屋,你不用休息吧。”   薛紫灵嗯了一声,问:“你在这山上打过猎吗?”   “打过呀,小时候打兔子,大些了打狐狸,这两种最多,有时碰见别的也会打一打。怎么?”   “我方才看到一只野猪。”   “哦,”庄澄笑道,“那是巴葫芦大师养的,山上只有这一只。”   薛紫灵好奇:“他养野猪是有什么用处吗?”   庄澄道:“我们都不清楚。他养的三只鹰也从来不传信。”   薛紫灵想起件事:“有次我带独活捉山鸡,她看到树上盘着两条蛇,就摘回去养着,后来炖了。”   庄澄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被抓走的立莹,问:“不会养出感情来吗?”   “有的人如果常常看到一根竹子,就会对根竹子生出感情,而有的人呢恰恰相反,常见常相处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薛紫灵顿了一下,“你又在担心立莹?别想她,不会死的。”   庄澄点了点头,觉得心里有根羽毛挠啊挠,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试探地问:“你怎么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因为你笨啊。”薛紫灵答得毫不犹豫。   “……”早该知道是这样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树林里风声阵阵,许许多多的叶子被卷落。   “冷吗?”   “不冷。”薛紫灵道,“还有多远?”   “小半个时辰。放心,山顶有一条专门的密道,回去很快的。我们上山有点晚了,下次……呀!”庄澄突然停下,懊恼地皱眉,“我忘记了,等我们到山顶,黑漆漆看不到风景了。”   薛紫灵“嗤”的笑了一声,从她耳边拈了一缕头发绕个圈,手指带着往下滑,到末梢那个圈弹开时在手指上不痛不痒地打了一下。薛紫灵摩挲两下手指,有点麻。   她问:“山顶能看到星星月亮吗?”   庄澄点头说可以。   “那怎么说看不到景色?我和你在旭阳峰的山顶看了夜空,这就挺好的。”薛紫灵不以为意地笑着道。   和你……庄澄心跳有些不齐,不由在想,这两个字是不是刻意说的?   庄澄转头看着薛紫灵,在暗下来的天色里看不清晰,但那双眼睛特别亮,像是会发光一样。只论长相,庄澄觉得薛紫灵唯一比得过独活的,就是这双明亮有神采的眼睛。   当薛紫灵察觉她的目光,头微微一偏要回看她时,庄澄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全神贯注看前方。然后,默默批评自己:没有出息,还没有怎么样呢,就这么不端正,不大方。   走上一段长长的石阶,终于到达山顶。   满天星光闪烁,银色的冷光将整片山顶照得清清楚楚。薛紫灵伸手摸了摸,试试能不能摸到天幕,摘颗星星下来。   微弱的虫鸣声显得这里更加宁静,薛紫灵想起在独活山有一块地势比较高又很平坦的草地,夏夜里她有时也会到那里躺着,吹着风很快就能睡着了,非常的舒服惬意。   “其实旭阳峰的日出是最值得称道的,如果你想看……”庄澄迟疑了一下。   薛紫灵接道:“改天你带我来。”   庄澄笑着答应:“好啊。”   沿着密道回到半山腰,夜已经很深了,两人道别各自休息。   第二天庄澄和薛紫灵去了最险的孟崖峰。当天傍晚回来不久,一场秋雨骤然落下。   这场雨倒是不大,但断断续续下了十天。薛紫灵的游兴丝毫不受影响,拉着庄澄作陪,将万岳山庄的美景好好游览个遍。她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对于以后绝口不提。   这天清晨,薛紫灵推开门,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庄澄不在房间里,薛紫灵没有问别人,慢悠悠地走路去找她。   万岳山庄群山起伏,一望无际,但是庄澄会去的地方屈指可数,薛紫灵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人。   “庄庄。”薛紫灵迈过门槛,走到庄澄对面,在椅子上坐下。   这间书房的摆设一如从前。端坐桌后的人,和桌上放着的那张纸,也都没有变化,与三个月前的初遇相同。   薛紫灵问:“事情都了了,你还看这个做什么?”   庄澄板起脸,皱眉道:“何人如此大胆?”   薛紫灵愕然,旋即反应过来,会意地笑了下,懒懒散散道:“别这么凶。”   庄澄隔空推掌。   薛紫灵配合着上身往后仰了仰:“久闻庄大小姐端庄善良,这一掌却想要我的命呢。”   庄澄道:“姑娘不知道万岳山庄不见客吗?”   薛紫灵心有灵犀地避开“咽气”那一段,道:“原本没想打扰你,见你美丽,忍不住想看看你,这么凶做什么?”   庄澄一愣,小薛改了这句,对话一下子被拉偏了。她扬了下眉毛,索性也豁出去:“姑娘你长得没我美。”   薛紫灵伸出食指摇了摇:“人不可貌相。”这句又回到了那时的情景。   庄澄跟着转回去,问:“你来万岳山庄,有何目的?”   薛紫灵又跳过一段,故意逗她:“我来取你。”   庄澄没有掩饰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呆愣,不过只有一瞬,很快她握起拳,严肃地轻敲了下桌子:“不对,不是这句。”   “好吧,”薛紫灵耸肩,“我来取孟崖陀罗花。”   庄澄将手边的一个方盒从桌上推向对面,目光落在缓缓远离的手上,眨了眨眼,收回手来。“那便给你。”   几只麻雀结伴落在书房的门槛上,叽叽喳喳蹦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你爹出关了?”薛紫灵声音有些低。   “嗯。”   “哦……”   书房里的空气变得滞涩,让人没办法张开口,一时又沉默下来。   庄澄:“你……”   薛紫灵:“我……”   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庄澄问:“你有什么打算?”   薛紫灵没有立刻回答,庄澄便静静等着。   “我有点明白你说过的‘不习惯’了。”薛紫灵却忽然说了其他,“心里想留下,可是不能留下,因为我很不习惯。”   那是她们在云山城时,薛紫灵问庄澄为什么总“闹别扭”,庄澄给出的理由。   庄澄的眼神似乎有一点迷茫,她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好像想了会儿什么,最后又点了下头:“那你的打算呢?”   “没有打算,随处走走吧。”   “有想要的或者有难度的东西就顺便取走?”庄澄笑道,“我以前问你,你也是这么说的。需要我为你准备些什么吗?”   薛紫灵笑着叩了下方盒:“我不贪心。”   庄澄乜斜她。   “你还是不是端庄善良的少庄主了?”薛紫灵打趣,长舒一口气,认真道,“与你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很珍重。我们还会再见的。”   “好,我期待着。”庄澄说道。   她没有说的是,其实她已经习惯了薛紫灵的亲近。   “我那么慢,就不送你了,小薛,一路顺风。”   “再会。”   ☆、第 20 章   连薛紫灵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离开万岳山庄的步伐有些匆促,仿佛有什么在她身后追赶。但是当她脚步不停地翻过了几座山,再回过头看,身后只有清风而已。   旭阳峰的山顶还能够远远地望到,薛紫灵放下钟,站在旁边远眺。   旭阳峰令她隐约感觉到危险,有什么似乎将要威胁到她,多留一刻也不行。   这里是安全的,没有能够影响到她的事物,或者人?薛紫灵下意识避开了深想。四外空旷,她倚着钟发起了呆。   刚刚立冬,又吹着山风,站久了有些冷。薛紫灵回神,最后看了眼旭阳峰上被阳光照耀着的山尖,抱起钟一边往更远处飞跃,一边想下一步要去哪。虽说是随处走走,总不能往大漠荒原山沟这些地方走,要么往有宝物的地方去,要么往风光独特的地方去。   薛紫灵想了一阵,最终决定去漠狼教。   漠狼教虽然在大漠,但是有宝物。而且,事不论大小,不解决总是个隐患。漠狼教盘踞西北,与中原武林门派的关系一向不好,双方连面子上的和平也懒得装,因此漠狼教即使有薛紫灵的画像,也没有向其他门派散布。其中多少还有些“自己的仇自己报”心理——不愿意薛紫灵被旁人抢先杀死。   薛紫灵不怕别人知晓她的真实面貌,再说这段时日四处亮身份,她的长相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在中原漠狼教相当于被遮住眼睛,堵住耳朵,获得消息的效率十分让人同情,薛紫灵决定在漠狼教得知她开始光明正大走江湖,而采取更激烈的复仇行动之前,去挑了漠狼教的窝。   定下目的地,薛紫灵不再多想,循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万岳山庄被她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抱着一口钟,行动自然受限,不过薛紫灵两年抱下来,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拖累。只是,这次与往常情况有些不同。   往常她随着心意走,不管方向,不管时间,哪一天想停下来,就找个地方把钟放下,门上贴个条——贴条这事,纯属娱乐——然后在附近绕上一圈,揣着取到的宝物,捎上那口钟,继续随着心意走。这种行为,俗称溜达。   这次薛紫灵目的明确,时间紧迫,顾不上沿路各门各府的宝物。谁都不知道薛紫灵在某一天从自家门前飞了过去。从万岳山庄走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她现在站在漠狼教的大门口,仍然是那些东西,一件没多。   守门的两排大汉胡子拉碴,手中长矛指着她的咽喉,整齐划一,虎视眈眈。   一个时辰后,同样是整齐划一,漠狼教的大汉们右手放在胸口,俯首弯腰,恭送这位漠狼教的朋友——被神明认可之人,都是他们的朋友。   从废石堆里拖出穆德明净钟,薛紫灵拍拍它,抱着继续上路。   在距离漠狼教最近的几个门派中,天连派无疑是最肥的一只老绵羊,藏宝无数。   天连山终年积雪,远望去仿若接连天际,山上有仙家气息萦绕数百年,令天连山上的天连派成为人间一块圣土。如果说白湄宫的神圣感是人为有意,那么天连派给人的神圣感就是天然而成。   最近一则传言的扩散,将天连派的地位又拔高一小截,隐隐有压大昭派一头的趋势。要知道,近百年来两派不相上下,众人都以为这武林最大的两个门派会保持住这种平衡。   现在,薛紫灵认为她可以证明这则传言不实。   “啧啧。”薛紫灵发出了感叹,看着桌上的一碗白饭,一碟豆腐,一盘青菜,一只烤地瓜,一盅浓玉米汤,等等等等摆了满桌子。“道长,快要升仙的人,怎么能吃得如此丰盛呢?”   天连派的掌门人,仙风道骨的松云道长,翻了个白眼:“要取快取,不取赶紧走,给我添什么堵。”   薛紫灵和这个松云道长算是熟识了。第一次来取东西时,薛紫灵半夜在天连派里乱飘,结果发现了躲在厨房偷吃夜宵的松云道长,对他好一通奚落。谁知松云道长是个不服输的,放下夜宵就和她辩论起来,没想到,竟然辩成了忘年交。   “这是你身为掌门应该说的话吗?”薛紫灵盘膝坐在他对面。   “这是你身为飞贼该有的出场吗?”松云道长直接呛了回去。   “道长,我这些天有些不舒服。”薛紫灵此番并不是来取东西的,至少不是专程来取东西的。   “我听说你认识迟至?找他去。”松云道长夹起一片热腾腾的烤地瓜放进嘴里,满足地眯眼。   “整日在山上吃吃吃,消息倒是挺灵通。”薛紫灵道,“不是生病,是心里不舒服。”   “怎么了?”松云道长看她一眼。   薛紫灵从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陷入沉思。   松云道长撩起垂到胸口的柔顺山羊胡,凑到小盅边上喝了口玉米汤。   “我前阵子,和万岳山庄的庄澄在一起,我到旭阳峰做客。”薛紫灵道,“庄澄想要我留在那里,我看出来了,但是我没有点破。你喝汤能不能不要发出声音,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庄澄想让你留在旭阳峰。”松云道长头不抬眼不睁,专心喝汤。   “嗯,”薛紫灵继续道,“我不习惯那样的生活。如果留下,除了心里,哪里都不舒服。”   松云道长:“只要你心里想,其他都不成问题。”   薛紫灵:“我心里想,可是我住了十多天,觉得很不习惯。”   松云道长:“等你住上三五年,再说习惯不习惯。”   薛紫灵:“那你是支持我去万岳山庄喽?”   “是你想去。”松云道长稳稳地夹起一块嫩豆腐,“你把话一次秃噜干净了,说个半拉子让我听个什么劲?”   “你说话实在没有半点仙气。”薛紫灵嫌弃地睨他,“我这趟从漠狼教离开,原想着和以前一样,四处飘荡,却发现对以前的生活也开始不习惯。”   “既然都不习惯,还有什么好想的。”松云道长拿帕子擦擦长胡子,道,“我们天连派,究根结底就是一句,顺其自然。你心里想什么,那你就去做什么吧。”   薛紫灵沉默地坐了约莫一刻钟,松云道长不去打扰她,吃得不亦乐乎。   “知道了。”薛紫灵起身,在袖子里掏了掏,“送你点好东西。”   松云道长:“这可不太好啊……”   “每次都要推一下作甚,装模做样。”薛紫灵鄙视道,“走了。”   “有空再来啊。”松云道长伸长脖子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伸手去拿糕点,“咦?我的云片儿糕呢?”   再到万岳山庄,已经是十一月末了。   旭阳峰下过了几场雪,今日放晴,暖洋洋的。   薛紫灵没让人通报,把钟随便放在山脚下,自己先上山去找庄澄。只是住过不算长的一段日子,薛紫灵对这里却有了些熟悉感,不快不慢地从屋顶上掠过,还有闲情逸致看一看地上走过的人,最后落在庄澄房门外。   人不在。   薛紫灵转头去其他地方找。   都没有。   薛紫灵想了下,又去找魇夫人。   魇夫人太容易找了,裹着一身黑纱,显眼得很。   “薛姑娘?”魇夫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薛紫灵:“庄澄在哪里?”   “她出门游历去了。”魇夫人回答道,“你晚来一步,少庄主前天走的。”   薛紫灵皱了下眉:“她往哪边走的?”   魇夫人疑惑她为什么这么急着找少庄主,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薛紫灵道,“我想她了。”   “呃?”魇夫人愣了下,心说薛姑娘看着不深情,倒是个很挂念朋友的人,“少庄主这次出门,没定归期,我们也不清楚她行走有没有计划。不过,第一处要去的,一定是平澜山庄。”   魇夫人此人内外分明,由于薛紫灵救过庄主,少庄主也对其非常重视,魇夫人便将她看作自己人,说道:“少庄主的年纪眼看着不小了,她曾对庄主说过,要与相爱之人成婚,庄主也答应让她自己寻觅意中人,此次庄主让她出门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万岳与平澜向来交好,听说平澜山庄卢庄主的义子是个不错的人,庄主便让少庄主先去相看相看。薛姑娘,你见多识广,如果遇上少庄主,麻烦也帮她看一看吧,可以吗?”   薛紫灵好半晌没反应。   魇夫人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正想道歉,就听薛紫灵道:“好,我会的。”   “多谢。”魇夫人对她笑了一下,不过她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薛紫灵这会儿心神不宁的,没有注意到她。   “我走了。”   话音一落,魇夫人望望四周,感慨道:“多么好的轻功啊,一眨眼就没有了。”   薛紫灵抱着钟,朝着平澜山庄的方向追去,忽然心想:我这么想她,莫非是真的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平澜山庄   一日之计在于晨。   在平澜山庄,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早晨这段宝贵的时间荒废在床上。一众师兄弟姐妹们在长期磨合中,已然养成了相近的生活习惯,晨光刚刚露出,他们接连从房间里出来,穿着贴身轻便的衣裤,往练武场走去。   四派三庄之中,以平澜山庄的习武氛围最为浓厚,因此每年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恳求拜在卢庄主门下。   卢庄主德高望重,收徒严格。在众多弟子中,高长风最受他赏识,甚至在去年,卢庄主还将高长风收作义子,显然对他寄予厚望。   薛紫灵看到高长风出了房间,便翻身跳下屋顶,走了进去。对高长风的房间,薛紫灵没什么兴趣,她只是顺便来瞧一眼这个义子罢了,不过当她扫过一眼之后,却有点惊讶。方才看高长风虽然气度出众,却并不像高门大户出身,而这房间里的摆设,有几件连阅尽宝物的薛紫灵都要说好。   不过这些不值得薛紫灵在意,她在高长风的桌上写了张字条,然后带着字条离开房间,来到山庄的大门附近。大门是敞开的,两旁有人把守,薛紫灵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守卫们警觉地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异样,再一抬头——   平澜山庄那庄严的门匾上,一张字条迎风飘动,上书五个字:紫灵钟在此。   薛紫灵不知道庄澄要走什么路线,她带着钟也不方便寻找,于是直接先到平澜山庄来,再一身轻松,在山下的平仓城等着庄澄。   由于平澜山庄的存在,平仓城内容纳着许多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几百年来这座小城不断适应,渐渐自成风格。   薛紫灵十分悠闲地绕着平仓城走了一圈,留意了下几个说书摊子的位置,回到客栈。按照她的推算,庄澄最可能到平仓城的时间是明天和后天,薛紫灵有一种预感,她们一定会遇上。   正吩咐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时,四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和尚排成一队走了进来,薛紫灵看到他们,不由露出微笑。   薛紫灵坐到小和尚们邻桌:“丁甲,你们这是要到平澜山庄吗?半年没有穆德明净钟的消息,为什么不回大昭寺去?”   丁甲:“你知道我?”   丁乙:“你知道我们是大昭寺寻钟小队?”   丁丙:“你是谁?”   “唔,圆寸告诉我的。”事实上,薛紫灵见过他们不止一次,只是没露面而已,没想到他们一直在路上。   “原来是方丈大师的朋友!”队长丁甲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回答道,“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穆德明净钟没有寻回,我们就不回寺。”   薛紫灵忽然有点想脸红……怎么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们似的?正好她嫌那口钟累赘,便道,“你们在平仓城留几天,很快会有消息。”   四人互相看了看,丁甲问:“你怎么知道呢?”   “反正你们是没有目的乱走,不如等等看,也许叫我说中了呢?”   丁甲觉得有道理,与三个队员一合计,决定就照她说的办。   第二天薛紫灵又出门去逛荡,没有遇到庄澄。   第三天,薛紫灵一起床就心神不定的,出了门看到阴沉沉的天色,觉得这怎么都和好兆头联系不起来。   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薛紫灵抬脚,没有半点犹豫,听凭心意信步走了起来。   平仓城有一条河,把这小城切成两半,于是各式各样的桥梁架在了上面。其中一座双孔石拱桥,两边阶梯上去,中间一条平坦路,搭栏杆,建屋顶,又有人摆上摊子,与街巷一般无二,人称天桥。   薛紫灵记得这里有一个说书摊子,似乎很有名气,摊子座位常常坐不下,很多人就站在外围听,喝彩声一阵接着一阵。她走到人群外层停下,就听到说书先生的怪腔怪调:“薛紫灵!你这蟊贼!还不速速就擒!”   薛紫灵:“……”   说书先生又掐着细嗓子:“漠狼教的狗儿,以为我会怕你们不成?”   接着变回正常语调:“教主一听,居然被个小蟊贼骂了,那是气急败坏呀!当即命令全部人马,不计代价活捉薛紫灵,不剜她个七八十刀不能解恨!这方,薛紫灵是什么人咱们能不知道吗?大漠莽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提剑便战!直杀得漠狼教那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生生以一女子之力,震住了那群茹毛饮血的九尺大汉!”   “你这故事是杜撰的,薛紫灵从不杀人。”忽然有人反驳。   说书先生也不恼:“我说的是故事,夸大几分很平常。再者,漠狼教为祸一方,薛紫灵把他们当成畜生杀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人仍反驳:“薛紫灵聪明如冰,这等费力且麻烦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薛紫灵笑容明朗,挨到那人身后,俯头在她耳边道:“我也这么想。”   “小薛?!”   薛紫灵拉起她的手,走下天桥。   庄澄满脑子的问题要问,可是被薛紫灵牵着手,又什么都不想问。   直到她们在市集转了三大圈,庄澄不得不开口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去哪,我就是想拉着你走走。”   庄澄反复默念不要多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来找你。”   庄澄觉得,让自己不多想,有点困难……“你去过万岳山庄了?”   “嗯。”   庄澄想问的太多,这会儿全堵在一起,不知道问什么好,就拣了个别的来问:“漠狼教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薛紫灵道:“漠狼教有一座圣坛,供奉他们信仰的神明,如果有人走上圣坛行礼而不被神明惩罚,证明这个人被神明认可,那他就是漠狼教的朋友。我上次去的时候发现,圣坛的台阶有问题,所以这次我用轻功托着,看似走上去,其实是飘上去。就这样化解了。至于那台阶,我也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庄澄点头,很是惊奇。   薛紫灵:“魇夫人说你这次出来,是找意中人。”   庄澄一窘:“没有……这种事,随其自然的。”   “嗯,”薛紫灵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顺其自然最好。去平澜山庄吧。”   “诶……”庄澄被拉着转了个方向,无奈地上山了。   卢庄主没有出面,而是让独女卢霏与义子高长风一同招待她们,从礼数上来讲也算合适。   高长风笑道:“庄少庄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闻名不如见面,在下先敬你一杯。”   庄澄脸色微沉,不作回应。   高长风笑容有点僵了。   卢霏:“庄少庄主,薛姑娘,在下卢霏,这位是我义兄高长风。今日大昭寺寻钟小队登门,家父分.身乏术,如义兄与我有失礼之处,请两位包涵。”   庄澄点头道:“卢姑娘客气了,是我们打扰才对。”   高长风终于明白他是哪里得罪庄澄,连忙补救:“薛姑娘,久仰大名。在下敬你二人一杯。”   庄澄这才拿起茶杯,沾了下唇。   薛紫灵看得高兴,不忌讳旁人在场,握着庄澄的手朝她笑。庄澄目含笑意,斜了她一眼。   高长风攥着酒杯暗暗咬牙。他心里是看不起薛紫灵的,现在为了庄澄,纡尊降贵主动敬酒,她竟敢不给他面子!   卢霏道:“来之前家父再三叮嘱,要义兄与我务必邀请到你们,观看明日平澜山庄举行的比武排位大会。平澜山庄上下都非常欢迎两位来观看,两位是否有兴趣?”   平澜山庄尚武,山庄弟子以武功排名,每三个月重新排一次。平澜山庄的排位大会在武林中广受关注,常有人特地前来观看。她们这次是赶巧了。   薛紫灵道:“你都这么说了,拒绝你岂不是很不近人情?”   卢霏笑了笑正要说话,高长风道:“多谢薛姑娘体谅。那,庄少庄主呢?”   庄澄不冷不热道:“薛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场接风宴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卢霏撤掉原先的安排,将她们的房间换成了相邻的。   薛紫灵跟到庄澄的房间,坐在椅子上道:“对了,魇夫人让我帮你相看夫婿。你爹是什么眼光?居然让你来看高长风这样的货色。”   庄澄对高长风也十分失望:“你也不要这么说,我爹只见过高公子两面,能看出什么来?”   薛紫灵扁着嘴:“那你……相中了没有啊?”   庄澄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你都这么说了,我相上了岂不是没长眼睛?”   薛紫灵得意道:“我可没有说错,他长得一般,上不了台面,哪里配得上你。”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和我相配呀?”庄澄一问出来,就有些后悔,但是也隐隐有些期待。   “你啊……”薛紫灵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她,“怎么不得配个像我一样冰雪聪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平澜山庄   庄澄心头猛跳几下,面上镇定:“此话怎讲?”   薛紫灵道:“你这么笨,当然要找个聪明的喽。你今天亲口承认我‘聪明如冰’,我可听见了。”   庄澄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点汗,想再问问看薛紫灵说的,和她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敲门声却在这时响起。   高长风在门外问道:“庄少庄主,方便说话吗?”   薛紫灵心生不快,挑眉等着庄澄的回答。   庄澄心里埋怨高长风来的不是时候,道:“我有些累,高公子请回。”   “……哦,好,”高长风顿了下,“庄澄,你好好休息吧,晚些我再来。”   高长风的脚步声远了。   薛紫灵敲着桌子啧啧道:“庄澄?长风!庄澄?长风!庄澄?长风……”   庄澄诧异:“你做什么?”   薛紫灵撇嘴:“我回房去。”   “……”庄澄看着她走出房间,甩手关上门,纳闷地想:总不会是吃醋吧?小薛越来越奇怪了。   被高长风一打岔,庄澄一时忘记了她的那些心思,等再想起来,她不由摇了摇头。庄澄记起薛紫灵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话的前一句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庄澄对和薛紫灵厮守不抱太大希望,所以还是一步一步来吧。就像她们都认同的,这事,要顺其自然。   晚饭前,高长风又来敲庄澄的门,这次庄澄请他进去了。   高长风表现得十分有礼,神情也很真诚,他道:“庄澄,我来是为中午的事道歉。先前不知薛紫灵与你是朋友,可能有一些怠慢。”   庄澄蹙眉,同样是直呼姓名,她听得出高长风叫薛紫灵这三个字的时候毫无尊敬之意,而叫她的语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薛姑娘的房间就在隔壁,如果是来道歉,为何不直接对薛姑娘讲?”   高长风只是寻个由头来见庄澄,想挽回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让他去向薛紫灵道歉,他是绝对不肯的。他高长风是什么身份?薛紫灵又是什么身份?看在庄澄的面子上不慢待薛紫灵已经是他大度了。   但这些想法高长风不会让庄澄看出来,他说道:“我想薛紫灵风流人物,应当不在意这些俗礼。”   “你凭什么以为我不在意?”   薛紫灵推门而入。   “呃,薛紫灵?”高长风惊讶。   “姑娘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薛紫灵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高长风皱了下眉,碍于庄澄在场,他忍下怒气,拱手道:“薛姑娘。”   “她呢?”薛紫灵伸臂揽上庄澄的腰,直视着他。   高长风见庄澄不出声,只得咬着后槽牙,叫了声:“庄姑娘。”   薛紫灵仍不放过他:“你只是个义子,哪里来这么大的架子,中午叫的是什么不记得了?”   “……庄少庄主。”高长风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扳回来称呼,薛紫灵初步满意,还想再刁难两句,忽然听到动静,转头看向门外。   下一刻,一个身材娇小,十五六岁的少女闯了进来,穿得花花绿绿十分鲜艳。她凶巴巴瞪了一眼薛紫灵和庄澄,挽住高长风的胳膊道:“长风师兄,你怎么不去练武场呀!”   “小师妹!”高长风急忙把她的手扯下来,“客人面前,你收敛一点。”   “长风师兄?!”小师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我怎么了?别的客人面前我也是这个样子,怎么你不说?你是不是看见她们漂亮……”   高长风打断她道:“不要乱说话!”   “哼!”小师妹坚信自己的判断,认定她的师兄见异思迁,仰着脖子道,“她们有多漂亮?我以后比她们还漂亮!”   薛紫灵忍俊不禁。   高长风尴尬不已,他想让小师妹赶快离开,但也明白以小师妹的刁蛮,必定不肯。   庄澄原本也打算赶人了,趁机道:“这位小师妹看来有要紧事,既然高公子是来道歉的,现在也道过了,我们就不留你了。”   高长风只得告辞:“多谢庄……少庄主。”   小师妹目的达成,趾高气扬地拖着高长风退场了。   薛紫灵评价:“涉世未深,蠢蠢的。”   庄澄点头:“眼光不太好。”   薛紫灵转头看了看庄澄,道:“高长风的眼光挺好的,那个小师妹模样不错,你就更不用说。”   庄澄抿了抿唇,脸上浮出点笑意:“我怎么不用说?”   “啧啧……”薛紫灵捏了下庄澄的脸颊,“闭月羞花,人间绝色呀。”   庄澄刚才厚着脸皮问出来,现在又不好意思了,脸上有点红,移开两步,眼睛瞥向一旁:“嗯,席上卢姑娘说大昭寺寻钟小队来了,怎么回事?”   “不要了呗。”薛紫灵神态轻松,“我要和你闯荡江湖,带着它多不方便,正好让小和尚们送回去。”   庄澄一怔,这句话来得有些突然。这次遇见后,她一边想薛紫灵是留不住的,一边想这事要顺其自然,一边又总想问问薛紫灵,这次能留多久?几种想法转来转去,她便没有开口。   薛紫灵招手:“过来这。”   庄澄依言靠近。   “要么么了。”薛紫灵说完捧起她的脸,“吧唧”一声,咂咂嘴,不过瘾,趁她发愣又凑上前,撬开唇瓣顶开齿关,结结实实里里外外地吻了个心满意足,觉得心里那处空了两个月的地方,终于被填上了。   庄澄想起来反抗的时候,薛紫灵也不纠缠,顺势放开了她。   “你,你!”庄澄喘着气,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亲的。   薛紫灵眯着眼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表情。   庄澄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   抓?抓不到。   打?打不过。   骂?她现在开口能不结巴就不错了。再说嘴皮子上的功夫,庄澄真没那个自信能赢得了薛紫灵。   难不成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那庄澄觉得还是自己吃亏。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们两个都是女子,谁也不多什么不少什么,亲个嘴怎么就是自己吃亏了呢?   想着想着,庄澄豁然开朗!对呀,虽然是薛紫灵亲了她,但是从根本上来讲,这和她亲了薛紫灵是相同的。   自认为想通了的庄澄,自此之后再也不抗争了——反正抗争也没有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迎难而上,变被动为主动!   对这一系列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薛紫灵表示:庄庄的小舌头好香啊!   平澜山庄的排位大会是按照上一次的排名,从低到高进行的。先由低名次者向高名次者发出挑战,高名次者应战,胜者继续向更高名次者挑战。   越往后越精彩。   卢庄主与庄澄等几位家世显赫的客人坐在台上观看,薛紫灵沾了庄澄的光,和她坐在一起。   昨天见过的小师妹武功竟然不错,一根短鞭使得虎虎生风。   倒不是说轻看了她,只是昨天薛紫灵注意到她的衣服和佩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会把一堆昂贵却无用的东西装饰在身上,不像是能潜下心来习武的。   这一回合小师妹又胜了,她得意地甩了下鞭子,发出一声脆响,擂台下的众师兄弟们连连拍掌称赞,一口一个“小师妹厉害!”,就连被打败的人也笑着恭喜她,看得出她极受宠爱。   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高长风的,兴许只是因为他武功好?   这个理由站得住脚。   高长风原本底子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卢庄主看中,被收为义子后,他进步飞速,连着两年的排位大会都是他夺魁。稳居第二的则是卢霏。   傍晚时分,终于轮到卢霏与高长风比武。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冬日的寒气已经慢慢笼罩过来,不过在场都是练武之人,不畏惧这点寒冷。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一次的结果仍然会同之前一样,卢庄主的义子第一,女儿第二。   卢庄主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平生最大的骄傲,一是平澜山庄传到他的手里,他没有辱没先人,将偌大的山庄治理得稳如泰山,坚如磐石,二是他的女儿。   他平生最大的遗憾,也是他的女儿。因为这是一个女儿,不是一个可以接管山庄的儿子。   卢庄主的鬓角已经生出几缕白发,他看着擂台上那两人,目光有些复杂。   高长风与卢霏打得难分难解。   排位大会点到即止,所以即便打斗再激烈,再惊险,观众们也不会太过担忧。   这次排第三的师兄默默数着招式,整数就报一声,随着他报数的声音,众位师兄弟姐妹都清楚,卢霏的武功又有不小的长进。   卢霏极其刻苦,许多人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她不能继承山庄,这一生做个安稳的大小姐岂不美哉?但是卢霏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她始终不曾停止努力。   庄澄侧头问薛紫灵:“会是平手吗?”   不只是她,几乎一半的人心里都在想,他们这是快要平手了吧,打得不累他们看得都累了。   薛紫灵却道:“再看看。”   就在这时!高长风突然使出狂澜三式!这是卢庄主亲传的……夺命杀招!卢庄主猛地站了起来。所幸高长风只是刚练,卢霏极力抵挡,被震退数步,用剑撑住了身子。   台下有人小声问:“是不是打平了?”话音刚落就是几声惊呼!   只见卢霏面色惨白,嘴角流出血来,开始是一条线,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众人一愣神,她的白衣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擂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薛紫灵挑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平澜山庄   备受瞩目的最后一战仓促地结束了,没有人给出个确切的说法。   如果只从胜负上来说,那就是高长风胜了,这没有异议。可是最后他竟然下杀手,这就有些说辞了。   点到即止,不是说不能出杀招,但高长风那三式根本没有“止”的意思,不少人在私下里讨论,猜测高长风是不是真的对卢霏起了杀心。   所谓三人成虎,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偏偏听起来又有几分可信度,于是等高长风发觉并试图解释的时候,已经晚了。   高长风这人心高气傲,虽然明白一些人情世故,道行还浅。自从去年被卢庄主认作义子,即便平日已经注意言行,也免不得翘尾巴。一些师兄弟姐妹看不惯他,都说高长风话里话外把自己当成了平澜山庄的主人,是越发不谦逊了。   这次事件一发生,犹如顺风点火,草垛呼啦啦烧了起来,一直烧到高长风的眼前。一时间,众人看向高长风的眼神里都是强烈的谴责与猜疑。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出现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声音最先从哪里发出,只知道它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   万岳山庄的少庄主,庄澄,正在他们平澜山庄做客。众弟子不止听到这个消息,还在排位大会上亲眼见了她一面。   那确切是个女子。   同为女子,他们平澜山庄的卢霏,不论能力、武功、才德,哪样输给高长风?卢霏平易近人,宽和大气,又刻苦,又谦虚,这些都有目共睹。何况,卢霏本就是主人。   卢霏比高长风更适合坐庄主的位子——这个声音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   庄澄和薛紫灵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决定多留几天,等卢霏伤好再走。   在卢霏受伤后第三日,她们前去探望。   进门时,卢霏正坐在桌边看书,淡淡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神情更加专注。   卢霏不算是美女,她爹娘的长相都很普通,因此她也不出彩。不过,卢霏是个会让人不由忽略她的长相的人,她有一种能轻易令人生出好感的气质,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听到她们到来,卢霏抬头一笑:“庄少庄主,薛姑娘,请坐。”   庄澄问道:“卢姑娘伤势好些了吗?”   卢霏回答:“没有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庄澄点了点头。   卢霏:“薛姑娘看出来了吧。”   薛紫灵轻笑:“与我无关。”   卢霏颔首:“多谢薛姑娘。”   薛紫灵看了眼庄澄,语气有点严厉,对卢霏道:“但是你不该拉庄澄下水。”   卢霏目光坦荡,态度诚恳,低头道:“抱歉,这是我的不是,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薛紫灵嗯了一声,见对方聪明,也愿意多说两句。她道:“你有些急了。”   卢霏哂笑道:“高长风就要踩在我的头上了,我再沉默下去,他还以为那个位子是属于他的。”   薛紫灵赞道:“好野心。”   卢霏摇头:“这不是野心,是我既然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和手段,就应该得到的东西。我爹囿于成见,认定女子不能与男子做出同样的功绩,我再如何优秀他也只当看不到。他不给,我就自己拿。”   哑巴庄澄没有插话,一边听一边想,连蒙带猜的,居然自己想明白了。她对卢霏的做法不太赞同,道:“高公子虽然为人不佳,但没有大的过错。”因为对详细的情况了解不全,她没有擅下结论,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   卢霏笑了笑,那眼神似乎是觉得庄澄幼稚,她说道:“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他的过错。这次只是警告,若他知难而退,我自然不会太过分。”   庄澄没有再说什么。倒是薛紫灵好像很欣赏卢霏,又和她聊起了武功。   说了没几句,高长风来了,两人便告辞离去。   高长风其实不想来,他承认使出狂澜三式是他鲁莽,但比武受伤难道不是稀松平常?卢霏实在娇气。不论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高长风进门后,装作关切地询问伤情。   房门一关,卢霏与高长风说了什么,外面的人不知道。看上去这两个相安无事,但庄澄却隐约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问薛紫灵,薛紫灵道:“卢霏肯定说破了,高长风看来不肯就范,有好戏看,我们等着吧!”   好戏没等到,等到高长风。   薛紫灵觉得这个义子真是烦。   “庄少庄主,薛姑娘。”高长风长记性了,规规矩矩地叫人。   “高公子有事吗?”庄澄客客气气地问。   “有点事……想与庄少庄主单独说。”高长风暗示道。   薛紫灵面色不善:“那你不用说了。”   高长风以为庄澄不至于这么折他面子,不理薛紫灵,等庄澄回答。   庄澄的确没有那么直白,她道:“薛姑娘的话等同于我的。”   高长风皱眉,看向庄澄的眼神明明白白透出一个讯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庄澄身为武林第一贵女子,心甘情愿与一个贼厮混,这令他大失所望。早几年他听人说起庄澄,无不称赞其正直,端庄,尊贵,美丽,孰料竟这般不自爱。但是数数武林中配得上他的没有几个,他对庄澄也早有好感,只得先放下芥蒂。   “庄少庄主,薛姑娘,这几天我忙于正事,无暇招待你们,请见谅。”   薛紫灵冷笑:“你既不是庄主又不是少庄主,一个义子,忙什么正事?”   这话正戳在高长风伤口上,他压着怒气道:“薛姑娘没有出身,大概不懂山庄里的关系。”   听到这话,薛紫灵还没说什么,庄澄先生气了:“高公子口无遮拦的毛病应该改一改,否则别说一个山庄,连师弟也收服不了。”   高长风脸色一变:“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庄澄扬起下巴,高傲又贵气:“我不必听人说,看到的足够我判断。”   高长风觉出庄澄对他已有成见,心下烦躁,觉得今日要说的话应该说不成了,便皱着眉随意地拱了拱手,心不在焉地走了。   薛紫灵从身后环住庄澄,嘟囔道:“这人有病。”   “不要骂人。”庄澄不怎么认真地劝,“他原本是来说什么,你能猜到吗?”   “猜他的心思做什么……”薛紫灵不屑,但话说一半又变了想法,“他看你身份高贵长得美,想结亲巩固地位,今天应该是澄清他和小师妹的关系。他想利用你,你别理他。”   薛紫灵心里清楚,庄澄对那个高长风绝对不可能有半分好感,但她总觉得不够放心,逮住机会就再抹黑一点,直到把高长风的形象抹成一颗黑漆漆的羊粪球才肯罢休。   “庄庄,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平澜山庄不以美景著称,两人漫无目的地溜达溜达,散散心情,便原路返回。   走过一片树林时,薛紫灵耳尖,拉着庄澄停下来。   凝视听了听,薛紫灵勾起嘴角,对庄澄道:“好像是高长风和小师妹,我们去看看。”   庄澄犹犹豫豫:“这样不好。”边说边放轻脚步,跟着薛紫灵悄悄地靠近那边。   走近听,果然是那两个人的声音,薛紫灵抱着庄澄跃到树上,又往前跳了几棵树,两人猫在树枝上看着下面。   高长风:“小师妹,你听我说!”   小师妹一鞭子抽过去:“你闭嘴!你又去找她了!你还想骗我!”   高长风狼狈躲开。   小师妹再抽:“你明明喜欢庄澄,为什么对我说你喜欢的人是卢姐姐!”   高长风苦不堪言,他当时见小师妹嘴上说喜欢他,送给卢霏的东西却比送他的多,谁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了,被小师妹发现有心仪女子时就撒了谎,现在真是后悔万分。   这件事无从解释,高长风不想以后小师妹和他断了来往,躲闪之间,急中生智,想道:只要让小师妹相信他没有喜欢的人,小师妹便不会再计较。   拿定主意,高长风大声道:“小师妹,你不要误会!我确实骗了你,可是这次见到庄澄,我对她已经没有情意了!”   小师妹停下了鞭子:“为什么?”   高长风松了口气:“她与薛紫灵厮混在一起,品行不端。”   小师妹:“那你怎么还去找她?”   高长风不愿放弃庄澄身后的万岳山庄,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道:“我与她周旋,为的是她的身份,你知道我的位置不能服众,我只有得到庄澄的支持,才能在平澜山庄立得稳,你也……”   高长风对庄澄只是有些不满意,对小师妹则是根本不喜,以后更不会娶她,所以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要小师妹想象成那个意思就够了,以免将来麻烦。   小师妹问:“你是想利用庄澄,让她帮你当上庄主?”   高长风:“对!我已经不喜欢她了。……小师妹?”他看着垂头不语的小师妹,觉得有点奇怪。   “难怪卢姐姐叫我别信你。”小师妹握紧鞭子,抬头瞪着他,“烂人!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以后离我远一点!”   高长风愣住,不知道哪里出错,她难道不是应该高兴吗?   树上的薛紫灵忍着笑,贴在庄澄耳边道:“我看这个小师妹挺好的。”   庄澄被她呵出的热气喷得耳根发烫,扭头瞪了她一眼,眼睛雾蒙蒙的惹人爱怜。   薛紫灵看呆了,凑过去吻她。   庄澄闭上眼睛,用心回吻。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呀…   ☆、平澜山庄   小师妹从树林里跑出来,朝着卢霏的房间直奔而去。   “卢姐姐!”小师妹闯进门,一眼看到正拿着剑谱发呆的卢霏,脚步不停扑进卢霏怀里。这一路跑过来她都不委屈,现在抱着卢霏,她的鼻子有点酸了。“卢姐姐,我错了,你生我的气吗?”   卢霏被她吓了一跳,回神之后,微微地笑了:“不生气。”   小师妹难过地在埋头卢霏胸前蹭了蹭:“我再也不会为别人疏远你了。”   卢霏上半边身子都被她蹭麻了,笑容扩大了点:“回来就好。”   被暖暖的香香的卢姐姐轻轻地拍着脊背,小师妹想明白了,什么长风师兄,哪有卢姐姐好?谁都没有卢姐姐对她好!   安慰好小师妹,卢霏在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她走得很慢,很稳,与每个遇到的人都打招呼,走到了薛紫灵门外。   敲两下。   停顿片刻,再敲两下。   隔壁的房门开了,薛紫灵:“要帮忙?”   卢霏但笑不语。   隔两天,山庄内部开始传说一个真相——   高长风一直在欺骗单纯的小师妹,为的是得到财富。现在,他居然又把主意打到庄少庄主头上,为的是什么不言而明。   之所以说这是真相而不是流言,是因为前后两件事都有作证:一,小师妹回归卢霏身边,不理高长风了;二,高长风几次三番求见庄澄,而庄澄对他完全不热络。   于是,以呵护小师妹为己任的师兄弟们,沸腾了。   于是,视高长风为情人模板的师姐妹们,伤心了。   而既不沸腾又不伤心的弟子们,则组成小队前来观察薛紫灵。   鉴于薛紫灵“劣迹斑斑”,尽管她是与庄澄一同来的,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说起来薛紫灵还“取”过平澜山庄的一柄宝剑,不过谁敢让她还回来?所以卢庄主“不记得”了。   这几天大家严阵以待,确认过谁都没有丢失东西后,才相信这个大摇大摆跑到平澜山庄的贼,没打算公然作案。   于是,好奇心很重的弟子们早上练完功,就三五成群溜过来,瞧瞧这飞贼是个什么模样——他们的身份不够格敲门拜访,排位大会时离得远看得不真切,只好出此下策。   此时,薛紫灵和庄澄正在房里说话。   庄澄问:“除了宝物和取宝物,你还对别的什么感兴趣吗?”   薛紫灵答:“你呀。”   庄澄脸红:“我问的是正经事情。”   薛紫灵:“你还不够正经吗?”   庄澄扶额:“诗书、武功、钱财、权势……我是问这些。”   薛紫灵挑眉:“想把我圈在万岳山庄养起来?”   庄澄不否认有过这个闪念。她摇头道:“我是想,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到万岳做师傅,像魇夫人那样。”   “把全身包起来?”   庄澄笑了声:“那是魇夫人的丈夫家里习俗。她的夫家没有了,这个习俗她留了下来。”   “以后的事我不会去想……”薛紫灵忽然住口,去打开窗子。   正蹑手蹑脚想要靠近一点的几个弟子,呆了。然后,不知道哪个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剩下几个也跟着迅速撤退。为什么要跑?不知道。反正都在跑,自己也跑就对了。   薛紫灵忍不住笑了一声。卢庄主虽然古板,平澜山庄却不失活力。   庄澄走过来问:“是来看你的?”   “应该是。”薛紫灵没关窗,就任它敞着。   小胆儿开路先锋造福了后来者,庄澄常常不经意地一瞥,就能看到外面一小撮来观察她们的弟子。准确地说,是观察薛紫灵。   等庄澄习惯了窗外探视的目光时,平澜山庄发生一件事。   卢霏伤势痊愈,下了战书,对高长风。   近日来出的这些事情,使得不少人改为支持卢霏做下任庄主,但是这些始终放在台下,众人也默认高长风仍是第一。   但现在不同了,排位大会那不清楚的结果先放一边,卢霏正式对高长风下战书了!不论卢霏是纯粹地想比武,还是要借此表明什么,这封战书一下,各种声音顿时翻出海面,让人不能再忽视。   卢庄主不乐见这场多余的比武,但规矩就是规矩,战书已经下了,他不能阻止。   是日,天朗气清。   卢霏与高长风重新站在擂台之上,一女一男,没有半点旖旎。   气氛很紧张。   卢霏忽然一笑,朗声道:“排位大会上,我输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吃惊不已,既然认输了还下什么战书?   “高师兄光明磊落,心胸宽广,在我受伤后他来探望我,劝我道:‘女子生来就应当相夫教子,非要在武功上争高低,受这个伤不值得。’我听了之后,很不服气。”   原本只是伤心的师姐妹们,此刻也沸腾了。   “诸位当我任性罢,我想争一口气,告诉高师兄,女子,不是为相夫教子而生,我有自己的追逐。”   说完,卢霏做个起手式:“高师兄,接招吧!”   高长风气得想吐血,全力迎战。   群情激动,叫好声无数,排第三的师兄尽职尽责地数招式顺便报数。   没有人注意卢霏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的,而这个过程十分短暂,众人未及细思,卢霏已经恢复她原本的出招风格,众人只当她是全心投入之后的小爆发。   但是高长风绝不会那样简单地以为。只这几招,就是这几招!他的攻势被强行压制住,如今落败是迟早的事情,他没有机会了!   “你什么都得不到。”卢霏趁一次近身,对他说道。   高长风怒吼一声,攻势越发猛烈,竟又有打平的迹象。   突然!卢霏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破绽。   这个破绽高长风是知道的,在卢霏练功时他曾发现过,但是他没有提醒。而现在,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卢霏露出了这个破绽。   天赐良机!   已经急红眼的高长风来不及想,他怕这个机会转瞬即逝,那样他必败无疑。若要一击得手,必须用狂澜三式。他毫不迟疑……   可是他忘记了,那是个致命的破绽。   致命的破绽,卢霏怎么会留到今天?   卢霏计谋得逞,一招力挽狂澜将高长风痛击落地,剑指喉间,飒然而立。   胜负已分。   有一瞬间落针可闻,随即,呼声铺天盖地。   “大师姐!大师姐威武!”   在一片乱喊中,忽然出现一个不同的声音,激动的群众被轻易引导,跟着喊起来:“少庄主!少庄主威武!”   卢霏颇有大家风范地抬手止住叫喊声,笑问:“谁说女子不如男?”   又是一静。   接着,更大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没有人去关注地上的那个失败者,他已经失去了被崇拜的资格。   庄澄的房间里——   卢霏:“多谢薛姑娘的药。”   薛紫灵:“不用谢我,以后会让你还的。”   卢霏:“当然。”   庄澄问:“经过此事,相信卢姑娘的目的就要达成了,恭喜。不过,高公子……”   薛紫灵在她的脸颊上揪了一下,不让她问完。   卢霏淡淡一笑:“高长风这辈子做个义子就可以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妄想,我不会过分。”   庄澄点了点头。   “大师姐!”小师妹砰的一声推开门,蹦蹦跳跳地拉着卢霏走,“师父叫你呢!”   卢霏连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拖走了。   薛紫灵与庄澄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另一边,小师妹拉着卢霏,撅嘴道:“你怎么又去找她们?”   “只是随意说几句话,她们明天就走了。”卢霏安抚道。   “明天?”小师妹高兴道,“终于要走了。”   卢霏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的小师妹不需要懂那些复杂与世故,只要一直单纯直率就好,反正会有她护着。   到书房外,卢霏让小师妹先离开,自己进门。   “爹,您找我?”   卢庄主沉声:“坐。”   卢霏镇定自若。   “霏儿,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力挽狂澜?”   “爹亲手教高长风狂澜三式的时候。”   “你对我有怨言?”   “子不言父过。”   “你这是说——我错了?”   “谁都没有错。”   卢庄主沉下脸:“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私底下的手段,我都知道了,长风他得罪了你?”   卢霏摇头微笑:“您还不明白?不论是谁,挡了我的路,我必定扫除。”   卢庄主拍桌:“那是不是我也要被扫除了?”   “您是我爹。”卢霏的眼神里似乎有浮动的亮光,卢庄主不确定那是不是眼泪,但他确实心软了。   这毕竟是他的女儿,从小看到大,唯一的骨血。当他发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开始怀疑,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他究竟有没有真的了解过?现在再一想,恐怕就连他发现事实,也是女儿安排好的。或者说,女儿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瞒他。   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将高长风拉下来……卢庄主真是怕了她了。他怕他再坚持下去,会失去女儿。   卢庄主不得不正视这个他曾认定不能接管山庄的孩子。其实,当卢霏打败高长风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满是骄傲。   “罢了……”卢庄主摆了摆手。   “谢谢爹,女儿告退。”   “等一等。”卢庄主又叫住她,“你,要我亲手教你吗?长风……”   卢霏扶着门框,回头:“狂澜三式?我比他会!” 作者有话要说:  =_= 感觉我写得有点…逗比。然后就进入下个副本了,啦啦啦~   ☆、穹崇山庄   腊月中旬时,北边已是天寒地冻,凛冽的风刮过去,像能在脸上削出几道口子。   薛紫灵和庄澄决定往东南边走,等气候转温暖些,再到北边去看看。   这日黄昏时分下起了大雪,看样子要持续到明天,她们便走进客栈,打算停留一晚。   掌柜的殷勤地问:“两位姑娘,几间上房呀?”   薛紫灵愣了一下,往常住店没人问这个问题的。   “两间。”   “一间。”   两人同时回答。   掌柜的:“到底几间呀?”   庄澄不说话,薛紫灵:“一间。”   掌柜的:“好嘞!”   不管两间一间掌柜的都乐意,反正这大雪夜里不愁空着房,早晚能住满。   庄澄跟在薛紫灵后面上楼,小声自言自语:“冬天寒冷,一起睡可以取暖。还有今夜一定会有许多人来住店,省下一间可以方便他人。嗯。”   “你说得对。”薛紫灵煞有介事地附和。   大概是住客都畏寒不开门窗,房间里有些闷,问了庄澄确定她不冷,薛紫灵就推开了窗。   刚推开,一只展翅小鹰带着尖厉的叫声俯冲而来,薛紫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只鹰的脖子,吓了一跳。   庄澄一看:“是二英!”   二英,巴葫芦养的三只鹰中的第二只。   薛紫灵从二英的脚上解下小竹筒,抛给庄澄:“不是说他的鹰不传信吗?”   庄澄从里面抽出小纸条,念道:“穹崇请少庄主薛姑娘助其渡过难关。”   翻到反面,继续念:“三只都派出送信,送不到就是天命。”   薛紫灵:“三只?”   说着,又一声尖厉鸟叫,薛紫灵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大英的脖子。   庄澄抽出小纸条看了看:“同样的内容。”   薛紫灵问:“要不要回信?”   “不用。”   薛紫灵把大英二英从窗户扔出去,接着小英也冲过来,薛紫灵无奈,再次抓鸟脖子。   庄澄:“还是同样的。”   小英也被扔了出去。   “巴葫芦养鹰很有办法啊。”薛紫灵关窗,由衷夸赞。   庄澄皱眉:“穹崇山庄出了什么事?我们这几天走过来都没有听到传闻。”   薛紫灵:“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喽。”   “不知道商哥哥怎么样了。”庄澄低声道。   “商哥哥?!”薛紫灵感到了一种危机,“商隐?”   “对,你认识……啊!”庄澄眨眨眼,悟了,“穹崇山庄,你去过的?”   薛紫灵撇嘴:“嗯。”一年逛两次穹崇山庄,每次都有新收获。   庄澄为难地点头,不确定道:“商哥哥既然专程请你相助,应该会不计前嫌。如果我们去了,你们过去的恩怨说不定能一笔勾销。小薛,你的意思呢?”   听到庄澄为自己着想,薛紫灵心里舒服了些:“没意见。”   “那等明天雪停了,我们就往穹崇山庄走,希望能赶得上。”庄澄对她笑了下,又有点疑惑,“不过,什么难关一定要我们两个去帮助?”   薛紫灵:“到了自然会知道,现在,睡觉。”   三大山庄,万岳地广,平澜尚武,穹崇多财。   庄澄最后一次见到商隐是在三年前。在那之前,每隔一两年商隐都会到万岳山庄做客一阵子,后来因为庄澄长大,出落得貌美无双,商隐的姐姐极力撺掇大龄未婚的商隐把她娶回家,但商隐对她只有兄妹情谊,为了避嫌,自觉减少了与庄澄的接触。   薛紫灵听了之后,仍然觉得不放心。她暗下决定,假如商隐这次露出什么苗头,她就把穹崇山庄变成穷山庄。   说到商隐的姐姐商蒹葭,那真是个让人佩服的角色,连薛紫灵也要对其竖拇指道一声厉害!她只用了七年的时间,就让穹崇山庄的资产翻了一番。如今,穹崇山庄山下的几座富庶大城,几乎都是穹崇的产业,即便穹崇山庄打定主意坐吃山空,那也要吃好几代人才吃得完。   大商人们对商蒹葭颇为忌惮,但是百姓们对其没有恶感,人赠绰号“假奸商”,意指她虽然心黑手狠,敛财生猛,却是以智谋与远见取胜,诚信经营。   姐弟俩个一外一内,各司其职。商蒹葭生财有道,商隐花钱有道——这个也是夸奖。   庄澄和薛紫灵赶到穹崇山庄的时候,恰巧是除夕当天。   商隐披着兔毛大氅,从脖子到脚踝包得严严实实,领着两个随从在山庄门口迎接。   “庄澄,薛紫灵,恭候多时。”商隐含笑拱手。   “商哥哥。”庄澄还礼,“风凉,快进去吧。”   薛紫灵仔细看了一眼,只见商隐脸色白得像纸,病怏怏的好像风一吹就倒,白费了一副俊逸的好相貌。薛紫灵莫名有一点自豪。   一路琼楼玉宇,雕栏玉砌,华贵的盆景处处可见,小桥流水,美不胜收。   落座后,随从沏茶招待。   庄澄已经有些怀疑,但她没有先问,安坐不动。   看庄澄没有开口的意思,商隐只好道:“庄澄,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   庄澄道:“增长了许多见识,自然与以前不同了。”   商隐:“我开门见山。这次请你们来,确实有一个难关需要你们协助。”   庄澄:“什么难关?”   商隐:“我姐,咳,催我成婚。”   庄澄:“……呃?”   薛紫灵开始盘算先从哪搬起。   浑不知自己的山庄有可能遭遇洗劫的商隐解释道:“我姐对我下了最后通牒,若我今年过年还没有成婚的人选,她就要断我财源。”   庄澄皱眉,不会是……吧?   商隐:“所以我想请你配合我,瞒过我姐。她初五回来,十五就走,只有十天。你我知根知底,演起来我姐容易相信。”   庄澄沉默片刻,问:“你特意指明要薛姑娘来,又为什么?”   “这个嘛,”商隐朝身后伸手,随从小八递上几张拜帖,“我想看看,给穹崇山庄送来这些的薛紫灵,是个什么模样。”   庄澄接过去。   一共四张拜帖,第一张上书:前朝贡品五福八宝如意已取走。落款:薛紫灵。   第二张上,取走的东西换了换。   第三张第四张也是如此。   “……”庄澄抬头,表情古怪。薛紫灵没有取过万岳山庄的东西,自然不会送这种拜帖。不得不说,庄澄受到了一点震撼。   “既然如此,薛姑娘你已经见到了,我们不如……”庄澄想了想,用了一个新学到的词,“和气生财,怎么样?”   商隐嘴角抽了抽,咳了一声:“可以。”   庄澄放下心事,对商隐笑了笑,道:“实在抱歉,你的难关,我不能帮你渡过。”   “为什么?”商隐不解道,“你的年纪不小,你爹不催你成婚吗?你这次帮了我,下一次我定然也会帮你瞒过你爹。”   庄澄摇头:“我爹答应我自己去寻,一时寻不到,他也不会逼迫我。”   薛紫灵立刻盯着庄澄——寻不到?我不是在这坐着吗?   庄澄脊背一痒,坐得更直,故意不看她。   商隐发愁道:“那可怎么是好,我寄希望于你,没再找别的人,还有五天我姐就到了,我去哪找个人顶替?”   庄澄被盯得受不了,示弱地回看一眼,眼神有点小可怜。   谁知商隐以为这是庄澄给自己使眼色,顿时脸色更苦:“使不得,我姐提起薛紫灵就牙痒痒。”   薛紫灵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庄澄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   “对了!”庄澄忽然想到什么,“我们在山下的时候,听到人们谈论……”说到一半她觉得有点不合适。   商隐急盼有个稻草让他抓着,只要能漂过十天就行,当下追问:“谈论什么?”   庄澄道:“谈论花好月苑的头牌,苏韵姑娘,听说样貌柔美,品性文雅,而且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是么……”商隐叫随从,“小九?”   小九上前一步:“苏韵姑娘是去年评上的头牌,样样拿得出手,今年已经十七。”说完退了回去。   能让小九这样评价,看来确实不错,商隐挑眉:“年纪小反倒不好。我姐不在意身份,明天我们下山去瞧瞧。”   小九又上前一步:“庄主,花好月苑歇假了,初三开业。”再退回去。   “那地方歇什么业?”商隐吃惊,“那就初三再去,你先知会老板一声。”   小九上前:“是。”退回去。   薛紫灵和庄澄看着小九的回话方式,都想问一句:累不累?   商隐对她们道:“今日我要主持山庄事宜,恐怕没有时间亲自招待,你们随意,有事吩咐下人。如果觉得山庄无聊,下山走走也无妨。你们先看看住处,不满意就对小八说。小八——”   “是。”小八领命。   到住处后,薛紫灵就让小八走了。   “小薛,”庄澄道,“你喜欢穹崇山庄吗?”   “不喜欢。”   “万岳山庄呢?”   “喜欢。”薛紫灵转头,“怎么?”   “没什么。”庄澄扬了扬嘴角。她以为薛紫灵那么热衷于收集宝物,会更喜欢穹崇山庄,看来……也许有些事可以乐观一些。   薛紫灵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穹崇山庄   初三这天,商隐带着小八小九下山,去瞧那个苏韵姑娘。   庄澄换了一身男装,唇上贴两撇小八字胡,带着薛紫灵一起凑热闹。   湖上结着的薄冰已经被破开,一条华丽的画舫靠在岸边。花好月苑的王老板不敢端架子,站在岸上亲自等待贵客,呼出的白气让视线变得模糊。他隐约看到一行人走了过来,前头是一位俊美的年轻男子,一位个头稍矮的小胡子男人,还有一位好像是飘着的姑娘,后面跟着两个随从。   走近些,他认出后面的一个随从正是那位小八大人,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迎上一步。“公子,您到了。”   因为他们是秘密下山,小八嘱咐过要叫公子。   商隐微微点一下头:“王老板。”   王老板垂着眼睛,躬身请他们上船,绝不乱看。凭他这一双阅女无数的火眼金睛,刚才一眼便看出小胡子也是一位年轻姑娘,既然是隐瞒了身份,他自然知趣。不过……他实在按捺不住职业习惯,偷偷瞄了一眼那位穿着女装的姑娘,眼里全都是欣赏与遗憾。谁知道他在遗憾什么……   一应茶点都用的是最好的,就这样,王老板还是担心这位庄主看不上眼,见其没有不满意的神色,才稍稍放心。   珠帘后有人弹琴,琴声清脆叮咚,让席间气氛跟着活跃起来。   “王老板,”商隐道,“为何之前歇业三天?”   商蒹葭的生意没有涉及这个,但商隐也知道风月场应当是全年无休的。   王老板乐呵呵道:“这不是过年么,平时对家里人就是再没心思,过年总还是回家好。我这花好月苑歇业了,留连在外的男人就少一个去处,虽然不一定起作用,但是谁说的准呢?成了一个,就高兴一家子不是?”   这番话乍一听好像有理,细想又觉得是诡辩。王老板挂着副老好人的笑脸,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说他虚伪吧,似乎又有几分真诚。   一曲终了,席上也安静下来。   接着,琴声再次响起,宛如流水,绵绵不断,温温柔柔地流进人的心里去。   一时间,几人都被这美妙的琴声吸引住了。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庄澄专注地闭眼倾听,薛紫灵专注地看庄澄。   王老板朝商隐和薛紫灵作揖,对着已经进入忘我境界的庄澄也揖了一下,退场了。   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良久,珠帘轻动,一女子走到人前盈盈一拜,不羞不怯,顿时让人心生好感。“妾身苏韵,见过公子,小姐。”   庄澄好奇地打量她,但很快收回目光,以免让她觉得不受尊重。由于琴声先入为主,庄澄对这位头牌的感官不错。严格来说,如果把女子形貌分为三等,苏韵属于上等里面中规中矩的,美,但并不倾城。不过正如坊间谈论,苏韵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看一眼就记挂在心里。   “苏韵姑娘,请坐。”商隐道,“方才听姑娘弹琴,练了许多年吧。”   “回公子,七年。”   商隐:“听说姑娘精通琴棋书画?”   苏韵:“不敢卖弄,都懂一些。”   商隐:“读些什么书?”   苏韵:“诗书礼乐,通史,游记,志怪,不拘什么。”   商隐挑眉:“那姑娘可算是全才。”   苏韵:“公子谬赞。”   商隐道:“写几句诗来看看。”   “是。”苏韵走到一旁,研墨蘸笔,敛袖写了两行,拿来给商隐过目。   “好字!”商隐面上露出喜色,显然十分满意,转头对庄澄道,“你记得吧,我姐别的不挑,就挑字,当初我因为字丑还被她揍过。”   庄澄笑道:“记得。”   商隐又看了两眼,放下纸,对苏韵道:“姑娘可知道我的身份?”   苏韵点头:“猜得到。妾身见过庄主,望庄主不计冒犯。”她起身又拜了一拜。   “坐,”商隐摆手,“没有那么多礼数。我这次来……”   庄澄听到这里,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便看了眼薛紫灵。   薛紫灵拉住她的手,起身。   商隐正说到一半,愣了一下,看着她们走出去。心里觉得奇怪,那连使眼色都算不上吧?就只是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有点不对劲。   画舫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湖中央。   庄澄扶着栏杆,眺望四周,发现有一座高楼色彩明丽,很是惹眼,她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薛紫灵站在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你想去吗?”   “那是什么?”   薛紫灵把笨字咽回嘴里,道:“花好月苑。”   “啊!”庄澄有点不好意思,又望了望,问薛紫灵,“你去过那种地方吗?”   “没有。”薛紫灵答,忽然想到件事,便对庄澄讲起来,“我刚出山那阵子,很多消息虚虚实实的我也弄不清楚。有一次,我听说一个高官府里有从宫廷流出的稀世珍品,很多官吏出高价只为看一眼,还看不到,于是我就去了。”   庄澄好奇地追问:“取走了?”   薛紫灵点头,又摇头,道:“那东西放在卧床的暗格里,我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你猜是什么?”   庄澄迟钝地反应了好大一会儿,脸慢慢涨红了,瞪了她一眼。虽然没猜到是什么,但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紫灵嘿嘿一笑:“宫廷春.宫图,千金难求一见。”   “你羞不羞!”庄澄绷起脸,色厉内荏,在她手臂上拍了一掌,没用力。   薛紫灵问:“你床下面不是有一箱子话本吗,没有这种的?”   “你知道?!”庄澄睁大眼睛,抿抿嘴,有点害羞,“……没有,都是规矩的。”   “有多规矩?这个有写吗?”薛紫灵亲了她脸颊一下。   “……有。”   “这个呢?”薛紫灵又在她嘴唇上亲一下。   “……有。”   薛紫灵啧了一声,伸臂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到身前,另一手抚着她脑后的青丝,含住她的下唇吸吮。感觉到庄澄回应,薛紫灵有些忘情,探出舌尖舔着她的唇齿,直到诱出她的舌头,卷绕交缠。   庄澄感到心里有一股痒意,心跳一轻一重的,她的四肢百骸都好像没有力气,却紧紧地抱着薛紫灵。   漫长而缱绻的吻。唇舌分开时,两人都意犹未尽,额头相贴,呼吸也搅在一起。   “这个……”薛紫灵气息不匀,“有吗?”   庄澄还有些发怔,过了片刻,才回答:“没有。”   薛紫灵喘匀了气,道:“庄庄,我……”   船舱的门打开,商隐走了出来,苏韵在他身后半步跟着。   薛紫灵以为庄澄会退开。   但是没有。   庄澄往前倾了下,唇在薛紫灵的唇上碰了碰,然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却又牵住了薛紫灵的手。   商隐的眼珠瞪得快要脱眶,嘴也合不上,呆若木鸡。   苏韵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还轻声提醒商隐:“公子?”   “啊?哦!”商隐咽了口口水,深呼吸结果被凉气呛着,拼命咳了半天,原本就病怏怏的,现在看起来更惨了,好像下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厥过去。不过他总算挺了过去,一抬头又是玉树临风,微笑:“谈妥了,我们回去吧。”   庄澄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一路拉着薛紫灵的手没放开,回到穹崇山庄要喝茶水的时候才自然地松开了。   商隐神色暧昧,咳了一声道:“大致情况我已经对苏韵姑娘说过了,晚些时候我们将细节对一对,免得在我姐面前露馅。”   “嗯。”庄澄道,“我们……先回房,晚些你派人来找。”   商隐很严肃地点头:“回房好,非常好。”   薛紫灵像看白痴一样扫了他一眼,和庄澄一起走了。   商隐低头怪笑,这贼神气什么?偷来偷去不还是被人给收了?   笑了一会儿,商隐让小八给苏韵安排房间,带她去休息。   晚饭后商隐命人把她们都请来,坐一桌,对口供。   “苏韵姑娘的身世,介意说一说吗?”商隐问。   苏韵道:“五岁家贫被卖作丫鬟,十岁府上抄家,被遣到花好月苑。”   商隐:“原本的名字呢?”   苏韵摇头笑道:“我要名字做什么,就叫苏韵吧。”   商隐点头:“可以,那便说我们是在腊月初二,游湖时相遇,腊月初三我将你从花好月苑赎出来,接到了山庄。”   苏韵疑惑地皱眉:“我的身份不要瞒着吗?”   商隐摆手:“照实说,我姐不介意。”   苏韵怔了怔,点头答应。   庄澄道:“你们两人之间怎么称呼,不能直呼苏韵姑娘的名字吧?”   “那叫……韵儿?”商隐抖了抖,“叫不出口,就苏韵吧,我姐没有过情人,她也不懂这个的。”   苏韵:“那我还是叫公子?”   商隐道:“好。介绍一下我姐,商蒹葭,你听说过?”   苏韵笑了笑:“鼎鼎大名,谁人不知呢?我对她很是崇敬,托您福分,这次可以见到真面。”   商隐听得愉快,嘴上却道:“她呀,霸道不讲理,凶巴巴的,除了特别能赚,没别的好。不过你不用怕,轻易她不发火,你只有不跟她对着来,她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了。对了,你明天写一副对联让小八贴……贴书房门上,末尾盖个小章。”   苏韵答应了,又提醒道:“初九的赠衣节?”   “对,这个我忘了,”商隐转头吩咐,“小八,记得准备。”   庄澄和薛紫灵异口同声:“什么是赠衣节?” 作者有话要说:  亲吻情节真是难为单身狗啊……汪!   ☆、穹崇山庄   初四天阴沉沉的,细碎的雪飘了一整天,地上积了浅浅一层。初五虽然放晴,却更冷了。   商隐裹紧狐裘,隔一会儿打一个哆嗦,念叨着:“怎么还不来,不是说到了吗?”   话音一落,马蹄声遥遥传来,商隐伸长脖子望,又冷得赶紧缩回去,盯着前方。   看到熟悉的修长身影,商隐露出笑脸,对马上那人喊道:“姐,你终于回来了!”   商蒹葭跳下马,紧走几步,在商隐的头顶一拍,推着他往山庄里走:“出来做什么?冷不死你!”   “这不是想早些见到你?”商隐嘿嘿笑着,“等下在庄澄面前你可别打我,给我留点面子。”   “庄澄?不错不错,她当我弟媳妇我没意见。”商蒹葭说完,便看到了人。   屋里屋外像两个季节,商蒹葭周身一暖,笑道:“庄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姐!不是!”商隐瞥见薛紫灵冷脸,连忙打断,生怕她一不高兴又搬走几件宝物,“庄澄是来做客的。”   “哦哦。”商蒹葭立刻调转目光,看向另一个女子。   薛紫灵也在看她。姐弟两人长得颇像,清朗俊秀,不过相比商隐,商蒹葭面色润泽健康,气质沉稳成熟,眼神透出一股强势的威压。不愧是生意遍天下的豪商。   “这位姑娘,是薛紫灵?”商蒹葭在路上听过一些关于庄澄和薛紫灵的传闻,说这两人形影不离,俨然好友。   薛紫灵:“是我。”   商蒹葭皱着眉,十分困惑不解地看向商隐:“你确定?”   商隐摆手:“不是不是。”   商蒹葭瞪视商隐:“什么是不是的,利索些。我可警告过你啊,今年再没有成婚人选,我……”   “姐啊!”商隐被催了几年,一听见这种话就头疼,抗议道,“你比我还大一岁,怎么不先给我找个姐夫啊?”   “我是你姐!”商蒹葭理所当然地镇压,言下之意:你敢不听我的话?   商隐无奈叹气。   “到底有没有人选啊?”商蒹葭追问。   商隐找回了点精神:“有!”   商蒹葭怀疑:“真的有?”   商隐信誓旦旦:“真的,人就在房里呢。”   商蒹葭立刻和颜悦色:“那怎么不叫她来?”   商隐惆怅道:“你刚回来,多看我几眼行不行?着急看什么外人啊。”   商蒹葭责备地看着他:“怎么是外人呢?让人家姑娘听见了多寒心。马上就是一家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商隐投降。   商蒹葭满意,问庄澄道:“难得你来,多待些日子吧。你爹最近可好?”   庄澄道:“多谢商姐姐关心,家父安好。”   “大小姐,温泉准备好了。”小九上前再退后。   “嗯。”商蒹葭道,“我先失陪,晚些再叙。”   商隐终于松了口气。   庄澄问:“为何不让苏韵姑娘过来?”   “若你与苏韵一起出现,我姐自然更希望是你,不如先让她失望一次,再看字,再看人,万无一失。”商隐解释。   庄澄:“我倒觉得不必,只要是你选的人,商姐姐都会喜欢的。而且说不定商姐姐会更中意苏韵姑娘呢?”   商隐:“还是一眼相中的好,免除麻烦。”   庄澄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商隐:“好,我到书房等我姐。”   商蒹葭换好衣服来到书房,在门口驻足,观看门上对联。内容不外乎吉祥祝福话,但这字写得很有味道。她离近一点,看到印章是一个苏字。   “对联是谁写的?”商蒹葭走进房内。   商隐道:“等下你就见到了。”   商蒹葭扬眉一笑,也不着急,转而问道:“庄澄和薛紫灵是一同来的?”   “是呀,你若不离我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商隐坏笑。   商蒹葭惊讶:“她们……”   “庄澄收了薛紫灵,我亲眼所见!”商隐颇有些感慨,“世事难料啊,她从咱们家拿的东西,不能吃不能用,估计会给万岳山庄。挺有趣。”   商蒹葭道:“既如此,她就算是万岳山庄的人了,那几件东西就当是贺礼。”   商隐:“又不成婚,贺什么?”   商蒹葭别了他一眼:“找到中意的人,这本就是值得庆贺是事,成不成婚是另一回事。”   商隐:“那你还催我……”   商蒹葭瞪他:“我是你姐!”   商隐撇嘴。   两下轻叩门,门外有女子声音唤道:“公子。”   商蒹葭小声问商隐:“是这个?”   商隐点头。   商蒹葭眼里透出高兴的神采,有些迫不及待地拉开门。苏韵抬起头,暖暖地笑了一笑。   这一霎那,商蒹葭听到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大叫着:是她是她是她!只看了第一眼,商蒹葭把什么生意什么计策什么打压提拔什么什么……全都从脑子里扔了出去!然后,眼前这个人,走进去,占满了。   苏韵弯身行礼:“苏韵见过大小姐。”   “哦哦,苏韵。”商蒹葭心不在焉地应着。   商隐走到商蒹葭身后:“姐?”不会是发现端倪了吧?   “嗯,这个,是苏韵啊。”商蒹葭仍然盯着眼前人不动。   商隐谨慎地回答:“是,苏韵是我选定的成婚对象。”   “成婚?为什么要成婚?”商蒹葭怒视商隐。   “啊?”商隐不敢表现出惊喜,小心确认道,“姐你不催我了?”   商蒹葭终于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看苏韵,又问了一遍:“这就是你要娶的人?”   空欢喜一场,商隐很沮丧:“是。”   “要成婚啊……”商蒹葭皱着眉低声自语。   商隐以为商蒹葭又在催他,有气无力道:“我很喜欢苏韵,过两个月就成婚,别催了。”   商蒹葭看着苏韵,眼眶竟然隐隐发热,她不想失态,匆匆道:“苏韵很好。”然后仓惶地走了。   商隐探头望了眼商蒹葭的背影,奇怪道:“这是满意吧?怎么听起来像是不满意?”   苏韵蹙了下眉,也望了一眼,垂眸沉思。   商蒹葭在山庄里乱走,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瞥到站在假山上的薛紫灵,才停了下来。   她没有心力去想些什么,也不想再走了,就把薛紫灵当成一根柱子,盯着发呆。   庄澄从假山后绕出来,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发现商蒹葭站在那里,便走过去道:“商姐姐,怎么在这里?”   商蒹葭呆呆地转头看她,话也不想说。   庄澄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商蒹葭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中,商蒹葭永远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商姐姐,你怎么了?”   薛紫灵自己被盯的时候,懒得理这人,现在换了庄澄被盯,她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如同随风飘来,她从假山上落到庄澄身边。   “庄澄,你为什么喜欢薛紫灵?”商蒹葭神游天外般问出这么一句。   庄澄呼吸一窒,脸就红了起来。   薛紫灵眼睛一瞪:“关你什么事。”   商蒹葭回神:“抱歉。”   薛紫灵伸手指在庄澄脸颊蹭了蹭,热乎乎,凑近道:“都多久了,还这么容易脸红。”   庄澄扁嘴白了她一眼。   商蒹葭看得心梗,直觉想远离这对小情人,步子一动,似电光石火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急忙问:“庄澄,你哪天到的?”   庄澄:“除夕。”   商蒹葭:“你到的时候,苏韵就在山庄里吗?”   “……”庄澄转头,“小薛,你方才说肚子疼?”   “现在不疼了。”薛紫灵配合道,“商隐说,他是腊月初三将苏韵接上山庄的。”   商蒹葭:“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庄澄现学现卖:“商哥哥说,是腊月初二游湖遇见的。”这样就不算说谎。   只有一个月。商蒹葭心里有了底,转身就走。   庄澄问薛紫灵:“她信了吗?”   薛紫灵:“随她信不信。刚才你没找到我,再来。”   庄澄:“不来了,你的轻功谁能及呀?一听到我来就闪开,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你。”   薛紫灵指指嘴唇:“惩罚。”   庄澄连亲三下,小声道:“登徒子……”   薛紫灵笑着捏捏她的脸:“你也是!”   商蒹葭相信,庄澄是不会说谎的。   但她不相信,商隐这次真的想成婚。   凭着一股冲动跑到苏韵门外,商蒹葭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她举起手放在门上,稍稍抬离,却迟迟敲不下去。这时她听到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下了。   苏韵开门,笑容温暖:“大小姐。”   “嗯……”   苏韵侧身:“进来吗?”   商蒹葭失去思考力,苏韵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回神的时候已经端着一杯茶坐在椅子上,茶都喝了一半了。   苏韵微微歪着头,唇角含笑。她瞳仁漆黑,当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眼神就像是全心全意的倚赖。商蒹葭被这么看着,又没办法想东西了。   苏韵垂头,心思浮动。   “咳,苏……韵啊,你是,哪户人家?”商蒹葭总算说出话了。   苏韵道:“花好月苑。”   “哦哦……”商蒹葭点头,“你,什么时候到山庄的?”   苏韵抬眼认真地望着她,确信没有鄙夷或介意,才回答:“腊月初三。”   “一个月不短,”商蒹葭道,“也不长。你对商隐有情吗?”   苏韵笑了,眉目柔和:“我只求一处安身。”   商蒹葭一愣,想到她的出身,有些理解,起身道:“我走了。”   “大小姐慢走。”苏韵没有送她。   商蒹葭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尴尬地把茶杯放下。这次真的走了。   “商隐!”   商隐正半躺在铺满皮毛的暖烘烘的斜椅上,手边小桌上放着瓜果糕点,见商蒹葭快步走来,用小木签子插了一块梨,挥了挥:“姐,吃梨呀?”   商蒹葭接住小木签子,反过来塞进商隐嘴里:“你吃吧!”   “唔!”商隐嚼了嚼咽下去,“不怕噎着我……”   “我问你,”商蒹葭居高临下,“苏韵是你找来成婚的,还是找来瞒我的?”   “成婚的!”商隐答得飞快。   “且算你是成婚的,我再问你,你喜欢她吗?”   商隐眼神游移:“当然。”   “且算你是喜欢的。”商蒹葭不急不慌,“我再问你,如果我不逼你成婚,你还要娶她吗?”   商隐屁股坐不安宁了,挪两下,心里猜测她这么问,是在试探他,还是说真的?   商蒹葭一看他神情,就全明白了。不过她现在心情欢悦,一点也不想计较,吸一口气,缓缓呼气,怡然自得道:“苏韵,我也喜欢。”   商隐:“……”   他不安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姐你不是在逗我?”   “逗你还不如逗只八哥。”   “……哦。”   “赎身钱给齐了没有?”   “……没。”   “我出了。”商蒹葭说完就要走,商隐一把抓住她的衣摆,凄惨可怜道:“姐!我不能成婚了,我好难过!”   商蒹葭拍拍他的头:“别得了便宜卖乖。宽限你到明年。”   商隐只想大吼:这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穹崇山庄   “唉……”   商隐深深地叹了口气。   “商哥哥,这么急把我们叫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庄澄问。她有些猜到,没想到会这么快,一天就被商蒹葭识破了。   果然,商隐道:“我姐都知道了,宽限了我一年时间。”   看商隐的态度,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庄澄便没有接话。   商隐疑惑地问苏韵:“你和我姐说过几句话?”   苏韵笑问:“公子怀疑我?”   “你果然是个明白的。”商隐摇了摇头,“怕是连你也想不到,我姐会喜欢你吧。”   庄澄惊讶地转头看向苏韵,薛紫灵也略感诧异,抬了抬眼皮。   苏韵道:“我一介弱质女流,所求不过安身立命。若有福气,我不会躲开,若是没有福气,我也不怨。”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庄澄根本不会深想。经历了那么多,一些情况下她很自然地就明白了别人藏在话底下的意思。   庄澄心想: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常被人称颂,但独一枝干净的莲花是不可能在污泥中生存的。十七岁这个年纪在那里不算小了,她地位稳固,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庄澄并不讨厌她。   商隐摸了摸眉毛,神情似乎是无奈:“心里有计较是好的,但是什么时候该使,什么时候不该使,你要心里有数。”   苏韵温顺道:“多谢公子教诲,苏韵谨记。”   商隐又叹了一声,商蒹葭的事他想插手也插不上。   对苏韵他倒没有挑剔,只是一时接受不能,上午还说让商蒹葭给他找个姐夫,下午他就将要有一个……姐姐?妹妹?   ……姐嫂?   回到房里,庄澄和薛紫灵说了一会儿话,等薛紫灵回去隔壁后,庄澄悄悄离开房间,没有让人带路,快步走着。   商蒹葭还没有睡,看到她有些吃惊:“这么晚过来?”   “商姐姐,打扰了。”庄澄进屋,“我有句话想问你。”   “难道今天不问就睡不着吗?”商蒹葭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问吧。”   庄澄心道你说对了,不问真会睡不着。“我想问,你与苏韵姑娘相识不到一天,为何笃定她是你想要的人?”   “你不是想问这个吧。”商蒹葭道,“你是想问,苏韵的心意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敢直接挑明吧?”   庄澄点了点头。   商蒹葭笑道:“我只待十天,哪有时间供我试探,供我等?感情可以以后再培养,人不赶紧抓住,什么都是空谈。”   庄澄又问:“如果没有结果呢?”   商蒹葭道:“反正没有结果,我为什么不敢争一争?诶,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把薛紫灵收了吗?”   “……谁收谁呀。”庄澄知道是那天在船上的行为被商隐看到误会了,之前她不想纠正,现在也不得不说了,“我们还没有定下来,而且,我总有点放不开。”   商蒹葭自觉是有经验的人了,立刻道:“你不要放不开,她无耻,你就对她更无耻,这样才克得住她。你要把每一步都掌控在你的手里。”   庄澄:“她不无耻……”   商蒹葭手一摆:“这不是重点!”   庄澄现在还做不下决定,道:“我再想想。谢谢商姐姐。”   “嗯,别让她翻身!”商蒹葭鼓励道。   庄澄一路揣着心思回去,来到薛紫灵门外敲了两下,轻声喊道:“小薛,你睡了吗?”   许久没有回应,庄澄放下心,便回房去睡了。   话分两头。   商蒹葭表明心迹的时候,那叫个利索痛快,势在必得,仿佛眼前已经铺成了一条康庄大道,只等苏韵一答应她,两人就能走上去。   真到了行动的时候,商蒹葭有心“唐突”一下,可她怕吓跑佳人。她那傲人的智商,在面对苏韵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时,就变成了奔腾到沙滩上的大浪——翻不起来了。   于是花前月下,温吞如水,我算账来你写字,我写字来你读书,姑且算是情意绵绵吧。   而另一边,庄澄也没有变化。她不确定商蒹葭给她的建议行不行得通,心里还是倾向于维持现状——当然,不是静止不动,而是顺然自然。   初八这天晴朗,太阳在天上挂了不多时,庄澄觉着有些暖了,便对薛紫灵道:“我们下山走走吧?”   薛紫灵斜眉看了她一眼,点头同意。   庄澄被她看得心里直犯嘀咕,欲盖弥彰:“我问过,商姐姐和苏韵姑娘一早就下山了。”   “谁想和她们一起了?”薛紫灵道,“我只要你。”   这话如同一道暖流,庄澄顿时感到全身都温热起来。忽然想到商蒹葭的建议,庄澄思索一下,板着脸道:“你只许要我。”   ……确定这是“更无耻”?薛紫灵想发笑,忍着道:“遵命,少庄主。你想让我怎么要你?”   庄澄认真地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脸上立刻飞起红霞,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走吧。”薛紫灵适可而止,笑眯眯地挽上她的胳膊,这个略有点讨好的动作让庄澄的脸色好了许多。   由于明天是赠衣节,山下有点热闹。   这个赠衣节是从哪里起源的,已经不可考了。这一带民风较为开放,在正月初九这一天,少男少女们会约见自己的心上人,将亲手缝制的或是买来的外衣赠给对方,隐晦地表明情意。若是幸运,两人互赠,双方便会禀告家里,男方算好日子就上门提亲。但这种幸运事也不总能发生,这种时候,谁若是愿意接受哪个爱慕者,就会在第二日穿上那个人所赠的衣服,也能成就一对。   不需要在明面上表白或拒绝,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不会损了面子,因此这个节日一年一年地传承了下来。   布庄里,客人满盈,庄澄出示商蒹葭给的玉牌,两人立刻被引到内堂。   掌柜恭敬地问:“两位想要什么样的衣裳,只要说出样式,在下必定用最好的料子,紧着两位做出来。”   庄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颇镇得住场,掌柜半点没看出她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庄澄道:“比着她的身量,做一件深紫色的外衣,只在衣摆下绣一个庄字,明日送到山庄。”   薛紫灵学着她的模样,一本正经对掌柜道:“比着她的身量,做一件浅橙色的外衣,只在衣摆下绣一个薛字,明日送到山庄。”   掌柜愣了下,很快回神,态度不变,道:“两位放心,明一早就送到。”   庄澄问:“钱怎么算?”   掌柜连忙道:“您两位是山庄来的,又有大东家的牌子,我们自当分文不取的。”   庄澄没有推让,道了谢,便和薛紫灵离开了。   送走贵客,掌柜摸摸下巴,纳闷不已。这分明是互相钟意,俩人面对面给他说衣服怎么做,和直接互表心意有多大区别?一句话的事,不嫌折腾的。   这厢,下山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庄澄没有想去的地方,两人就随意地走着。   行走间,垂下的手背蹭了一下,然后牵在了一起,契合无比。   回山庄的路上遇见了商蒹葭和苏韵,四人结伴而行。   庄澄看商蒹葭似乎有一点低落,猜想与苏韵有关,便没有问。   到了庄澄房里,薛紫灵一边沏茶,一边问:“好奇吗,要不要去看看?”   庄澄道:“她们两人间的事,我们外人不好多嘴。”   “谁管她们。”薛紫灵的意思是带她到门外或房顶听一听,见她没懂也没再说,道,“不就是商蒹葭买了衣服,苏韵不买。”   庄澄想想,没准就是这么回事。“你就这么肯定,你猜的是对的呀?”   薛紫灵托给她一杯茶,道:“苏韵胆大心细,不敢轻易托付,怕将来会不被珍惜,决定以前自然要利用一切机会去试。我想她已经亲手做了衣服,假如这次试出来商蒹葭对她不真,她就不会送了。”   庄澄问:“那要怎么试出真不真呢?”   薛紫灵顿了一下,道:“你知道我对你真心,这就够了,试来试去会累的。”   庄澄一愣,低头喝口茶,没有抬起,道:“我没有想试你。真情是感知出来的,不是试出来的。”   薛紫灵微微地笑,抚摸她耳边的头发。   剩余的半天过得飞快,庄澄觉得她什么都没有做,睁开眼睛就已经初九了。   推开门,天气好得不像是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眼柳树,嗯,还是光秃秃的。   这时,旁边的房门也打开了,薛紫灵走出来,第一眼就是往她这边看,于是撞上了庄澄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很没眼色的小八捧着一个包袱,打断了两人的晨间感情交流:“庄少庄主,薛姑娘,布庄送来了衣服。”   庄澄抿了下唇,接过包袱,小八功成身退。   “你来。”庄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薛紫灵。   薛紫灵走了过去,翻开包袱,拿出那件浅橙色的衣服。   庄澄有些害羞,却没有垂下头。   然后,薛紫灵把庄澄推回房里,关门。   “……嗯?”庄澄错愕,小薛怎么没进来?   没等她思考,薛紫灵敲门道:“庄庄,我有东西送给你。”   庄澄愣愣地开了门,就看到薛紫灵面皮隐隐泛红似的,把那件衣服双手捧着递给她:“送你的。”   她仿佛心有灵犀,嘴角弯起,腾出手来接了,又将深紫色的递过去,道:“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另一对就不这么顺利。   商蒹葭看着眼前关上的门,心底发苦。   连门都没让进啊。   她失魂落魄地回去,把自己关在房里,枯坐到中午,饿了。   美酒佳肴吃进肚子里,商蒹葭也想通了。她一见钟情,还能强迫人家姑娘也对她赶紧生出感情?这些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这一次小挫折她挺得过去!   虽然想通了,该难受还是难受。商蒹葭干脆蒙头就睡,快快把今天睡过去算了。凡事要往好了想,也许明天苏韵愿意穿着她送的衣服呢?   睡得昏昏沉沉的,她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然是苏韵。苏韵半低着头,不胜娇羞,嗫嚅道:“希望大小姐不要嫌弃妾身手艺粗陋。”   ……不对,怎么敲门声还在响?   商蒹葭捶了捶脑袋,坐起来。天已经黑了,外面不知是谁,敲两下,停一停,不轻不重,很有节奏。   难道?   迫不及待地开门,竟然真的是她心里想着的人!   苏韵看了她的神色,心里的顾虑终于被打消,温柔一笑,眼波又透出妩媚,道:“我亲手做的了件衣服,在我房里,希望你……”   商蒹葭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初十艳阳天,恰如春日。   两对璧人比肩而立,羡煞旁人。   薛紫灵和庄澄的衣服料子和样式都相同,一看就是一对。商蒹葭送给苏韵的这件极尽华美,好在苏韵亦不是等闲之辈,压得住衣裳。苏韵女红出色,绣工精致,衬得商蒹葭贵气逼人。   连小八小九都应景,互换了一件衣裳穿。   山庄里又成就了几对佳偶,喜气洋洋,可以料想到过不多久,一定会有一群人接连请婚假。   这个时候,就显得孤家寡人的商隐特别突出。   看着笑容美满的姐姐和好友,他的心情也十分愉悦。不过……   商隐想:我就不成婚,我就不找意中人,一个人逍遥自在,快活赛神仙!   哼!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进入下一个副本:白橡寨。~\(≧▽≦)/~   ☆、白橡寨   荒郊,破庙。   这是一个很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   不过更容易发生——事故。   庄澄故意踩断了一根枯枝,提醒庙里的人,有人在靠近。   破庙很空旷,一尊破损了的泥塑佛像立在供桌上,供桌被一张有点脏的厚布盖得严实。那个人看来是躲在供桌下面。   薛紫灵和庄澄没有管那个人,用掌风扫开地上的积尘,坐了下来。出门在外,有点武功是很好用的。   “饿吗?”薛紫灵打开小包袱,里面有几个油纸包和两个水囊。   “不是太饿……”庄澄在几个油纸包之间选了选,挑出一个,“吃这个吧。”   刚离开的地方炒货零嘴很有风味,庄澄临走时特意多买了些带着,边走边吃到下一个落脚点还能剩一点。   油纸包一拆开,香味儿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好像不甘心被拘在袋子里。庄澄吸了两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包袱被薛紫灵背了一个上午,东西还都是热的。庄澄拿出一个,感觉不烫手,但还是吹了吹才剥开,放进嘴里,脸上立刻洋溢出微笑。   薛紫灵笑话她道:“糖炒栗子在当地的时候你没少吃,还这么馋?”   庄澄不理她,又剥了第二个吃。   看她吃得香甜,薛紫灵也忍不住拿出一个来。这糖炒栗子油光铮亮,皮脆易剥,庄澄白嫩的小软手在棕色的壳上轻轻一捏,那道小口子就欢快地崩开了。里面那层贴肉的薄皮也好剥得很,转着圈一揭,干干净净一颗黄澄澄的栗子,无比诱人。   薛紫灵的手指,颀长,笔直,灵活,这双好手放眼整个江湖也找不出第二双来。   但是,她就不会剥栗子。   好在她耐心十足,低着头,先一点一点把硬壳剥掉,再细细地把薄皮撕下来。   庄澄斜睨她:让你笑话我!   在两人独处时,庄澄有时会显露出一些小脾气。每当这种时候,薛紫灵就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她已经喜欢到心里了。薛紫灵转手把栗子填进庄澄嘴里,吹掉手指上的壳渣渣皮渣渣,抚了抚庄澄的脸。   突然从供桌下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两人一起转头看,只见从脏桌布下面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小孩身上穿的棉衣大约是灰色的,脏了也不明显,只是这样打眼一看,整个人灰扑扑,脏兮兮的。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小孩脸上唯一干净的就是圆溜溜的大眼睛了,于是就显得那双眼睛会发光似的。   好像……真的在发光?庄澄不确定地想。   她把手上的油纸包往左边慢慢移动。   小孩的眼睛跟着移动。   她又把油纸包往右边移回原位。   小孩的眼睛也移回原位,还咽了咽口水。   庄澄和善地问:“你想吃吗?”   小孩立刻拼命地点头。   “过来吧。”庄澄微笑道。   小孩犹豫了一下,敌不过糖炒栗子的诱惑,一步一步挪过来,一边不时地瞄瞄她们,腹鸣声一阵响过一阵。   “等等。”   小孩立刻站住不动,戒备地瞪着庄澄,一只脚朝着庙门的方向,随时准备逃走。   庄澄不敢动作,担心吓着小孩,轻声道:“你很久没有进食了吧,先喝点水再吃东西,不然肚子不舒服。”   小孩瞄了瞄水囊,道:“我不喝你们的水!”   声音倒是清亮,这时节溪流小河都融化了,估计是喝过水的,庄澄不再勉强,抓出两个栗子,把油纸包递过去,叮嘱道:“一次不要吃得太多,会腹胀。”   小孩吃惊地问:“都给我?”   庄澄:“我手上的两个不给你。”   小孩半信半疑地挪过去,飞快地抢走油纸包跑开,看她们没有其他举动,才等不及地坐下来剥栗子。   薛紫灵看得郁卒,连小孩都比她剥得麻利,撇嘴道:“既然是笨小孩,就不要自作聪明……”   庄澄用栗子堵住她的话。   薛紫灵默默地吃掉。   小孩听见了也没有反应,吃得欢实。   庄澄估摸小孩吃了有半袋子了,提醒道:“少吃一点,我这里还有糖烧饼和……”   话没说完,小孩已经奔过来,期待地盯着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在嚼。   “……”庄澄被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找出两个油纸包。   小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兴高采烈地把油纸包抱回去,嘴巴一刻不得闲。   庄澄不由担忧起来,她觉得小孩的腮帮子可能会被撑爆。   薛紫灵把没用过的那个水囊甩出去,正砸在小孩脚边,吓得小孩蹦起来退了几步。   庄澄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薛紫灵起身,顺手把庄澄也拉起来,两人朝外走。   刚走到门口,身后“嗷嗷”两声,回头,小孩表情狰狞,艰难地吞咽嘴里的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活过来似的舒口气,看向她们:“你们要从庙前面那条路走?”   庄澄微笑:“是啊。”   “那要路过白橡寨的。”小孩说道,“城里人说白橡寨这两年改好了,不抢钱了,可你们长得这么漂亮,当心被他们抢去当媳妇!”   两人都没听过这个白橡寨。庄澄问:“有别的路可走吗?”   小孩点头:“庙后面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去!”   薛紫灵挑眉:“你是不是也要从那条路走?”   “我是好心提醒你们!”小孩生气地瞪着眼睛,“你们不听就算了!”   庄澄打了下薛紫灵的手背,对小孩道:“麻烦你带我们走那条路,好吗?”   小孩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弯腰把油纸包和水囊抱在怀里,迈着小短腿走到她们前面:“跟我走吧!”   庄澄笑了笑,握住薛紫灵的手,两人对看,薛紫灵微微撅嘴,庄澄凑上去无声地亲了一下。   偏僻的土路上杂草丛生。   小孩在前面边走边吃,由于已经不饿了,还有空说话。   “我听说,寨主长得像只貔貅!貔貅你们知道嘛?好凶的!他会让你们一起嫁给他,等你们被押去拜堂,一看到他的脸,哦哟!一下子就吓死了!”   庄澄笑着问:“你叫什么名?”   “问我名字干什么?”小孩颇不信任地扭头打量她们一眼,“我叫小猫。”   不知道为什么,薛紫灵就是想逗逗这个小猫,她幽幽道:“因为我不杀无名氏。”   小猫立刻转身,如临大敌,喊道:“你不要吓唬我!我不怕的!”   “小薛!”庄澄严厉地瞪她一眼,然后温柔地安抚小猫:“她是开玩笑的,别怕。”   小猫和她们对峙半晌,决定相信这个温柔漂亮的姐姐,大口咬着糖烧饼压惊,继续带路,不过不肯再说话了。   路两边渐渐变成了山峦,走了约有一个时辰,薛紫灵忽然问:“没有带错路吧?”   小猫跳脚道:“不会错的!我问了好多个人!”   “那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薛紫灵停下来,对庄澄道。   就在这时,两旁山坳突然冒出十来个人,当中一个身量不高,大声道:“白橡寨斗胆,请三位逗留一些时日!”原来是个女子。   薛紫灵问庄澄:“留不留?”   庄澄沉吟一下,道:“他们有备而来,恐还有后招,索性去看看。”   小猫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薛紫灵看了眼,笑道:“真是小猫胆子。你还没死,心也没死,有什么可怕的?”   然后对那女首领道:“放这个小孩走。”   女首领爽快答应:“可以。”   薛紫灵解下小包袱,庄澄递给小猫,道:“实在抱歉,连累你受惊,这些东西你拿去吧。”   小猫迟疑着问:“那你们吃什么?”   庄澄笑道:“山上总会有的。你放心,貔貅寨主打不过我们的。”薛紫灵配合地一挥手,三丈外断了一棵大树。   小猫又吓一跳,不过神情缓和了些,收下包袱道:“你们要小心啊。”   薛紫灵:“废话多,赶快走。”   小猫鼓着嘴,瞪了她一眼:“我才不怕你呢!再见!”说完又看了看她们,低着头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薛紫灵忽然叫道:“小猫。”   小猫转回身来。   薛紫灵递给她一个小瓶子:“如果有人要害你,就把这个洒到他身上。”   小猫小心地揣到怀里,抬头问:“这是什么?”   “死不了人。”薛紫灵答道。   女首领催促道:“两位好走了吗?”   薛紫灵牵着庄澄,悠闲如散步,朝白橡寨众人走去。   到了白橡寨,其余人散去,两人被女首领带着走进一间屋子。   屋子就是普通的屋子,里面站着一个健壮的络腮胡大汉,大汉见她们到了,立刻拱手道:“失敬失敬,失礼失礼,在下是白橡寨大当家,樊龙。”   庄澄还礼:“在下万岳山庄少庄主,庄澄。”然后不着痕迹地观察他,试图透过满脸的胡子看到真实面貌。   薛紫灵摸下巴点头:“是有点像貔貅。”   庄澄也这样认为。   大当家樊龙似乎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两只铜铃眼大瞪,一脸呆滞。   女首领也很茫然,她看了看庄澄,想了想,抱着点希望问这两人中的另一个:“难不成你是薛紫灵?”   “我不是……”   樊龙和女首领都松了口气。   “……难不成你是?”薛紫灵接上了后半句。   樊龙和女首领面面相觑。   良久,樊龙一脸悲惨:“咋办?抓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手机发的,不知道会不会出错   ☆、白橡寨   “慢着,”女首领皱眉,“你们如何证明身份?”   她肤色较深,左边眉骨和右边下颌各有一条寸长刀疤,模样极其凶悍。虽然细看五官突出分明,别有一番异域风情,但庄澄觉得……樊龙是个貔貅,这是个罗刹,更吓人。   薛紫灵道:“握好你的刀。”   女首领下意识按紧了随身的大刀,还未发问,突然之间手里便空了。她大惊失色,就见薛紫灵已经连刀带鞘拿在手上,往上一抛……   “不要拔刀!”   但是薛紫灵的动作比她的声音快得太多,话刚出口,刀已离鞘。   “轰!——”   一声巨响,屋内的石桌石床应声而碎。   碎石四处飞,樊龙抱头逃窜,女首领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待尘埃落定,只见薛紫灵抱着庄澄站在门外,毫发无损,两人都是十分无辜的样子。   女首领怒发冲冠,在石堆里扒拉她的刀鞘。   薛紫灵讶异地看着手中的刀,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对冲过来的女首领道:“逐鹿刀,你是车小浣?”   女首领脚步停顿了下。   薛紫灵知道自己没说错,便将食指放在刀刃上轻轻抹了一下,刀锋顿时划破皮肤,一道血线没入刀身。   “果然宝刀。”薛紫灵赞了一声,将逐鹿刀递还给她。   这间屋子离周围的屋子远,这时候才跑来几个人,互相问着:“地动了?你也感觉到了?怎么回事?”   樊龙挂着一胡子——也就是一脸——石头碎屑,对大伙道:“没事没事,车小浣刚才劈桌子玩呢。”   大伙:“哦……小当家你没事劈桌子干啥?多劈劈柴呗!”   车小浣一瞪眼:“知道了,等会就去劈。”   大伙纷纷满意地散开,对后续跑来的人解释情况。   薛紫灵和庄澄对视:小当家?这什么叫法?   车小浣道:“我信你们了。没想到你也知道逐鹿刀出必见血。”   薛紫灵耸肩:“既然是弄错了人,我们就不追究了。”   “慢着!”车小浣拦着她们不让走。   樊龙:“失敬失敬,失礼失礼,屋里说,咱们屋里说。”   桌子已经没了,樊龙从废墟中刨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石凳,四人只好站着说话。   “真是对不住啊,哈哈哈,”樊龙一笑,胡子上的碎屑扑簌簌地掉,“来都来了,多留几天吧。”   庄澄:“不知樊大当家打算怎么个‘留’法?”   樊龙忙道:“你们放心!白橡寨绝对没有恶意。我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件事。不瞒你们,寨子里出了大麻烦,本来我们打听好了,京师第一女神捕就在今天,差不多就那个时辰,就走那条路过,我们才去请她来寨子。谁知道现在弄岔了,女神捕我们肯定是请不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   薛紫灵:“下山,找官府。”   樊龙哈哈笑:“薛女侠真幽默。”   薛紫灵:“你们胆子够大的,女神捕说抓就抓,还怕什么官府。”   樊龙:“我们这不是改好了吗,听说女神捕很有善心,肯定不会难为我们的。再说我们要帮忙的事,它也算是一件好事啊。”   庄澄问:“说来说去,让我们帮忙的究竟是什么事?”   “哎呀呀庄少庄主真是善良!”樊龙竖起拇指,讲道,“我们寨子原来是个匪寨,这不两年前大伙有觉悟,不想干那行当了,改卖木材,种田种菜。可是,心不太齐。”   薛紫灵问:“二当家杀人了?”   “你怎么知道!”樊龙惊骇道,“就是这么回事。”   “猜的。”薛紫灵没解释,想了想,问,“你让我们抓到他背后的人?”   “你又知道了!”樊龙崇敬地瞪着她,“哎呀这可真是请对人了!”   庄澄也想明白了。这里有大当家小当家,中间缺的如果还活着,就是心不齐的那个;对这种山寨来说,值得他们冒险请外人来解决的,只有死人这件事;樊龙显然还没有动手,反而想请女神捕来,应该是要抓出一个隐藏的人。至于为什么是二当家,不是三当家四当家,那就如薛紫灵所说,是猜的。   樊龙道:“寨子里两个当家,我跟老二,几十年的兄弟了,我想揪出撺掇他的人,把老二劝回心。其实早前,我们已经有两个人没了,那时候都以为是意外。一个月前,翠翠爹突然去了,我才察觉不对。我跟车小浣一合计,就做了那么个决定。”   薛紫灵看庄澄。   庄澄眨眨眼。   薛紫灵没有意见。   庄澄:“好,我们留下。”   “太好了,哈哈哈!”樊龙拍手大笑。   门外有人来问:“大当家,现在叫兄弟们集合吗?”   樊龙答道:“叫吧!”那人便走了。   庄澄问:“刚才那人是谁?”   樊龙:“是我本家侄子,外号叫歪瓜,聪明老实,你们有事就叫他去做。我先跟兄弟们说道说道去。”   忠义堂。   就是个空屋子。   前面一左一右坐着樊龙和二当家,三十几个青壮年男子列队站着,中间空出一道。车小浣引着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两边的人目光不一,都在看她们。   那个歪瓜也站在最前,他的鼻梁又塌又歪,因此得了这个外号。   车小浣抱拳道:“大当家,二当家,薛女侠和庄少庄主到了。”   樊龙:“鼓掌!”   众兄弟:啪啪啪啪啪——   樊龙:“停!”   令行禁止,调.教有方。   樊龙:“很高兴能请到两位江湖上的大人物来白橡寨,帮我们查出杀害翠翠爹的凶手。在两位女侠做客期间,大家都要遵守礼数,知道吗?”   众兄弟:“知道!”   樊龙:“好,二当家来说几句。”   二当家长了个鹰钩鼻,眼神恶狠狠的:“随便。”   樊龙:“二当家说得好!两位女侠在白橡寨,我们要主随客便!鼓掌!”   薛紫灵、庄澄:“……”   “好,停!”樊龙哈哈笑了几声,吩咐道,“小当家,带两位贵客去休整一下,好好照顾!”   车小浣领命,三人又从众兄弟中间穿过,离开忠义堂。   沿路看到的几户人,都是单独的木房子,房前屋后种着菜田,养着鸡鸭,围着小篱笆。   寨子宁静安详,让人很难相信这里生活的人们曾经是一群山匪。   经过一户时,忽然从屋里跑出一个穿白衣的姑娘,一手提着母鸡,一手拿着把菜刀,问:“是女神捕吗?”   车小浣:“你做完饭去找我。”   白衣姑娘听话地点头,回房继续杀鸡。   三人往前又走了不远,就到了车小浣家。   “被你劈的那间,”车小浣看了眼薛紫灵,“原本是给你们住的,现在住不成了,我房里空着一间,你们凑合下。”   庄澄问:“那位姑娘是翠翠吗?”她看到那姑娘胳膊上绑着一截黑纱。   “是翠翠,她家里还有她娘和她爷爷。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出那个人,好让我们为死去的三个兄弟报仇。”车小浣咬了咬牙,“我去劈柴了。”   薛紫灵见她走得快,撇嘴道:“她是不想收拾屋子吧。”   “我们自己来吧,这里挺干净的。”庄澄找到鸡毛掸子,扫掉床板上的灰尘,薛紫灵从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好。其他地方也大略收拾了下,两人坐到床边。   “为什么想留下?”薛紫灵问她。   “我看你很喜欢那把逐鹿刀。”庄澄道。   薛紫灵一愣,笑了,把她的一只手放在手里揉着:“如果西樵帮不盗走穆德明净钟,我原本是要到小楼问逐鹿刀的去向的。”   庄澄睁大眼睛,正想问话,薛紫灵接着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要了。看到逐鹿刀确实很兴奋,我却一点也不想取走……”   庄澄立刻欣喜非常,控制不住自己,扑倒薛紫灵就亲上去。   “唔!”薛紫灵小腿悬在床外踢腾两下,手肘一顶床板,翻身压过去,反客为主。   车小浣劈完柴回来,见那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手指勾在一起,觉得莫名的怪异。   “翠翠来了。”   庄澄立刻坐起来,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把薛紫灵拉起来。   翠翠已经听说了她们的身份,只要能找出杀害她爹的凶手,这些她不在乎。“少庄主,薛女侠,小浣姐,我给你们做了饭,这肉这菜都特别新鲜。”说话间翠翠把饭菜都盛好了,摆上三副筷子。   庄澄道:“多谢翠翠姑娘,你也吃些吧?”   “我吃过了。”翠翠坐在一边,问道,“今天能找到凶手吗?”   庄澄刚拿起筷子,听到她问,就把筷子放回碗沿回答:“我们会尽快的,但是今天应该不行。”   翠翠气愤道:“我看就是二当家杀了我爹!他一直反对我们改作良民,我有次听到他来找我爹,让我爹跟他一起造反,我爹反过来劝他。过了半个月,我爹就死了。”   “造反?”庄澄问,“这件事你告诉大当家了吗?”   “我爹不让我说。我爹说大当家不容易,要是说出去了寨子就散了。”   车小浣皱眉:“这事应该告诉大当家。”   翠翠:“万一大当家根本不想杀二当家呢?小浣姐,大当家要是知道了,会杀我吗?那我就不能给我爹报仇了!”   薛紫灵和庄澄心想,你现在告诉车小浣,和告诉大当家也没什么区别。   车小浣却道:“翠翠你放心,二当家一定会死。”   庄澄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车小浣和樊龙是一条心,没想到也有分歧。   翠翠:“这么说真是二当家杀了我爹?”   车小浣道:“翠翠,这话我只告诉你,杀人的不只一个。她们两个来山寨就是为了找出另一个人,你也不想只报一半仇吧?”   翠翠立刻道:“我绝不会说出去的!我只相信你,小浣姐。”   庄澄又拿起筷子。   翠翠:“少庄主,那你们明天能找到另一个凶手吗?”   薛紫灵扶了下庄澄的手,没让她再放下筷子,道:“你少问几句,我们就能早点吃完,吃完了我们才能去找人,懂不懂?”   翠翠赶紧点头:“我不问了。”   晚饭后,车小浣和翠翠带着她们到寨子四处看看。   白橡寨一共有二十几户,百十口人,有的三世同堂,有的还没成家。   庄澄问道:“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没有成家吗?”   翠翠道:“二当家以前抢过一个,自杀了,大当家一直没有。”   庄澄:“你们寨子只有两个当家的,那小当家是怎么回事?”   翠翠看了眼车小浣,然后笑道:“不做山匪这个提议,最先是小浣姐提出来的。寨子里小浣姐武功最高,正好她名字有个小字,大当家就开玩笑说她是新山寨的小当家。”   车小浣道:“其实寨主和一些兄弟心里都有想法,但他们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习惯了,没想过这个。”   庄澄:“你来了多久?”   车小浣好像不愿意提这个,声音有些沉:“五年。”   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情况,天色暗下来,几人便返回。   路过翠翠家,翠翠娘出来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带翠翠回屋了。   到家后,庄澄叫住车小浣:“车姑娘,不困的话,我们来聊几句吧?”   “聊什么?”车小浣坐到桌旁。   庄澄:“只是随便说说。我们对白橡寨还不了解,对你也不了解。”   车小浣:“问吧。”   庄澄:“车姑娘是怎么来到白橡寨的?”   “五年前,我只身从西域来这里学习武艺,许多人想夺走逐鹿刀,我被追杀至此,是歪瓜救我上山寨的。”   庄澄:“你没有成家吗?”   车小浣:“寨子里我的武功最高,下山抢人,抢到的也打不过我,没意思。”   庄澄:“你觉得,二当家会造反吗?”   车小浣冷笑一声:“那个怂货。”   庄澄:“……”脏话她应对不来。   车小浣道:“这么跟你说吧,二当家没有脑子只会蛮力,要不是大当家挡着,我早给他教训了。现在不知道被谁撺掇着,心思大了,简直是找死!”   这么憎恶啊,庄澄在心里吐舌头,莫非那个鹰钩鼻二当家……调戏过小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  车小浣+翠翠=小浣熊脆脆面~   ☆、白橡寨   早晨起了白雾,稀薄飘渺,看什么都隐隐约约。   等雾气散去后,女人们已经做好了饭。以嘹亮的婴儿哭声为开端,白橡寨充满生气的一天就开始了。   跟着车小浣到翠翠家里蹭了早饭,车小浣留下帮翠翠家劈柴,出来后,庄澄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眨眼就投入到新角色里——   “我想见二当家。”   “嗯。”薛紫灵同意。   “我单独去。”   “嗯?”薛紫灵犀利的目光立刻看过去。   庄澄微笑:“总是和你在一起,这次我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做成一件事。”   薛紫灵思考是不是白橡寨气氛太自由了,让庄澄生出了反叛的心?这样可不好……   庄澄摸上她的手,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滑进去,十指相扣,道:“反正,就算我做不好,还有你嘛。而且你不是很喜欢逐鹿刀?不如向车姑娘借来看,我见完二当家就来找你。好不好?”   薛紫灵不太情愿:“看刀哪比看你好?”   庄澄抿着嘴笑,眨眨眼,央求道:“答应吧?”   薛紫灵一听她软软的声音,心顿时痒了:“哪里学来的撒娇,撒得我心都化了。”   庄澄看四周无人,轻快地在薛紫灵的脸上啄了一下,小鸡叨米似的。   薛紫灵摸了摸被她亲到的地方,嘴边噙着笑意,斜她一眼:“越来越大胆了。”   “近朱者赤。”庄澄道,脸也有点点赤,每次她主动之后总会害羞。   薛紫灵在她唇上一吻,终于屈服了:“不跟去可以,不过我不放心。”   庄澄道:“不是单刀赴会,旁边要有一个白橡寨的人。车姑娘与二当家关系恶劣,我想请歪瓜一同去。”   “樊龙的本家侄子?”薛紫灵很快想起来,“让车小浣找他过来吧。”   “不差一时,等她劈完柴。”庄澄说道。   车小浣堪称劈柴的一把好手,“多快好”三个字不足以形容她的厉害!这白橡寨里臣服于她高超武功的人只有一半,另一半都是被她的劈柴神技征服的。   所以,两人没等太长时间,车小浣便回到家中。   听了庄澄的请求,车小浣二话没说就去把歪瓜叫来了。进门时车小浣和歪瓜还在谈论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好像歪瓜还叫了一声“小浣”。不过他们关系亲近也很正常,毕竟当年是歪瓜将她救上山的。   “歪瓜,”庄澄对于直呼别人外号有点不自在,但被称呼的人显然适应良好,就没有必要过度讲究了,“如果不忙,我想请你与我一同去见二当家,可以吗?”   “没问题,你有事尽管支使我。”歪瓜道,很诚恳的样子。   庄澄:“二当家平时有什么忌讳吗?比如不能提到哪些字眼?”   歪瓜道:“没,什么话都能说。”   庄澄点了点头,对薛紫灵道:“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你。”薛紫灵道。   庄澄笑了下:“好。”   桌上放着一壶水。   薛紫灵倒出半杯,捂成冰块,再给捂回成温水。   车小浣看她倒腾了几次,渴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喝那壶水。干坐了好半天,车小浣想着是不是去谁家劈劈柴,对面这人压根没打算理她。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   最初她来到中原就是为了切磋学武,上山落户后,偶尔也觉得违背初心,但江湖险恶,她没有能力保住自己和逐鹿刀,只能如此。时间一久,她便也真心喜欢上了白橡寨,还有白橡寨里的人们。   这次误打误撞,竟请来了有名的人物,而且一来就是俩!车小浣感到她沉寂已久的热血正在被重新召唤出来。   “来比武吧?”车小浣按捺不住心中热情,开口道。   薛紫灵此刻百无聊赖。准确来说,打从和庄澄分开,她就像被抽走一缕魂,什么也不想做。   她也没什么可做的。   听到车小浣问,薛紫灵权当打发时间,便答应了。   车小浣激动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拍拍掌:“来吧,赤手空拳战一场!”   看她认真,薛紫灵也改了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哪知她刚站起来,车小浣突然跑了,一边还喊:“等我一下!”   薛紫灵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难道还要找人来观战?   ……被打败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很快车小浣跑了回来,身后跟着翠翠,翠翠抱着几根葱。   三人站在门外的一片空阔地,车小浣道:“翠翠是人证,万一你错手打死我,让翠翠证明你清白。”   薛紫灵嘴角抽了抽,还没说什么,翠翠先嚷起来:“啥?要死人的?你不是叫我来看打架吗?”   车小浣:“万一万一,她打我一万次我才死一次,你别担心。”   翠翠听不进她辩解,连葱带人一起抱住:“不行不行!你死了谁给我家劈柴?”   车小浣还真的答上了这个问题,道:“叫歪瓜劈。”   “我不让他劈!就让你劈!小浣姐要给我劈一辈子!”翠翠大声宣示自家柴禾的被劈权。   被冷落的薛紫灵很郁闷,她也想和庄澄抱抱,可是她抱不着,没好气道:“你以为死在我手下很容易吗?我连受伤的机会都不给你!”   翠翠不相信:“真的不会受伤?”   薛紫灵真是气得想吐血,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以她薛紫灵的武功,让你三招死就不会五招死,让你不受伤就不会掉根毛。居然敢怀疑她?   “还打不打?”薛紫灵恶声恶气。   “打打打!”车小浣立刻答应,把翠翠从身上像撕膏药一样撕下来,道,“你安心剥葱,我保证给你劈一辈子柴。”   翠翠:“不准反悔!”   车小浣:“不反悔不反悔!”   翠翠忧心忡忡地挪到一边去剥葱了。   车小浣摆好架势:“来!”   刚说完就被薛紫灵掐住脖子。   “呀!”翠翠惊叫着扔出手里的葱头,假如薛紫灵不动,一定会被砸到脑袋。   当然薛紫灵是不会允许一颗葱头砸到她的,她放手退开一步,葱头从面前气势汹汹地划过。   翠翠大叫道:“不准飘过去!小浣姐都不会飘!”   薛紫灵也不生气,点了头。   车小浣现在热血沸腾,再次摆好架势,直接冲了过去。这次薛紫灵只守不攻,一招一招地拆,虽然不多投入心神,但也不敷衍。   翠翠剥完了葱,想把葱放到屋里,又不放心走开,就坐在地上托着脑袋看打架。   虽然看不懂,还挺好看的。翠翠看着车小浣凌厉而流畅的招式,渐渐入了迷。   当庄澄回来的时候,薛紫灵立刻发现了她,于是掐了下车小浣的脖子,干脆地结束战斗。   “庄庄!”薛紫灵笑着迎过去,被庄澄扑了个满怀。   薛紫灵愣了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怎么了?”   车小浣看见跟在后面过来的歪瓜,便问:“是不是二当家对少庄主说了什么混帐话?”   “好像没……”歪瓜走到车小浣面前,脸色立刻一变:“你颈上是谁掐的?!”   庄澄从薛紫灵怀里抬头,不动声色地看着歪瓜。   车小浣道:“我刚跟薛紫灵比武呢。怎么,红了?我都没感觉疼。”   歪瓜的眼神有一瞬间阴鸷,却没有再说什么。   庄澄脱开薛紫灵的怀抱,对歪瓜道:“今天多谢你。”   歪瓜笑道:“别客气,有事再叫我啊,我先回了。”   都在这块地方住着,没必要道别,说了一声歪瓜就走了。翠翠也抱着葱道:“我回家做饭,你们晌午来吃。”   散开后,车小浣和两人进屋,刚张嘴想问庄澄见二当家有什么收获,“啪”的一声,那两个关上房门说悄悄话了。   房里,庄澄又抱住薛紫灵,闷了一会儿才开口:“没有问出线索。但是……”   “什么?”薛紫灵很享受她的依赖。   “二当家大约是劝不回心了,我察觉不到他的半分善念,他对寨子也没有任何感情。”   “你想怎么做?”   “我们只是来帮忙查出背后那个人,这些就让樊大当家自己斟酌吧。小薛,我有一种直觉,可是我没有证据。”   “什么直觉?”   “歪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我直觉,他与背后的人有关联,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那个人。”   看庄澄的神情,她对这件事很确信,但她的语气却有些不肯定。薛紫灵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肯定和鼓励,便说道:“我相信你是对的,既然没有证据,我们就试一试他。”   “嗯。”庄澄埋在薛紫灵肩窝上蹭了蹭,撩起她颈旁的头发,吻了下她耳后。   突如其来的柔软的触感,让薛紫灵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搂紧了庄澄。那温热的呼吸把她耳后的皮肤烫红了大片,又继续烧到了脸上。薛紫灵扶着庄澄的肩膀,让她离开自己一些,水润泛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庄澄勾起唇角,闭上眼睛。   薛紫灵立刻吻了上去,像要吞掉庄澄的舌头一般,深深地吸吮着。唇舌交缠之间,薛紫灵的手也不断移动着,按揉着,直把庄澄揉得全身都软了,偎在她的怀里,心也化成了水。   “去吃饭了!”   饿得肚子叫的车小浣等了又等,还不见她们出来,只好来催。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头抵着头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嫣红微肿的嘴唇,一起无声地笑了。   “好喜欢你。”薛紫灵呢喃。   “吾欢喜侬。”庄澄卖弄她新学会的话。   “什么?”   庄澄面颊红彤彤的,拉起她的手,往门口走:“去吃饭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很懒!是的!所以我现在去码下一章,今天一定双更!   ☆、白橡寨   被劈过的那间屋子里。   碎石块已经被清理出去,换上了新的桌子凳子。   庄澄做总结:“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樊龙拧起眉头:“你是意思是,老二劝不回来啦?”   庄澄:“这是我的判断。”   樊龙愁苦道:“我可怜的老二啊……”   庄澄:“对于二当家背后的人,我有初步猜想,但有待证实。”   樊龙和车小浣异口同声:“谁?”   庄澄:“歪瓜。”   再次异口同声:“不可能!”   这一对有默契的大小当家对看一眼,又一起看向庄澄:“……吧?”   连在白橡寨几十年的二当家都叛变了,歪瓜如果有别的心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庄澄:“只是猜测。所以我有两个办法。一是樊大当家找二当家当面对质,让二当家亲口说出那个人。”   “不行啊!”樊龙道,“那不就撕破脸了吗?我就是想悄摸摸地把那个人料理了,不然一早我就找他了,还请人来查干嘛?”   对此有不同意见的车小浣道:“呸!”   “啥?”樊龙双目大瞪,鼻孔大撑,活脱脱一个貔貅。   车小浣不怕他:“你要是真觉得能劝回来,一早你就劝了。你就是爱和稀泥,说白了你也是个怂……”   樊龙:“呸!”   车小浣抹了抹脸上的口水:“货。”   薛紫灵、庄澄:“……”能不能稍微拘小节一点?   庄澄:“我只提供办法,要怎么做,还是由你们决定。二呢,是把这个人试出来。”   樊龙问:“那老二要死吗?”   车小浣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想造反,想让大伙为他卖命,他还杀了三个兄弟,这种人趁早死了干净。”   眼看要吵起来,庄澄截住话头,道:“我说的办法都有一个前提,就是二当家要为他做过的事负责,这一点樊大当家同意吗?”   樊龙:“同意同意,但他那不是受人挑唆嘛。”   “如何负责当然由你们决定。”庄澄道,“如果樊大当家愿意,自然可以再给二当家一次机会。”   “愿意愿意。”樊龙叹了口气,“我没法跟老二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庄少庄主就说说这怎么个试法吧。”   翌日,众家代表聚于忠义堂。   “老二啊,哥哥我也是没办法啊……”樊龙长吁短叹。   二当家额角迸出一根青筋。早上车小浣那个娘们把他捆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要不好,饿了两顿才给带到这,一看这个架势,他心里明白几分。   樊龙:“大家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们的二当家跪在下面?”   “废话多了能饱肚子?”车小浣在下面嘟噜一句。   樊龙暗暗瞪她一眼,道:“因为我们的两位贵客已经查到,二当家与翠翠爹的死有关!”   众兄弟哗然!   翠翠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那个跪着的人,手握上别在腰间的菜刀。她来之前正在杀鱼,菜刀上还黏着层鳞片,一股子腥味。   与她相反,樊龙的目光堪称深情:“老二啊……”   “呸!”二当家朝着他凶狠地啐了一口。   樊龙离得远,没被喷到,不过兴许是觉得伤心,也抹了一把脸。   二当家:“别啰嗦!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怕承认,翠翠爹是我杀的!”   众兄弟对准二当家:“呸!”   旁观的薛紫灵和庄澄不得不怀疑“呸呸呸”是白橡寨的一种习俗。   樊龙:“哥哥知道你是被人挑拨的,你不用替别人背黑锅。只要你说出来,哥哥一定替你做主!”   二当家仰天大笑:“不用说了!翠翠爹,还有去年死的康大爷,小统子,全都是我亲手杀的!”   “丧尽天良!”   “刮千刀!”   “畜生!”   “呸!”   樊龙抬手,众兄弟的唾骂声立即消隐。   “你说的是真的?”樊龙脸色阴沉,气势迫人,但在威压之下又透出一股悲凉。   二当家有些怕了,梗着脖子道:“要杀便杀!败者为寇,我认输!我只恨手脚没做干净,否则现在站在上面的就是我!”   樊龙俯视着下面那人,感到锥心的痛,这是他几十年的兄弟啊!但是这份兄弟情义,终于要断了。逃避了一个月,不敢面对,最后还是这么个结局。樊龙不再做出表情,问:“你为什么想要这个位子?”   二当家:“我是山匪,不是我的东西我就抢,碍了我的路我就杀,哪有缘由?你非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杀他们,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要做个屁的良民,因为你们都是软蛋!我们没你能耐,但有骨气!生是山匪,死也是山匪!”   樊龙沉默片刻,没有辩驳他这些话。堂下这个人,心已经歪了,就像腿断了接不上,他这心也正不回来了。“你们,们是谁?”   “哈哈!”二当家满眼怨毒,“我死了,他也不会让你好过!别妄想我会供出来,有胆你就杀光寨子里的兄弟,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庄澄转身抱住薛紫灵。二当家必死无疑了,不论这个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死,她脱不开关系。   薛紫灵唇贴着她的耳畔:“你做得对,没有你他也会死。”   庄澄眼神有些茫然:“小薛,等把那个人抓出来,我们就离开吧。”   “好。”薛紫灵吻了吻她的头发。   樊龙看了过来。   薛紫灵拥着庄澄没有放开,稍转了一个角度,面对二当家道:“你别急,很快就死了。”   二当家瞪着她们。   薛紫灵脸上冷冷淡淡的:“等你死了,你在阴间,寨子在阳世,寨子以后如何就与你无关了。”   二当家怔了下,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活就是活,死就是死,一碗孟婆汤,前尘皆忘掉。你不快去投胎,还等谁呢?但你现在还活着。既然活着,三千刀凌迟还是一刀了结,由你选择。你是想看着自己一刀一刀被割下肉来,伤口浇上盐水,一群饿红眼的老鼠啃着你的骨头,几天几夜每喘一次气都痛得像死了一回……”   二当家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还是眼一闭,轻轻松松地去转世?”薛紫灵用上内力,声音轻飘如丝,却不容抗拒地直接传到二当家的脑子里,带着诱导的意味,“供出那个人,这一世便不用受苦了,说吧。”   “我说,我说……”二当家咽了口唾液,“他是……”   突然!一把菜刀横空飞了出来,一路甩着鱼鳞,极其精准地照着二当家的喉咙斩去,二当家骇得大叫一声,脖子一痛,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车小浣立刻将翠翠从人群中拉出来,翠翠似乎吓傻了,任由她扯着走。   然后,躺在地上脖子破了层皮的二当家,醒了。   “我到阴间啦?”二当家呆呆地问。   薛紫灵:“再等一会。”   方才,就在那把菜刀飞出的同时,她射出两粒豆子,前一粒打中歪瓜的穴道,令他定在了甩刀动作,后一粒则打中菜刀柄,只不过,故意慢了一下。   原本有翠翠的遮挡,歪瓜的动作十分隐蔽,没有人会怀疑这刀不是翠翠甩出来的,但是现在翠翠被拉开,他微妙的动作便显得有些突兀。   二当家是个傻的,还没明白,薛紫灵“好心”解释道:“刀是他甩的,被我打掉了。”   看清是谁,二当家一愣,就想跳起来去踹歪瓜,但他全身被捆,只能躺在地上扭动,嘴里怒骂不休。众人这才醒悟,原来大当家的侄子,看着老实的歪瓜,竟是二当家的同伙!   有人自发把歪瓜捆了,薛紫灵便解开了他的穴道。   歪瓜一言不发。   忠义堂被沉默笼着,无人说话。   翠翠被车小浣安抚半天,终于回过神,对着歪瓜哭道:“我扔葱头的本领还是你教我的……你怎么这么坏呀?为什么要杀我爹?”   歪瓜没有看她。   樊龙问:“你想做寨主吗?”   歪瓜摇头。   樊龙问:“你想做山匪?”   歪瓜还是摇头。   樊龙知道他从这个侄子口中问不出什么了。“你有什么话说?”   歪瓜怔了许久,转向车小浣,竟然笑了一下,又歪又塌的鼻子让他这张脸丑陋无比:“吾欢喜侬。”   车小浣愣住,皱了下眉,便看到从歪瓜口中涌出了血,慌忙道:“快!他咬了舌头!快救他!”   樊龙沉声道:“是他选的死法,便由他。”   二当家一阵胆寒,咬舌自尽这样惨烈的死法,他可做不到,刚才差点被砍脖子的时候他都要吓死了。他扭动着朝向薛紫灵,哀求道:“有没有不疼的毒药?”   薛紫灵:“张嘴。”   二当家:“啊……”   一颗药丸射进他嘴里。   薛紫灵:“咽。”   二当家闭眼,卒。   过了许久,樊龙:“他死了?”   薛紫灵点头。   白橡寨的大当家,樊龙,堂堂七尺男儿,铁骨铮铮,络腮胡,铜铃眼,方鼻孔——   站在堂上痛哭出声:“呜呜,我的兄弟没了!”   众人都沉默了。这是一种深刻的悲痛。   “大当家的!”堂下为首的车小浣喊了一声,“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众兄弟立刻附和:“对!我们都是你的兄弟!”   樊龙:“呜呜,我的侄子也没了!”   众兄弟:“……”   翠翠红着眼圈小声问:“我给你当侄女吧?”   樊龙抹一把鼻涕,张开怀抱:“乖侄女,来给伯伯抱抱!”   车小浣翻个白眼,从地上捡起菜刀,带着翠翠回家去了。众兄弟也抬着两具尸体散了,这种时候安慰太苍白,是爷们儿自己挺过去!   薛紫灵:“我们也走吧?”   庄澄眼神有些黯然,点了点头。   樊龙:“不多住些时候吗?”   薛紫灵:“不。”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樊龙后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望着地上歪瓜留下的血迹。   “何苦啊……”樊龙深重地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康大爷,小统子,分别对应康师傅和统一。白橡寨就是白象方便面啦。   在第二章回复给和易的评论里,说后面有人会看上薛紫灵,指的就是车小浣啦,但是写到这部分忍不住就改设定了。   那么明天让我们进入下一个副本:小乞丐!   么么哒~   ☆、小乞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吃小浣熊干脆面=v=   二月春风似剪刀。   杨柳垂条,柔软地摆动,上面点缀着小骨朵的嫩绿芽,颜色十分讨喜。有些长枝探到了湖面上,挑起一圈一圈涟漪,荡漾开来。   湖堤上,柳树旁,一张木桌,几卷宣纸,一排毛笔悬在架子上。   “画像啦画像!小姐太太们看这春光多么好,来画一幅做个留念啦!宫廷画师入门弟子亲传技艺!不美不收钱,包您满意啦!”   作画小哥笑着吆喝,声音抑扬顿挫。   庄澄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那处的景致的确很美,便勾了勾薛紫灵的手指。薛紫灵心领神会,和她一同走过去。   “哎呀!”作画小哥惊叹道,“两位姑娘可真是……”   庄澄笑了下。   “可真是……”作画小哥词穷了。   庄澄问:“可以由我来画吗?钱一样付。”   “随您意!”作画小哥连忙腾出地方。他占这个位置,图的就是这里景色,平常也有公子小姐愿意借了这地方自己画的,他就在边上看,顺便偷个师什么的。   “小薛,你站过去。”   在庄澄说要自己画的时候,薛紫灵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闻言没有异议,只是挑眉给了她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庄澄摸了下唇,想道:今天又要肿了……   “站这里可以吗?”   庄澄回神点头,凝视片刻,便低头作画。   因是即兴而为,庄澄写意不写实,下笔神速,一气呵成。放下笔,庄澄审视一眼,心里颇觉满意。融融春光在她笔下似乎更添一分暖意,画中女子浅笑望来,眉眼清秀,神情温柔。   “像我。”薛紫灵看了又看,很是喜欢,珍惜地折好收起来,问作画小哥,“多少银子?”   作画小哥瞄瞄左右,小声问庄澄:“姑娘您还缺徒弟吗?”   薛紫灵瞥他:“不是宫廷画师入门弟子亲传的技艺?”   作画小哥嘿嘿笑道:“我表哥在出宫的画师府上刷恭桶。”   庄澄忍俊不禁:“哪有这样骗人的?”   薛紫灵也很佩服他的厚脸皮,多给了些钱道:“索性你也去刷刷,以后就是宫廷画师的入门弟子了。”   作画小哥接了钱,不死心地问:“姑娘您真不收徒弟呀?”   薛紫灵牵着庄澄就走,这人的脸皮忒厚!   沿湖的这条街比较热闹,天气逐渐暖起来了,人们都乐意出来走一走。   薛紫灵:“吃糖葫芦吗?”   庄澄:“那是小孩子吃的。”   “我小的时候可没吃过。”薛紫灵拦住卖糖葫芦的老大爷,买了两串去籽的,分给庄澄一串。   “不要在路上吃。”庄澄举着糖葫芦寻找哪里能休息,一边问,“因为独活山?”   “不,”薛紫灵答,“因为独活。”   “独活姑娘?为什么?”   薛紫灵道:“有独活在的地方,所有的糖葫芦都是她一个人的。”   庄澄终于在街尾看到一间小茶寮,两人走进去要了一壶茶,找了处隔间坐下,对着吃糖葫芦。   一串四五个,很快便吃完了。庄澄放下签子,觉得嘴巴粘粘的,不由自主地伸了下舌尖,待发现薛紫灵托腮盯着她看,立刻反应过来,脸红着收了回去。   薛紫灵笑眯眯道:“我帮你舔一舔?”   庄澄轻哼:“不要,用茶水润一下就好了。”   “那可不好。”薛紫灵状似认真地劝阻,“茶是涩的,糖是甜的,两者味道相冲。而有一样东西呢,既是甜的,又是湿的,最合适不过。”   庄澄忍笑嗔她一眼,身子往前探了探,撅起嘴唇。   薛紫灵心满意足地凑过来,隔着一张桌子,细细地把她嘴唇舔了一遍,又钻进唇缝碰了碰牙齿,退出来道:“特别甜。你也尝尝?”   庄澄心思一转,蓦地含住薛紫灵的两片嘴唇,狠狠一嘬,亲出了响,立刻后退,看了眼,肿了!笑得眼睛弯弯。   薛紫灵愣住。   庄澄怕她恼羞成怒惩罚自己,很快收敛了笑,正襟危坐执壶倒茶,慢慢品一口。   “不负责任。”薛紫灵不无郁闷地舔舔唇,因为声音轻,听着像是委屈似的。   从小茶寮出来,正好旁边是一条小巷,穿过去就到另一条大街。   小巷两边连着更窄的小道,走到中间的时候,两边突然蹿出几个小乞丐,将她们围起来,扑通扑通跪倒磕头,纷纷说着:“小姐们行行好吧!我两天没吃饭了!”   庄澄怀疑地问:“你们都是两天没吃?”   领头的小胖子膝行几步,扑到庄澄脚下,嚎道:“我快要饿死了!小姐心好,给点钱吧!”   薛紫灵啧了声:“满身肥肉的乞丐真不多见。你只管踩点和派人就好,打头阵做什么?”   小胖子的干嚎声突然掐断了,他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这两个人,谨慎地问:“姐姐们是哪个帮派的?”   薛紫灵好笑地捏住小胖子的衣领,直接把他提了起来:“江湖坏人多,长点眼色。”   小胖子惊慌失措地扑腾几下,一等薛紫灵把他放回地上,立马领着跟班们跑了。   庄澄皱眉:“小小年纪怎么出来行骗呢?”   “我们回到山庄之后,你不妨着手管一管这股风气。”薛紫灵往前走。   庄澄跟了两步,突然又停下。   小薛说……我们?   薛紫灵若有所感地转身,背手倒着走,歪头笑问:“你是不是很想亲我?”   庄澄:“很想。”   “来吧!”薛紫灵站定张开手,接住跑过来的庄澄,低头刚沾到唇,突然被一把推开。   “诶?”薛紫灵错愕。   庄澄指着旁边问:“你看那是不是一个人?”   在她所指的方向最远处,一团灰色的东西抖动着,好像是个小乞丐。   薛紫灵抓着她狠狠亲了一下,解了恨,道:“去看看。”   这条小道只容一人行走,薛紫灵和庄澄一前一后,靠近小道最里面的地方。随着走近,那灰团子的形状明显起来,确是一个小孩,穿着破旧的灰棉衣蜷缩着,不住发抖。   薛紫灵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没有感觉到敌意或危险,于是走到离小乞丐一步远才停了下来,弯腰打量这个灰团子。   “饿吗?”   听到人声,小乞丐顿时抖得更厉害了,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一张脏兮兮看不到皮的小脸露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薛紫灵,似乎是在辨认。   庄澄从薛紫灵的身后探出头瞧了瞧,疑惑道:“小薛,你觉不觉得很眼熟?”   这时,小乞丐嘴巴一扁,眼睛一湿,“哇”的一声从地上弹射进薛紫灵怀里,紧紧勒着她的脖子嚎啕大哭。   薛紫灵托住这个小乞丐的屁股,直起身,被小乞丐身上散发出的气味熏得两眼发晕。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小家伙是谁,与此同时,庄澄也叫出了名字:“小猫?”   距离破庙初见,也就是被抓上白橡寨那日,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两人都没想到,她们与小猫竟然有缘再次相遇。   不过薛紫灵咬牙切齿道:“果然有猿——这脏猴子要臭死我了!”   在小猫痛哭一场后,就睡死过去了,但手臂还紧紧勒着薛紫灵的脖子不放。薛紫灵只要试图拉开,小猫立刻发抖呜咽,还把她勒得喘不上气。因此,庄澄只能给小猫擦干净手脸,没办法给她换衣服洗澡——脸擦干净后,她们才发现小猫其实是个小女孩。   庄澄安慰道:“别生气啦,小猫这样可怜,你就抱抱她吧。”   “她什么时候能醒?”   “应该不到夜里就会醒了,她还饿着呢。”   “快点被饿醒。”薛紫灵无奈地叹口气,倚在床边坐着,任由小猫把口水涂了她一肩膀,也不知道是梦到什么美餐。这么想着,薛紫灵也不由心软。大半月不见,小猫又瘦了,小孩子吃不饱,以后怎么长身子呐。   看这一把骨头。   薛紫灵隔着破棉衣戳戳,肋骨分明,真成个小弱猫了。   比独活当年还要瘦。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薛紫灵便顺着思绪,回忆起当年捡到独活是什么情形。那时独活四岁,也是瘦巴巴脏兮兮的,眼中没有生念。当初薛紫灵回答庄澄,独活的名字是由独活山来的,而事实上,如果追根究底……她闭了闭眼,中断了回忆。   “小薛,你睡着了?”庄澄轻轻地问。   薛紫灵睁开眼看着她。   “是不是累了?腿酸吗?”   “庄庄,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吧。”薛紫灵认真道。   “饿……”   这当然不是庄澄的回答。小猫醒了。   此刻,薛紫灵多么希望她没有说过那句“快点被饿醒”……   “扑哧”一声,庄澄看着薛紫灵的黑脸,乐不可支,被怨愤地瞪了一眼,才上前帮忙把小猫从薛紫灵怀里抱出来。因那句话骤然加快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庄澄道:“你下楼,让店小二送饭菜和热水来。”   薛紫灵黑着脸出门。   庄澄唇角扬着,低头问小猫:“等下你先吃些东西,再洗干净,好吗?”   小猫乖乖地点头。   “不用着急,好结果总会来的。”庄澄轻声道,像是对小猫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小乞丐   正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   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一身漂亮衣裳的小猫,变成个清爽可爱的小姑娘。这次薛紫灵就不嫌弃她了,将她抱到椅子上坐好后,架起她的右腿放在自己腿上,给她红肿的脚踝涂药。小猫两手抱着茶杯,乖乖地喝水,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冷淡却动作轻柔的人。   “记住不要乱动,明天就好了。”薛紫灵擦着手嘱咐道。   小猫点头,嗯了一声。   “哭够了?”薛紫灵抬眼,嘴角一挑,“泡在桶里哭了半个时辰没停,居然没有哭成人干,你是把浴桶里的水吸进去再流出来的吧。”   小猫低头不吭声。   庄澄看着人把水抬出去后,道了谢,关门走过来,问小猫:“怎么崴了脚?”   “他们要打我,我跑的时候不小心崴了。”声音细细小小的。   庄澄问:“他们是谁?”   “几个小乞丐,可凶了,他们还抢走了包袱。”   薛紫灵:“我给你的瓶子你是贴身放的,怎么不用?”   “我怕伤人……”   薛紫灵不知道说什么好。   庄澄倒是赞同小猫的做法,但一想到这么做的结果是小猫肿着脚踝躲在角落里窝了三天,她的心里便十分难受。   “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庄澄问。   “我要回家!”这一句小猫说得又快又大声。   庄澄接着问:“那你的家在哪里?”   小猫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家在北方,村子的名字叫顺和村。”   “北方?”庄澄有些诧异,想了下从白橡寨到这里,小猫的确是在朝北走,但这里离北方还远得很呢,她猜道,“难道你是被拐走的?”   小猫点了点头,鼻头又红了,瘪着嘴巴道:“那天我正在村口玩,被人给敲晕了,她们好几个拐子,用一辆大马车装着好多小孩,沿路都给卖掉了。我生了病没人要,一直到郑屠夫家才给买走,给他家痴小子当童养媳。”   庄澄从没听过这些事,震惊不已,抓着薛紫灵的手心里才好受一点。   “他关了我一年,放我出来之后还是看得可紧,我又等了一年才寻着机会,偷了钱和衣服逃出来。”小猫已经哭不出眼泪了,抽抽嗒嗒的,难过道,“我想回家……”   薛紫灵和庄澄一时间都没了声音。   “我要回家……”小猫垂着头,呜呜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被装在马车里颠簸的时候,被关在柴房看不见光亮的时候,被喝斥着照顾痴小子的时候……每次她觉得撑不住了,就在心里这么重复地说着。日积月累,这个信念强烈到能让她孤身上路,翻山越岭,这是她全部的盼头。   但是,蜷缩在夹角,又疼又饿,三天没人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她终于委屈了,害怕了,这些情绪被她积压了好久,一下子爆发出来,几乎将她击溃。   只差一点点。幸好,她又遇见了这两个人。她的菩萨们。   薛菩萨搭上了庄菩萨的小手。   庄澄望过来,目光悲切,潋着水意。   薛紫灵道:“我们送你回家。”   小猫吃惊地迅速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眼眶里悬着泪珠,颤巍巍要掉不掉的。   庄澄猛地攥紧了她的手,眼中悲伤还未退去又浮上惊喜,咬着下唇注视着她。   薛紫灵将庄澄的手背放在唇边碰了碰,然后问小猫:“顺和村有没有明显的特色?你想一想,告诉我。”   小猫激动地笑起来,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最后遗憾地摇头:“我记不得了……哦!我想起来了!我们镇上的糖炒栗子,特别特别特别有名气,比你们给我的那一包还要好吃……”   小猫顿了顿,诚实地说完了:“得多!”   “……”薛紫灵勉强点头,记住了这条线索,“好,我问一问。你现在身体太虚弱,先调理几天,我们再上路。”   “我可以……”小猫急忙说,又立刻噤声,怕惹她们不高兴,小声道,“我听你们的。”   薛紫灵只听后一句,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来,道:“你就在旁边房间休息吧,我会叫人送饭,有事喊我们。”   小猫搂着她的脖子道:“抱不抱得动呀?我可以自己走的。”   庄澄为她们开门。   “自己走,再崴脚一次?”薛紫灵道,“三个你那么重的我也抱过,别费闲心了。”   “你一次抱三个小孩子呀?”   “……我抱了一口钟。”薛紫灵将她放在床上,“不要乱动,有事就喊,记住吗?”   小猫有点不安心,怯怯地问:“你们不会丢下我吧?”   庄澄微笑:“别担心,我们会把你送到家的。”   薛紫灵伸手一抹,把她的两只眼皮合上:“睡你的吧!”   小猫闭着眼睛,听到她们走出去,关上了门,才又睁开。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紧张,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却听不见旁边的声响。她想喊一声试试,又怕被她们厌烦,正犹豫间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扭头一看,墙上被戳出来一个小洞。   然后小猫就听到薛紫灵说:“我姓薛,她姓庄。”   小猫呆了呆,点点头,想起她们看不到,就应了一句:“哦,知道啦。”翻身面朝墙上那个圆圆的小洞,看着,看着,困意袭来,便合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饥一顿饱一顿,甫一跌入沉睡中,便犹如坠入海里,身子不断地下沉,下沉……   睡了不知多久,小猫开始做梦。她看到比现在更小的自己,在家里跑来跑去,爹爹忽然冒出来,把她抱在臂弯,口中说道:“小猫要乖,要听话。”   小小猫骄傲地回答:“我很听话的!”   爹爹又说道:“不管在谁家,都要听话,这样才不会吃苦。”   小小猫问:“爹爹想把我像隔壁姐姐一样给嫁出去吗?我不想嫁人!我想在家里!”   “女儿总是要出门的。答应爹爹,以后到了别人家也要听话。”   小小猫想了想,道:“好吧,如果在婆家跟在我家一样,我就答应。”   爹爹笑了:“小猫真乖。”   突然梦境一转,满脸横肉的郑屠夫骂道:“麻利点!叫你干活和杀你似的!”   小猫在床上瑟缩了下,接着梦里的那个小猫从郑屠夫家跑了出来。四周变得白茫茫的,她一直跑一直往前跑,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累,直到撞进一个人怀里。   她抬起头,看到是薛姐姐,旁边是微笑着的庄姐姐。小猫开心极了,可是她刚一松开手,她们两个都不见了!   小猫大喊一声惊醒过来,眼神呆滞,额头上湿湿的,出了冷汗。   薛紫灵推门问:“怎么了?”   小猫刚听见声音,眼睛都没有眨,就看到薛紫灵坐在她床边。她立刻坐起来紧紧抱住薛紫灵,哇哇大哭。   庄澄慢她一步,也走了过来,站在床边摸着小猫的头,问:“做噩梦了?”   小猫抽泣着从薛紫灵怀里钻出来,要往庄澄怀里扑,被薛紫灵一把揪住领子放回去:“一个就够了啊,不要贪心。”   “我很听话的……”小猫脑袋抵着薛紫灵软软的胸脯,吸了吸鼻子,“别丢下我。”   “小薛,”庄澄心生恻隐,道,“我们陪她一起睡吧。”   小猫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期盼又不敢说地盯着薛紫灵。   这张床并排躺三个人是不成问题的,况且小猫很瘦小,不占什么地方。薛紫灵没回答,把小猫放在床中间,便和庄澄一左一右躺下。小猫试探地伸出小爪子,拉住两边两个人的手,忐忑地等了等,见两人默许了,才带着泪痕重新睡着了。   这一次小猫没有做梦,直接睡到大天亮。   打个哈欠,眨眨眼,左右扭扭头,薛姐姐和庄姐姐都在,小猫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薛紫灵和庄澄其实早醒了,怕吵到小猫,在闭目养神。用这样平躺着而且拉不到手的姿势睡了一夜,她们都感到不太舒服,至于原因嘛,是很明显的——   这一个月来的相拥而眠,已经令她们习惯,并且不想改变。   此时此刻,空了一夜的怀抱很需要被填满。   于是两人默契地下床,脚一触地便来了一个早安抱。   顾及到天真无邪的小猫,庄澄拉着薛紫灵回到她们两人的房间,把想做的事情做个够。   非常听话的小猫寂寞地躺着不乱动,内心在问:我想漱口,我想洗脸,这样简简单单的需求真的不能在我醒来后的一个时辰内满足我吗?   可惜她的心里话,旁边房里的两个意乱情迷的姑娘是听不到的。   关系进展到这一步,薛紫灵和庄澄都明白自己对对方的心意,也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万岳山庄的认可。   不论庄澄,还是薛紫灵,都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几次剥衣探索,心旌荡漾,甚至只差临门一手,却始终没有做到最后。   两心相印,这种事情等一等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被抽掉了两个评论。Torment的评我看到啦,但是回复不了,正好在这里问一下,你们想不想看看独活×立莹的番外?我打一个评论,想看的话可以回在下面,潜水党也冒个泡吧,回复逗号句号点点都随意,多谢!=3=   ☆、小乞丐   小猫在马车上老老实实待了几天,有点坐不住了。   外面总是一模一样的荒山,要么是树林,要么光秃秃的,小猫掀开小窗看了一眼,有些无聊地放下窗户。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几乎不会感到颠簸,小猫偷瞄了瞄对面那两人,心想着如果她说想到外面坐一会,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允许呢?   “庄姐姐,”小猫选择了更温柔好说话的庄澄,“我想到外面坐一坐,可以吗?”   “外面吹着风,扬着尘土,你身子弱,还是在车里坐着吧。”庄澄拒绝了她。   小猫遗憾地点点头,抱膝团着问道:“你们是怎么从白橡寨出来的呀?”   “好像是……”庄澄想了想,不太肯定,“走出来的吧。”   “啊?”小猫一呆。   薛紫灵笑了声,睁开眼,对小猫道:“他们一个个轮流来挑战我,都输了,只好放我们走喽。”   “哇!”小猫眼睛发亮,惊叹,“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薛紫灵故作严肃,接着说道,“我旁边这个人,看见我大出风头,很不服气,就把我打了一顿。”   “哇哇!”小猫崇拜地盯着庄澄,“庄姐姐好厉害呀!”   薛紫灵挑眉:“你很希望我被她打败吗?”   小猫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希望你们两个武功都最厉害!”   庄澄道:“武学也没有最字一说。而且,总会分出高下的。”   “哦……”小猫认真地点头。原本薛紫灵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她就以为薛紫灵的随心态度是高手风范,现在知道庄澄比她还要厉害!善于思考的小猫得出结论:学习庄姐姐好榜样,薛姐姐太不正经啦。   薛紫灵从侧边环抱住庄澄的腰,下巴垫在她肩上,呵气道:“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庄澄绷紧脊背,抿着唇斜睨了她一眼,道:“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会在武功上打败你的,庄澄立下目标。   “小女子十分期待。”薛紫灵舔了下庄澄的耳垂。庄澄有些紧张地看向小猫,发现她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举动才松口气,不轻不重地推了薛紫灵一下。薛紫灵由着她动作,身子歪了歪,脑袋赖在庄澄的肩上不挪开。   小猫刚才从薛姐姐不正经一路联想到村口的老槐树,等回过神来就看到她们亲密贴在一起的姿势,天真地问:“你们是好朋友吧?”   薛紫灵:“是呀。”   小猫:“你们这么要好,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薛紫灵问庄澄:“我们认识多久了?”   “半年。”   “才半年吗?”薛紫灵有点惊讶,“怎么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好久了?”   庄澄极轻极轻地说:“你傻。”   薛紫灵不出声地笑起来。   小猫好奇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编谎的重任就交给薛紫灵,庄澄心安理得,只负责端庄。   薛紫灵道:“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忽然看到这个女子,平生所见最美,便送给她一支钗。喏,就是她戴的这一支。”   庄澄一愣抬起手,真的在头上摸到一个东西,似乎是玉制的,光滑无雕饰。   小猫揉了揉眼:“明明刚才没有的!”   “现在有。”   小猫皱眉想不通,那大概,可能,说不定,是她记错了吧?   马车稳稳地行驶着,在岔道口转个方向,入了城。到客栈安顿下来,天幕已经低垂。   小猫很上道,抱一兜吃的进房间里,把门一关。外面两个大人是不会陪她睡的。   这边,庄澄转过屏风,有些奇怪地打量这个浴桶,怎么样子和平常见的不同,是椭圆的,大了许多。没有多想,或者就算想了她也是想不到的,庄澄脱掉衣服走入桶中,被热水浸泡着,舒服地喟叹一声。在马车上坐着虽然不累,但会有些乏。   “庄庄啊?”屏风那边,薛紫灵唤道。   庄澄闭着眼应道:“嗯?”   “庄庄啊。”薛紫灵绕过屏风走向她。   “你想做什么?”庄澄伸手虚挡着胸,有点防备地盯着她。   “这是鸳鸯桶,我们不要浪费了。”薛紫灵说着,背过身来脱衣服。   庄澄的脸即时红了:“我不嫌浪费……你快别脱了,不成体统。”   “闺房乐事要体统做什么?”薛紫灵其实也有些赧然,心一横,三下五除二脱了干净,毫不迟疑地迈了进去,水面顿时涨了一截。   庄澄睁大眼睛,贴在木桶壁上,眼珠左转右转就是不敢看坐在对面的人,羞窘道:“这未免太出格……”   “有什么的,将来还会做更出格的事情。”薛紫灵被热气蒸得脸皮泛红,看着庄澄白皙的身子,不由地咽口水,“你洗你的,我洗我的,这次只互相擦背就好了嘛。”   “这次?!”庄澄立刻瞪过来。   “看看我。”薛紫灵不遮掩,将身体全部展露给她看。   庄澄目光闪烁片刻,咬着下唇,抬起了头。薛紫灵的身段很好,纤细,有线条……庄澄也咽了咽口水。   “庄庄,我上次的话,你还没有答。”   庄澄与她对望,微微笑了:“愿有生之年不分你我,皆是我们。”   一旦认定就是一生,庄澄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她有幸遇到了相爱的人,心中便不会再存别的念头,只愿彼此一心一意,长相厮守共白头。   这边是浓情蜜意,那边却是孤枕难眠。   夜还不深,小猫又吃得多了,一时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努力回想她被拐之前的日子。   她被拐走的时候,好像是……过了五岁?   大名……想不起来,不知道爹爹给起过没有。   牢牢记着的,只有“小猫”这个乳名,和“顺和村”这个地名。后者还是因为拐子提起过,她才记住了,不然以她原本那一点点印象,绝对是记不到现在的。   哦,还有镇上的糖炒栗子,虽然爹爹只带她去吃过一次,但那个好幸福的味道,她一辈子肯定都忘不了的!   爹爹和娘一定特别特别想念自己。小猫眼神透出哀伤,快点找到家吧,没有家的娃娃比野草还不如,野草起码还有个地方扎根呢。   小猫幻想着她回家以后的情景,爹爹和娘都好高兴,给她做了一桌子饭菜……嗯,家里穷,没有饭菜也行,然后她和几个大人小孩坐在村口,她讲着这两年见过的东西听过的事情,大家都听得入了迷。村口的老槐树皮被虎子扒掉了好几块……   虎子!   小猫兴奋地踢蹬着腿,在床上滚了两圈。   她终于想起来一个村子里的人!   真高兴。   很快就能回家啦!   小猫抱着枕头,笑眯眯地睡着了。   这般白天赶路夜里住店,一路问询着往北边走,天气是越来越暖了。   暮春三月,有些花已经落了,有一些还开着。走在街上,时不时闻到一阵花香。   “我家那里好像有一条河!”小猫又想起来一条线索,嚷嚷道,“好像离得特别远,我好像没去过河边。”   薛紫灵无奈:“特别远还算你家吗?好像好像好像,你倒是给个准话。”   “我记不住了嘛!”小猫做个鬼脸。这小家伙是原形毕露了,哪里乖了?简直是太活泼。   庄澄笑道:“你想出眉目了再告诉我们,这样才好查,对不对?”   小猫还是很听她话的,点头说好。   薛紫灵戳了下小猫的额头,被瞪了一眼,啧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会武功,等我把你挂在树梢上饿你一天,看你还敢不敢瞪我。”   “我才不怕你呢!哼!”小猫跑到庄澄那边,拽着她的袖子,冲薛紫灵吐舌头。   这么和薛紫灵作对当然是有原因的。   刚开始小猫极其依赖薛紫灵——在她以为会死的时候,出现的第一个人是薛紫灵,抱她回客栈的也是薛紫灵。她对薛紫灵的好感甚至超过对庄澄的。但是等她确认,在她们身边是安全的以后,她终于恢复了正常智力。于是她发现,薛紫灵总是逗她!总是!总是!   被逗多了,小猫也是会炸毛的!   小猫的个头才到薛紫灵的腰,这些日子被喂胖了不少,小短腿迈得吃力。她从庄澄身边跑开,两只小肉手臂一开,拦在薛紫灵前面:“要抱抱!”   薛紫灵手指抵着小脑袋,一推——   小猫坐了个屁墩。   “哈哈!”薛紫灵绕过去。   庄澄忍着笑,把小猫拉起来。看这一大一小互动,总是很有趣。   小猫忿忿,又跑到薛紫灵前面,比上次更大声:“抱我走!”   薛紫灵揪了下她的小辫子道:“你的脚又没有掉。”   “我走累了!”   “那你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们逛到街尾再回来接你。”   “我被捉走怎么办!”   薛紫灵嘲笑道:“别人捉只小猪做什么?你一看就很能吃,捉走要把家吃空了。”   “哼!”小猫气得脸都红了,扒拉着薛紫灵的腿就要往上爬。   “啊呀来吧来吧,麻烦死了。”薛紫灵无奈地把她提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叫恃宠而骄。”   小猫拱了拱,坐得舒舒服服的,她听不懂那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不过猜也猜得到。小猫骄傲地扬起肉肉的小下巴:“谁叫你宠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乞丐   “前面就是顺和村了。”车夫说道,“村口这段路坑坑洼洼的,坐马车颠得难受,不然您们走两步?”   小猫扒着车门,激动地大喊:“这就是我家的村子!我终于到家啦!我们快走!”   她笑得看不见眼睛,伸手去抓薛紫灵的手,可是却没有抓到。   薛紫灵收了下手,道:“几步路而已,到家门口还要我们保护你?”   小猫愣住了,皱起眉毛问:“你们不来我家玩儿吗?”   庄澄瞟了薛紫灵一眼,微笑道:“不了,既然你找到家了,我们就走了。”   小猫眼神一黯,嘴角垂了下来,肉乎乎的小嘴唇一撅,盯着薛紫灵不放。片刻后,薛紫灵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捋了下小辫子,起身出了马车,却并没有如小猫所愿,而是将她拎放到地面,道:“快回家吧。”   小猫明白这次是真的离别了,顿时难过得喉咙发疼,想说句谢谢却憋不出那两个字。缓了口气,她说道:“镇上好多新鲜的,你们留一天吧。”   “好。”薛紫灵和庄澄一起答应道。   小猫不舍地望了望她们,转身用手背抹着泪,一步一回头地朝着村口走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越来越近了,小猫逐渐加快了步伐,最后变成奔跑。路不平,她跑得很不稳,幸好没有摔倒。马车上的人看着她跑到了老槐树下,才缓缓离开了。   小猫突然停住脚步,回身远眺,看到马车走了,眼泪又涌出来。她狼狈地两手一通乱抹,低着头走进了村子。   “嘿,你是谁?”一个满身泥点子的小男孩,手里端个小葫芦瓢,好奇地问她。   小猫眨几下眼,把湿乎乎的睫毛分开,也看着这个小男孩,迟疑地叫道:“虎子?”   小男孩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叫虎子?”   小猫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喊道:“虎子!我是小猫呀!”   “谁?”虎子反问一句,马上记起来了,“小猫!你回来啦!”   “嗯!”小猫用力点头,“你能带我去我家吗?我记不清在哪了!”   虎子把葫芦瓢里的水随地一泼,抓起她的手:“走!”   两个小孩手拉手跑着,虎子张嘴吃着风道:“对啦,你娘又生了个小子。”   小猫又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弟弟?”   “啊,对,你弟弟。到了!”虎子拿葫芦瓢往前面指了指。   小猫看着那房子,有点熟悉,又不是很熟悉。她被虎子拉着跑进院子,虎子喊:“婶子,小猫回来啦!”   屋里一个妇人快步走出来,看到小猫时顿了一下,似乎是认了认人,随即眼眶一红,便扑过来蹲身抱住她,喜极而泣。   “娘!”小猫哭喊一声,眼神唰啦啦地淌。   虎子自觉到水缸舀了一瓢水,站在一边等着。   “小猫啊……”妇人泪水涟涟,放开小猫,手抬了下想给女儿理理头发,发现她头发又整齐又漂亮,就又放下手来,问道,“你是怎么……”   “哇啊!!”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婴儿哭,妇人着急忙慌地跑进屋子,直到身影没入屋子也没有回头。   小猫的哭声一下卡在嗓子里。   虎子端着葫芦瓢邀请道:“跟我去村口玩泥巴吧?”   小猫呆站着,听见屋里隐约的轻柔的哄睡声,脑子里空空的。她垂下头嗯了一声,落寞地跟着虎子走了。   老槐树真的被虎子扒掉了好几块皮,不过他现在不敢扒了,会被剥夺玩泥巴的权利。   比起扒树皮,还是玩泥巴更重要。   可别小看泥巴!虽然只是把土和水混在一起,却有好多种玩法呢!   小猫蹲在槐树根,两手托着下巴,整一下午数着虎子一共玩出了十七种花样来,要不是虎子娘来喊他吃饭,小猫觉得他还能再多上几种。   “你记住你家门了吧?”   小猫点点头。   “那我回家吃饭了,咱们明天再接着玩泥巴!”虎子很高兴有了一个玩泥巴的好伙伴。   晚霞映在地上,被小猫一步一步地踩着。   “我回……”小猫只说了一半,底气就用光了,她推开家门,下一瞬腾空而起!   小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男人的肩膀,惊喜道:“爹爹!”   男人身子晃了好几下才稳住下盘,吃力地把小猫往上托了托,喘了口气,这才转头打量他的女儿。依稀可以看出,这就是那个以前细瘦伶仃的小猫。可是……   看这白嫩嫩的,胖乎乎的,怎么看怎么像个富家小小姐啊!   “到屋里说。”男人拉住女儿的小肉手,心情复杂地走进屋里。   妇人刚忙活完,正把稀饭和野菜往桌上摆,看见父女俩进来,笑了笑招呼道:“饿了吧,来吃饭。”   男人坐下问:“小猫,你这两年在哪?怎么回来的?”   小猫捧着碗喝了口稀米汤,回答:“在南方一个村子的屠夫家里,我被卖给他家当童养媳,后来我逃出来了,遇上两个好心姐姐送我回来的。”   妇人问:“那你这衣服,还有银手镯,都是谁给你的?”   “好心姐姐给的。”   男人:“你说的这好心姐姐,人呢?”   “走啦。”小猫叹息似的说道,放下碗筷。她是算着分量吃的,再多吃点,爹娘就不够吃了。   “也没好好谢谢人家……”妇人这么说着,心里也知道那有钱人是不屑于收她们寒酸的谢礼的,见小猫放筷,便道,“过会儿天就黑了,你刚回来,早点睡吧,还是你原来那间。”妇人伸手指向她下午才收拾出来的小屋。   “嗯。”小猫乖巧地点头。   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里面又堆了些杂物,更没有下脚的地方。小猫坐在床上,一眼就能把屋子看全了。   她觉得这间屋子是陌生的。   不是因为离开得太久,是一种不欢迎自己到来的,冷清的陌生。   小猫揉揉肚子,躺了下来。饭不够吃没什么,她就是穷着长大的,可是爹娘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这让她既难受又委屈。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小猫想了想,觉得趴着可能就不饿了,一翻身却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顶着肚子,好在肉多,不硌。她费劲地弓起腰,把那个东西掏出来,放到眼前一看——   嚯!   小猫一下子坐了起来。   居然是个大银锭!   小猫喜滋滋地把那大银锭翻来倒去研究着,肯定是薛姐姐趁她不注意放进去的!有了这个,家里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小猫发出嘻嘻嘻的笑声,在银锭屁股上亲了一口,小心地揣进怀里,扑腾下床穿上鞋,脚步轻快地往爹娘的屋子走。   “过阵子吧,小猫才刚回来。”   听见爹爹的说话声,鬼使神差地,小猫没敲门,站在了门外。   妇人道:“总得先找好人家。前年铁匠家呢?后来怎么说?”   男人叹气道:“去年找了邻村的女孩。真是可惜了,那户多好的条件,我都跟人说好了带小猫去相看,只要相中了,人家就要了,谁想到那个档口上小猫被拐走了。”   “是啊。”妇人遗憾道,“七岁有点大了,恐怕是不好找了,还被拐走过,怕是对名声也有影响。”   男人附和道:“找童养媳本来就是图个干净,知根底。”   “那怎么办?儿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咱家要是养两个孩子,两个都得受苦。”   屋里沉默了一阵。   “过几天,我再去镇上问问吧。”男人语气有些沉重,顿了顿,像是想说服谁,又道,“女儿总是要出门的。”   妇人劝道:“你看小猫在外面都能养得白胖白胖,是个有福缘的,送到别人家肯定会比在家过得好。你说是不是?”   “哎。”男人答应了一声。   “儿子睡着了,咱们也睡吧。”   “哎,我的大儿子。”男人低声笑着,在儿子脸上亲了口。   几声细微的声响,然后归于寂静。   春末的晚上或许还有些凉,小猫一动不动地站着,渐渐地手脚冰冷。   她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狭小的窝,爬上木板床,团成一团。肚子饿得有点抽疼,她攥紧了大银锭,圆圆的眼睛大睁着,才没让眼泪流出来。眼前仿佛有水波一荡一荡的,很虚幻,很好看。   小猫醒的很早。天还黑着,她就睁开了眼。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小猫记得,她一直到睡着,都没有哭。她不怨谁,爹娘只是没办法,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的位置。   只不过那个位置已经不是她的了。   她在黑暗里想着爹娘的那些话,想着穷困的家境,也想着自己和以后。不知不觉中,晨光熹微。   小猫听到弟弟又哭了,娘轻声地哄,爹被吵醒,笑着逗弟弟。小猫想道,她一点也不后悔回来,能再见到爹娘,还见到了弟弟,实在是幸运了。   小猫肉乎乎的脸上扬起一个笑,起床漱洗,在男人要出门干活时叫住了他。   “爹爹,娘,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妇人听到这话,也抱着儿子走了出来。   小猫两手捏着大银锭,端端正正地摆在破桌子中间,道:“女儿总是要出门的,可我不想到谁家去做童养媳,我要到好心姐姐家里做工。这个是好心姐姐给我的,算是她们买我的钱。”   男人和妇人见到那银锭都是一惊,听了这话脸上又是一臊。他们觉得那些话没有说错,可是被小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却好像是他们错了。   男人忙道:“有了这钱,你就不用走了!这够咱们一家人过活了。”   小猫摇了摇头,没有答他,道:“以后要把弟弟看好,别给拐……”   “诶!”妇人连忙打断,紧皱眉头念了两句童言无忌。   小猫一怔,看了眼妇人怀里的弟弟,低下头,小声道:“爹爹,娘,我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做什么死脑筋?”男人不满道,“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小猫问:“如果这个钱就是买我用的,我不走,钱就要还回去,爹爹你还会不让我走吗?就算是我去当童养媳,也换不来这么多钱。”   男人愣了愣,想发火,但是却平白感到在这个胖女儿面前矮了一截。   妇人也不说话了。   小猫跪地叩了个头,起身离开,一步未停,好似不再有留恋。空空一身来,空空一身去。   “送送你吧!”妇人边喊边捅捅男人,男人才反应过来,刚要追,却见小猫突然跑了起来,男人赌了气,便不追了,将那银锭收回屋里,喋喋不休:“女儿不中留,出去有见识了就能耐了,走吧!走吧!野了心的孩子!”   妇人呆呆地望着小猫的身影,她跑得太快,稍息就看不见了。妇人收回目光,摇了摇儿子,喃喃道:“儿子乖,大儿子听话,将来学本事,娶媳妇,给爹娘养老。儿子乖……”   小猫凭着一股劲冲到村口,小胖腿迈不动了,呼哧呼哧地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虎子问:“小猫,你去哪啊?来和我玩泥巴吧?”   小猫道:“我要走啦,以后都不回来啦,你找别人吧。你知不知道怎么去镇上?”   “哦。”虎子有点失望,说道,“我爹今天去镇上买东西,刚走,喏,就是前面那个拉木板车的。”   小猫顺着他的手指一瞧,登时喜出望外:“谢谢你虎子!”   说完她撒腿就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明明饿的肚子都快瘪了。离得近些,小猫大喊了一声虎子,虎子爹便停下来回头望,小猫极快地赶上去,一下蹦上木板车,给虎子爹说了几句好话,这就不费力气地被拉着往镇上去。   小猫心想,这是老天都让她去投奔庄姐姐和薛姐姐呀!   虎子爹很乐意路上有人陪着说说话,因此不介意多走些路,直接把她送到了镇上最大的客栈门口。   小猫这时才有些忐忑,万一她们已经走了呢?她赶紧甩甩头不让自己多想,跑了进去。   “掌柜伯伯,请问有没有两个特别特别特别漂亮的姐姐住在这里?”   掌柜一下就乐了,见她是个富家孩子,便道:“有!你走到三楼往右拐,最里头那间房,她们就住在那里。”   “谢谢掌柜伯伯!”小猫眯眼一笑,立刻腾腾腾地上楼梯,结果才到二楼她就走不动了。反正人在这她就放心了,就那么慢慢悠悠地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喊着:“嘿!哈!嘿!哈……”   “哟,瞧瞧这是谁家的小猪?”   听到熟悉的戏谑,小猫立刻扬起脸,咧开嘴一笑,眼泪就出来了。   薛紫灵慌忙抱起她,一叠声地问:“怎么了?哭什么?遇到麻烦了?家里出事了?”   小猫“嗷”的一声勒住她的脖子,痛痛快快地嚎哭出来,眼泪鼻涕口水齐飞,蹭得薛紫灵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这时候她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一路轻轻拍着把人抱回房里。   庄澄吃惊地看向薛紫灵,薛紫灵摇头表示不知道原因。于是两人都不出声,由着小猫宣泄。   “呜呜……哇……嗝!哇啊……嗝!”这是饿得打嗝了。   小猫终于放开那个被勒红的脖子,吸了吸鼻子,但是鼻涕流得太畅快,吸不回去了,只好用嘴巴抽着气,囔囔道:“我……嗝!要饿死了……”   饱餐一顿,小猫用茶水漱漱口,仰躺在床上大出口气,惬意地眯起眼睛。   “说吧,怎么回事?”   “我爹爹娘又生了一个,不想养我了。”   “所以你不回家了?”薛紫灵眼睛亮了亮,如果不是小猫太执着于回家这件事,她其实是想把小猫留下的。   “那是我以前的家,以后就不是了。我能不能到你们家做小工呀?我会很认真干活的。呀!”小猫道突然坐起来,“你们住在一起吗?我不想和你们两个分开,两个都不想。”   薛紫灵立刻道:“住一起的。”   “那就好!那我能到你们家做小工吗?”   薛紫灵张口要答,被庄澄迅速截住:“你跑来找我们,你父母知道吗?”   小猫连连点头:“知道,他们同意的。”   庄澄向她确认道:“你决意从家里脱离出来,不再回去了吗?”   小猫郑重回答道:“是。”   薛紫灵得意,拿脚尖踢了踢她:“做小工?没志气。”   小猫茫然道:“我文武都不会,还能做什么?”   “不会就学。”薛紫灵道,“虽然你天分不高,有我们在,还怕学不成武艺?”   “真的?”小猫两眼放光,她觉得自己和江湖离得太远,所以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学武功!武功呐!一掌可以把树劈断呢!   薛紫灵转头请示:“庄庄?”   庄澄不解:“你为何不自己收?”   “我收?教她这个?”薛紫灵手一晃,手心多了一只耳坠——庄澄的。   “还是这个?”薛紫灵身一动,手上挂着一根腰带——还是庄澄的。   庄澄立刻抢回腰带,到屏风后系好。   薛紫灵等她走回来,帮她将耳坠戴上。   庄澄问:“小猫,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小猫简直要晕掉了,飘飘然摸不着北,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   庄澄:“好,从今日起,我庄澄,收……你全名是什么?”   小猫一呆:“忘了问了。”   庄澄:“姓氏呢?”   “……不知道。”   薛紫灵:“那你想姓什么?”   小猫茫然:“这个可以自己选吗?”   庄澄无语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们姓。”   小猫看向薛紫灵。   薛紫灵道:“我以后也是要姓庄的。”   庄澄心里滋润,眼里带了点笑,对小猫道:“那便姓庄吧。既然随我们姓,那你的名也由我们取,好吗?”   “好!”小猫期待地点头。   “这个让我来。”薛紫灵兴致勃勃,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就叫,庄喵。”   庄澄问:“是妙不可言的妙吗?”   “不,是小猫喵喵叫的喵。”薛紫灵毫不心虚地解说。   庄澄:“……”   小猫:“……”   薛紫灵:“就这么定了。拜师吧。”   小猫小声问:“可以让庄姐姐帮我取吗?”   “怎么?”薛紫灵薄薄的眼皮一挑,“你嫌弃?”   小猫不由吞口水,屈服于淫威:“不嫌弃……”   本人都不嫌弃,庄澄也不提意见了,道:“从今日起,我庄澄,收庄喵为徒。”   薛紫灵:“庄喵,敬茶。”   小猫,也就是新鲜出炉的庄喵,麻利地倒茶敬给庄澄,虔心叩拜,恭敬地喊道:“师父。”   庄澄接过来抿了一口,这个简陋的拜师礼就算成了。   庄喵问薛紫灵:“那我要怎么叫你呢?”   薛紫灵理所当然道:“叫师母呀。”   “啊?”庄喵没明白。   薛紫灵一揽庄澄,拥着她笑道:“笨徒弟,我和你师父是一家,你不叫我师母叫什么?”   庄喵还是不懂,不过听她们的话准没错,乖乖喊道:“师母!”   “哎!”薛紫灵应了一声,亲吻庄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节奏没控制好,没能在昨天更新,躺平任鞭打!   然后我解释一下,最近发文都很困难,在电脑上发不成,要转到手机上,耽误了时间。总之是我的错。   还有,上一章的时间算错了,应该是八个月。我一想7+6=13,七月出发到三月就是六个月……脑抽了。差别不太大我就不改了嗷   ——   系统通知:恭喜玩家[富二代小薛]和[官二代庄庄]完成任务   任务奖励:宠物小猫一只   宠物技能:卖萌,炸毛   触发副本:袁祝成亲 \(≧v≦)/~   ☆、袁祝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抓个小虫。   这时分街道上人并不多,车夫却没有甩鞭子的意思,由着骏马小步地跑。   “吁——”   马车稳当当地停在宁仁客栈门口。   车里两人步下马车后,车夫赶着马车到客栈后院去休整,那两人要了两间客房,就站在门口说着闲话。   “听闻这里的戏园子很著名。”庄澄道。   “好,休息后我们就去。”薛紫灵望了眼跑过来的红衣小姑娘,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庄澄斜眼瞥了瞥她:“在你眼中当然不论谁都是慢的喽。”   “慢了也好,这样我就总能追到你了。”薛紫灵随口说道,牵住庄澄的手,另一只手准确按住庄喵的脑袋,又一次没让她计谋得逞。   庄喵张牙舞爪地反抗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蹭师母一身汗的意图,转换目标想让师父给自己出头,结果发现师父居然在笑……而且根本没看自己!   沮丧的庄喵撇撇小嘴,扭头跑进客栈里,一边还催促她们:“快点来啦!”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清清爽爽地换上衣服,庄喵踮着脚尖站在铜镜前照一照,跑去隔壁敲门。   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庄喵看着庄澄问:“咦?师父你嘴巴怎么肿啦?”   房里薛紫灵答:“我咬的。”   “你咬师父嘴巴做什么!”庄喵为师父打抱不平,很有气势地坐到薛紫灵对面。   “师父和师母咬嘴巴,是‘特别特别特别’正常的事情。”薛紫灵用了个庄喵常用的词,很严肃道,“以后你如果不小心看到了,记得捂眼睛。”   “哦。”庄喵想,可能别人的师父师母也常常咬嘴巴,不过,“为什么要捂眼睛?”   庄澄扶额,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她爹在她小时候总是不耐烦地皱眉说:小孩子哪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咬嘴巴是大人才能做、才能看的事情。”庄澄尽量温和地解答。   “哦,我知道了。”庄喵总算放过这个问题,兴致勃勃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薛紫灵道:“你这小脑子里除了吃还有别的吗?教你的呼吸吐纳学会了吗?”   “会啦!”庄喵挺起胸脯,“你看我从城门口跑到这里都不累!”   “很好,下次再跑远点。”薛紫灵基本满意。   庄喵抗议道:“你都不心疼我!我都跑瘦了!”   “瘦?!”薛紫灵做出惊讶的样子,“不知道谁的胳膊像藕节一样又圆又粗。”   庄喵忿忿地瞪着她。   这时有人敲门道:“客官,您的饭菜。”   庄喵立刻转愤为喜,跑去开门。   几个伙计将饭菜摆好,退了出去,站在边上一直没出声的掌柜这才从袖中拿出一红色物件,弯腰双手递出,道:“主人吩咐在下交给您们。”   “请柬?”薛紫灵挑眉接过来,掌柜便离开了。   “是祝姑娘?”   薛紫灵翻开一看,笑道:“是她,下月和袁仁存成亲。这请柬写得有意思,你看看。”   庄澄接了,也不由叹道:“祝姑娘实在聪慧。”   “谁要成亲呀,能让我看看吗?”庄喵着急地吃了几口菜,凑过来瞅,她认识的字还不多,但是上面恰好有几个词都是庄澄教过的,于是念道,“万岳山庄,庄澄,薛紫灵,这里怎么空了个位置?”   “因为要填你的名字。”庄澄微笑。请柬上写的是请万岳山庄的庄澄,薛紫灵,还有空着的这个名字,三人到青潭门,显然祝襄宁已经确定薛紫灵和庄喵都是属于万岳山庄的。   庄澄顿时对祝襄宁又多出几分好感。   庄喵拍手道:“我们要去看新娘子了吗?新娘子是谁呀?漂亮吗?”   “是个有很多钱的人,没你师父漂亮。”薛紫灵道。   “……”庄澄重新介绍,“是一位温和有修养的典雅女子,我们的朋友,你可以叫她祝姐姐。”   “噢,祝姐姐!”庄喵点头,“应该和你们一样,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庄澄道:“没你师母厉害。”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眨了眨眼,朝薛紫灵投去一个眼神。   薛紫灵眼中带笑,嘟唇“啵”的一声,送出个飞吻。庄澄脸红了红,也含蓄地撅了下唇。   庄喵指着请柬说道:“这个字我认识,仁义的仁。是新郎官的名字吗?”   庄澄低头去看,无意抿了抿唇,道:“对,她的名字是袁仁存。”   “冰仁剑客!”庄喵惊喜地睁圆眼睛。这可是个出名人物呢!跟师父听说书的时候,总听到这个剑客的故事,师父师母的朋友果然很厉害!   薛紫灵:“菜要凉了。”   庄喵“啊”地叫了一声,立刻扑回桌子埋头吃饭。   薛紫灵问庄澄:“青潭门的内功心法,如何?”   庄澄想了想,同意道:“可以。但小猫不是青潭门的人,祝门主会答应吗?”   虽然起了名,两人还是更习惯叫小猫,对此庄喵一百个赞成。   “祝千应万事都顺着襄宁,小楼和心法,你觉得哪个更出格?”   庄澄了悟,点头。   庄喵一听她们提到自己,就努力咽下嘴里的饭,等候被问。   起先,庄澄是遵守食不言这条规矩的,后来渐渐觉得和小薛边吃边聊也很好,就不再坚持了。教导庄喵的时候,也只是让她在说话的时候嘴里不能有东西。   薛紫灵对庄喵道:“你大约再跑十五日,我们就到青潭门,然后你要开始学习内功。”   “内功?”庄喵疑惑地问,“我只会跟车跑,学这么厉害的东西会不会太快啦?”   薛紫灵啧了一声:“当我喂给你的丹药都是糖豆吗?行了别不停塞,我们等下去戏园子,里面还有的吃呢。”   “我再吃一点!”庄喵抓紧时间又扒了几口,跳下凳子,跑回房间洗漱。   这一整天庄喵都在外面撒欢,等天黑了才回到客栈,早早上床睡觉,准备迎接仅余的十五天跟跑生活。   说十五日,不多不少。   庄喵顶着初夏暖阳,小脸颊上两坨红,脚步却不沉重,跟在马车侧边跑着。   薛紫灵打开窗看了她一眼:“快到了。”   “师母!你这次是不是把我放下得太早了?”庄喵嚷嚷。   “我故意的。”薛紫灵关窗。   很快庄喵就看到了青潭门接待客人的地方,于是逐渐减慢步子,步行着走过去。薛紫灵和庄澄等着她走到近前,递了请柬一同进去。   带路的弟子很机灵,路上寥寥几语介绍了青潭门的景致特色,快到时说了附近院子住着哪些人,带到后又讲了去祝襄宁院子的几条路径,这才走开。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树,从其中一根最粗壮的树枝上垂下来两条绳子,下边固定住一块木板,做成个矮秋千。   庄喵欢呼一声跑过去坐上秋千,小腿刚好够得着地面,拽拽绳子发现一点也不扎手,开心地两脚一蹬便荡了起来,咯咯咯地笑着。   “祝姑娘真是细心。”庄澄赞叹。   薛紫灵牵着她往里面走,道:“我们去看看床怎么样。”   院子里,庄喵一直荡啊荡啊,直到觉得头有点晕了,才抓着绳子爬下来,趴在木板上歇息。过了好半晌,她缓了回来,站起身往屋子走了两步,就见师父和师母都肿着嘴巴出来了。   原来师父也爱咬嘴巴呀。   薛紫灵餍足地眯着眼,走过庄喵时揪了下她的小辫:“走,去找祝姐姐。”   祝襄宁的院子离她们的不远,很快便到了。   似乎料到她们何时来,三人进门的时候,祝襄宁正在做沏茶的最后一道工序。   “庄少庄主,多日不见,你更美艳了。”   听着像是意有所指,但是看祝襄宁的神色,又好像没有别的含义。庄澄回道:“祝姑娘安好。恭喜祝姑娘与有情人成眷属。”   “多谢。”祝襄宁心情颇好,始终浅浅笑着,将茶杯依次递给庄澄,薛紫灵和庄喵。庄澄和庄喵都道了谢。   薛紫灵:“这是我们的徒弟,庄喵。”   祝襄宁:“庄……喵?”   薛紫灵语气骄傲:“我起的名字。”   祝襄宁面不改色:“好名字。”   庄澄:“……”   庄喵:“……”   什么是朋友?这就是朋友!   薛紫灵道:“我想让她学青潭门的内功心法,有合适的挑一本。”   祝襄宁问:“初学?”   薛紫灵点头:“造个根底,以后还是学万岳山庄的武功。”   祝襄宁嗯了一声,道:“我挑不准,傍晚我带她去给我爹看看。”   “好。”   “你们留多久?”   薛紫灵转头与庄澄目光相对,两人意见一致,回答道:“你成亲后第二日,我们就走。”   祝襄宁忽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时间不多,挑好后当晚开始学吧,放在我爹那边,成亲前一晚你们接她出来。”   两人一起点头。   薛紫灵问:“袁仁存呢?”   “被我爹找去了。”   “想要什么礼?”   祝襄宁张口说了一串。有一些薛紫灵带在身上,便直接拿了出来,道:“其余的在独活山,以后再给你。”   “那里的宝物,”祝襄宁问着薛紫灵,看的却是庄澄,“你找到用处了吗?”   薛紫灵笑道:“都是我的聘礼。”   “嫁妆。”庄澄小声纠正。   薛紫灵改口:“都是我的嫁妆。”   祝襄宁笑容变得深了些,那双勾魂媚眼令庄喵直接看呆了,小心脏被勾得扑通扑通扑通跳,跳得特别特别特别快。   祝襄宁对庄澄道:“既然收了嫁妆,便是要明媒正娶吧?”   庄澄正色道:“将来收到万岳山庄的请柬时,请祝姑娘务必赏光。”   “自然。”祝襄宁笑着答应,垂首饮茶,继而道,“说起来,迟至昨日到了,和陈缃子。”   ☆、袁祝成亲   迟至与陈缃子的住处较远,庄澄将庄喵留在祝襄宁那里,拉着薛紫灵去找人。   薛紫灵道:“咱们家的陈先生应该已经铁了心,不如想想让迟至给点什么?”   庄澄:“陈先生当时离开得太轻率,我想问清楚他心中是怎样考虑的。”   薛紫灵:“他怎样考虑,全看迟至希望他怎样考虑。”   “至少我们可以看看,迟先生对他如何,是否看重他……”庄澄忽然停下,用下巴示意,“你看那里?”   旁边是一排枝叶茂密的矮树,绿油油的叶子纠缠在一起,织成了约有一人高的树墙。从树干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两双腿,隔着三尺距离对峙。   “方才我视线扫过,似乎看到是袁女侠。”庄澄放轻声音。   “不用管她,没有危险……”薛紫灵说了一半,被庄澄晃了晃手臂,道,“那就看一眼吧。”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找好地方藏身,扒开树叶头凑在一起往那边看。   与袁仁存对峙的男子高大而英俊,看身材应当是武功不俗,看长相应当是磊落稳重。   庄澄问:“那是谁?”   “青潭门大弟子王阳阳,曾经向祝千应提过亲,想娶襄宁。”   在薛紫灵解说的同时,王阳阳沉声道:“我是襄宁的大师兄,不是你的,你不要这样叫我。”   袁仁存脸上没有表情,再次抱拳:“王少侠。”   尽管这张冷脸王阳阳已经看过许多次,也明白这并不代表态度,但此刻他内心的苦水还是不可避免地翻涌了:“袁仁存,我实在不明白,你像个冰棍一样,襄宁为什么会看上你?”   袁仁存为这莫名的怨气感到奇怪,虚心问道:“我哪里像个冰棍?”   “看看你这张脸,整日笑也不笑,冷得好似冻了一层冰在上面。再看看你的身材,窄肩膀,瘦巴巴,不和棍子一样?”   袁仁存道:“那又如何,只要襄宁喜欢,便不算缺陷。”   王阳阳倒抽一口气,瞪眼道:“作为男子,不说和我一样孔武有力,起码要有男子气概,可是你这模样,简直类同……”本质的稳重及时制止了后两个字的脱出。说一个男子类同女子,是莫大的侮辱,王阳阳一时激动有些失控,但也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袁仁存还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这个窄肩膀,怎么能保护襄宁?”王阳阳最终说道。   袁仁存做出了今日第一个表情——皱眉,问道:“王少侠,距你提亲被拒,已有半年多了,莫非你仍对襄宁存有心思?”   王阳阳面皮紧绷,微微泛红:“襄宁文雅娴熟,我爱慕她有何不可?”   袁仁存眉毛松开,冷脸道:“既然如此,以后你不许这么叫她。”   王阳阳反驳:“我是襄宁的大师兄!”   袁仁存拔剑:“我是襄宁的夫君!你一直看我不服,今日来打一场,看谁更有资格说保护!”   王阳阳应战:“那便来!”   树墙这边,庄澄扒着树叶小声问:“谁会胜?”   “袁仁存胜。”   “果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话本诚不欺我。”庄澄边说边点头。   薛紫灵笑了一下,捏住庄澄的下巴转过来,和她碰了碰唇。   “做什么。”庄澄语气柔柔地嗔道。   薛紫灵闭上眼,又吻了上去。   伴着咣咣啷啷的打斗声,两人唇齿缠绵,用舌头传达着心意。   分开时,那边已经决出胜负,庄澄探了一眼,那情敌两个都很有分寸,没让对方受伤,看样子是袁仁存胜。   袁仁存抱拳:“王少侠,承让,我去找襄宁了。”   王阳阳垂头丧气,神情幽怨。   走出几步,袁仁存又回过头来道:“即便我落败,即使我肩窄,襄宁也只爱我。”   薛紫灵差点笑出声。   庄澄叹道:“真是一对佳偶啊。”   “我们不也是?”薛紫灵捏着庄澄软软的手,揉了揉,“走吧,去找迟至。”   庄澄一行人到达青潭门的时间不算晚,但也有比她们先到的。   比如迎面走来的蓝衣女子。   “姐姐!”薛盈君看到她们,眼睛就是一亮,快走几步来到两人面前,才行礼道,“庄少庄主。”   庄澄还礼:“薛掌门。”   薛盈君已由暂代转为正式,许久不见,她看上去成熟了些。不过在面对薛紫灵的时候,还是非常活泼。“你是要去找我吗?”   薛紫灵:“很显然,不是。”   薛盈君也不失望:“那你何时去找我?”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我去找你?”   “见面又没有话说。”   “怎么没得说?”薛盈君掏出一封信来晃了晃,“这是段师伯写给祝姑娘的信。”   薛紫灵笑道:“你叫得倒是亲热。玉冰洁不让段春珠来吗?”   “这是段师伯主动写的。不过……”薛盈君挑挑眉。   薛紫灵点头赞同。   薛盈君立刻笑着说:“你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通情达理不开口的庄澄一听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正在想自己拈酸吃醋是不是不好的时候,庄澄就被薛紫灵揽到了身前,然后听抱着她的人说道:“一,我听懂是因为我聪明。二,我和你不是我们。三,遇到时说几句就行了,你来找我们会打扰我们亲热。”   薛盈君:“……”   “我们还有事,再见。”说完,薛紫灵揽着庄澄,绕过她就走了。   走出一段路,庄澄温言道:“小薛,薛掌门毕竟是你的妹妹。”   “我反正很不想你理睬你那个商哥哥,你很想让我理睬她?”薛紫灵侧过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   庄澄从头皮一下痒到心里,笑着躲了躲,被薛紫灵不依不饶地蹭着亲了好几下,讨饶道:“好啦好啦,都随你。”   薛紫灵重新帮她理顺了头发,满意地牵起她的手:“走吧。”   绕过澄碧的水潭,地势缓慢升高。再穿过这片稀疏的树木,就大约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把迟至安排在那么远的位置,是怕他投毒吗?”薛紫灵不负责任地猜想。   “旭阳峰守卫森严,迟先生却能无声无息给我父亲下蛊,这样来看,有所防范是必要的。”庄澄也跟着不负责任地分析。   薛紫灵忽然想起件事,对她道:“等回到万岳,带我去看旭阳峰的日出吧。”   “好。”   “前面有人。”薛紫灵遥遥一望,笑了,“是卢霏。”   庄澄:“卢姑娘旁边的是那个小师妹吗?”   “会穿得那么鲜艳亮丽的,也没有别人了,隔这么远也听得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那边两人也看到了她们,双方默契一笑。   卢霏和小师妹站在这片树木的最边缘,等着她们走近。   “庄少庄主,薛姑娘,别来无恙。”   “卢姑娘。”庄澄顿住,不知道如何称呼小师妹。   小师妹对她们没什么好感,不过态度也不坏,抱着卢霏的胳膊道:“喊错了!卢姐姐是少庄主了。”   庄澄笑道:“恭喜卢少庄主。”   小师妹顿时像自己被夸奖似的得意起来。   庄澄想起那个落败者,觉得不好问,便没有开口。薛紫灵一看她神色,用了点力气捏她的手心,问卢霏道:“那个愚不可及的高长风没有死吧?”   卢霏:“还好。”   小师妹嫌弃道:“六师兄——哦,上次排位大会他掉到六师兄了!卢姐姐太无私了,劝说师父亲自教导前十位弟子,没有了特殊的对待,他还拿什么比过卢姐姐呢?”   “厉害。”薛紫灵赞道,这个办法既得好名,又得实利。   小师妹以为她说的是武功,骄傲道:“卢姐姐是平澜山庄最厉害的!”   卢霏刮了下她的鼻子:“师父呢?”   小师妹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指,拉着她往旁边走:“太晚了,我们回去嘛。”她不喜欢卢姐姐和这两个人待在一起。   卢霏顺着她的力气走了几步,告辞道:“庄少庄主,薛姑娘,我们先走一步。”   庄澄:“卢少庄主慢走。”   薛紫灵仰头看,天边染上了红色,无奈道:“我们也回去吧,明天再来。”   回到院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门口的灯笼被风吹着,里面的烛火一摇一摇。   青潭门地势起伏不平,容易起风,夜晚更甚。   院子里的秋千随风摆动着,薛紫灵看到了,便站上去荡了几下,跳下来和庄澄一起回房。   脱衣上床后,两人蜷腿侧躺,头碰头,腿贴腿,手则搭在对方腰间。   夜很静,风声呜呜,越来越响,夹杂着树叶抖动的声音,渐渐有些凄厉恐怖……   “小薛?”   “嗯?”   “你怕不怕?”   “怕什么?风声?”   “……鬼魂。”   “呵,以前是逗你的,我不怕鬼魂。”   “我知道你逗我……还是担心你会怕,不怕就好。”   “那我又怕了,你抱我紧一点。”   “……登徒子。”   “再紧一点。”   “就这样,不要说话了,睡吧。”   “好。我爱你。”   “我也。”   “什么?”   “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评论1楼2楼不是按照回复时间从早到迟排列的吗,怎么现在好像反过来了,最新的在1楼,导致我不小心犯了蠢……   ——   王阳阳(咬手绢):为什么!为什么选他不选我!他的肩膀那么窄!   祝襄宁(温柔笑):肩膀窄,我的手臂才环得住,抱起来舒服。   袁仁存(冷脸抖肩膀):襄宁喜欢我,襄宁只喜欢我,哼~   ☆、袁祝成亲   红日悄悄地、慢慢地爬出来,吹了一夜风的青潭门渐渐安静了、温暖了。   牵在一起的手也同样温暖。   “庄庄,你说我要不要在万岳山庄占个虚职?”   “不是已经占了吗?”庄澄瞄她。   “对,我是少庄主夫人。”薛紫灵笑着道,略一停顿,“不过这可不是虚职。”   “怎么不是?”   薛紫灵揉着她的手指,道:“身为少庄主夫人,要在床下照顾你,在床上满足你。”   庄澄抽了下手,没有抽出来,就放弃了。“你呀,每日不想些正经事。”   “错,做你的夫人,想你才是正经事。我如此认真去做一个好夫人,你怎么还责备我?”薛紫灵扬眉道。   庄澄无话好说,张了几次口,叹气:“不与你做口舌之争。”   “你说的是怎样的‘争’?”薛紫灵笑问。   庄澄抿唇,瞪她。   “哈哈,还望少庄主大人不计夫人过,晚上让我好好亲一亲。”   庄澄突然站住,没牵着的手环上这人的肩颈,勾住,堵住这张不饶人的嘴。   小小的“惩罚”使得薛紫灵在接下去的路上终于安分了些。   到达迟至和陈缃子的住处时,已经有些热起来了。迟至坐在门口的竹椅子上晒太阳,听见人来,懒洋洋地睁开眼,眯缝着瞧了瞧,连忙站起来笑着:“庄少庄主,薛姑娘,来得早呀。”   “迟先生早。”庄澄淡淡回道,“请问我们万岳山庄的陈先生在不在此处?”   迟至回头朝房里喊道:“小缃缃,庄少庄主来探望你。”   庄澄嘴角抽了一下。   房里传出瓶罐碰倒的声响,一个人匆忙跑出来,越跑步子越慢,最后在迟至身边停住,没再往前走,愧疚地唤了声:“少庄主。”   庄澄打量陈缃子,见他活力充沛,脚步也不似在山庄时略微虚浮的样子,心里便明白这次要无功而返。暗叹口气,庄澄问道:“先生近来如何?”   “少庄主,我……”陈缃子欲言又止。   庄澄对迟至道:“麻烦迟先生回避片刻,让我和陈先生单独说话。”   “请便。”迟至点头走开。   薛紫灵给庄澄递了个眼神,跟在迟至后面。   等两人走得稍远些,庄澄问:“先生当日离开山庄,是出于自愿,还是受了迟先生的迷惑?”   “其实,我早有想法。”陈缃子道,“我因病不能习武,便一心从文,年轻时就被庄主赏识,到山庄做了师傅。这十年来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了,而我也久病成医,对医术日渐痴迷。我感恩庄主的厚待,但我心中最敬慕的人是迟先生,原本我不敢有奢望,但那日他竟然说愿意将我带在身边教导,我立时便答应了。留书辞别,一来是因为迟先生时间急迫,二来也是因为我无颜面对你们。”   庄澄听后有些释然,又问:“迟先生对你如何?有没有苛责役使?”   陈缃子摇头道:“先生他待我极好,教导十分用心,还帮我调理身体。少庄主,若论错处,错全在我,与先生无关。”   “既然你这般维护,我便不劝你了。只是我父亲,还有巴葫芦大师和魇夫人那里,先生写一封信亲自解释为好。”   陈缃子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回房去写信了。   庄澄望向薛紫灵那边,看到她在与迟至交谈,有些好奇她都勒索了些什么,便走过去。   “一个先生只换你两瓶药,有什么可心疼?”   “那我用十个陈缃子换一个少庄主,你……”   “想死吗?”   迟至打个哈哈:“说笑说笑,我怎么舍得把小缃缃拿出去。看来,传言非虚,你与庄少庄主关系不一般?”   “请柬不会发给你的。”   迟至啧啧道:“我可是你们两个的媒人,这还没有入洞房,怎么好把媒人扔过墙?”   “哦?”   飘向心口的视线如有实质,迟至立刻捂胸,干笑道:“能为你们两人做媒,是无上荣光。”   “我这还有个让你更荣光的机会,想不想要?”薛紫灵很善良地问。   迟至顿时像吃了黄连。   薛紫灵握住走来的庄澄的手,道:“我们的徒弟新开始学武,需要的东西不少,到时你看一看,给她补上缺漏,如何?”   迟至颓道:“非常好……”   庄澄微笑:“那便先谢过迟先生了。”   “庄少庄主不必客气。”迟至口苦难言,风度却翩翩,朝庄澄一揖。   得了迟至作为补偿的好东西,薛紫灵一连几天心情都很不错。   这些天,距离远的门派代表们陆陆续续到了,青潭门越来越热闹,及至一场清凉雨水落下,才浇熄了那些喧扰。   雨不大不小,撑伞出门嫌麻烦,不撑伞又嫌湿衣,于是大多人都留在房中,下下棋,看看书。   庄澄倚窗望着院子里的秋千,似乎在发呆。   “看什么呢?”薛紫灵过来摸了摸她的胳膊,不凉,才放下心和她站在一起。   “想起山庄的雨了。”庄澄转头笑笑。   “想家?明天就是婚宴了,后天我们启程回山庄。”薛紫灵说着,看到一个小道士撑伞从院子门口过,喊住他问,“松云道长来了没有?”   小道士回答:“掌门快要升仙啦,没空来。”   “哦。”薛紫灵顿了下,又喊了一句,“多谢。”   小道士对她们行个礼,走了。   薛紫灵道:“又升仙,我看他就是懒,太远不想走动。”   庄澄听她语气熟稔,便问:“你‘认识’松云道长?”   薛紫灵笑道:“把那两个字读那么重做什么。”   庄澄斜眼:“你说呢?”   “我不说。”薛紫灵捉她的手,“雨停了,去荡秋千。”   “板子是湿的。”   “站着。”   “绳子是湿的。”   “扶我。”   庄澄被她拉着走到外面,半推着站上秋千,无奈道:“现在不动还好,秋千一动,你在秋千下,我怎么扶?”   薛紫灵站在庄澄面前,嘴角一挑,突然抬腿用力蹬了一下木板,秋千立刻高高荡起,庄澄没有扶持,身子往前扑去。与此同时,薛紫灵一跃拥住她,两脚夹两脚,稳稳地站在木板上。   “这样不就可以扶了?”   庄澄搂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上,嗔怪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想吓一吓你,不过好像你并不怕。”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自然没什么担心。即便我真的坠跌,你也会接住我的。”庄澄说完,又笑了笑,道,“这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哪家守礼的姑娘会和情人抱着荡秋千呢?”   “我们庄家的喽。”薛紫灵头微微偏过来,随着秋千的摆荡,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庄澄的脸颊。   庄澄闭着眼睛笑:“痒。”   薛紫灵嘴唇压上去狠亲一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啵”,哈哈笑起来。   “登徒子。”庄澄把脸埋起来。   “等我们洞房花烛夜,你还这么害羞,一口一个登徒子,那可如何是好?我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庄澄恼羞成怒,“该做的我一个不会少,难道我害羞你就不做了吗?”   薛紫灵乐得肩膀直颤,道:“庄庄,你这么讨人喜欢,我都想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了。”   “藏什么藏,我只讨你一个人。”庄澄张口咬了一下嘴边的耳垂,气势挺凶狠,下口的时候力道却是轻轻的,厮磨啃咬着,让薛紫灵心里酥.痒难耐,哼了一声,手往下游动,捏了一把软软的屁股,庄澄立刻紧绷僵硬,一动不动了。   不知不觉中,秋千已经荡得低了,慢了,晃悠悠的。   薛紫灵在她耳边笑着问:“秋千是湿的还是干的?”   庄澄不明所以:“湿的。”   薛紫灵:“地面是湿的还是干的?”   庄澄:“湿的。”   薛紫灵:“树叶是湿的还是干的?”   庄澄:“湿的。”   “我也是。”薛紫灵说道,伸手探了一下,嘿的笑一声,“你也是。”   “你!”庄澄被她碰了一下,整个人都烧红了,推开她跳下秋千,因为腿软退了几步才站稳。   薛紫灵也被推掉下来,看着她还有变得更红的趋势,忙道:“该去接小猫了。”   只要提到正事,庄澄就会很快转移注意,她深呼吸几次,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下来,瞪了薛紫灵一眼道:“换衣服。你记得洗手!”   “好好好。”薛紫灵连忙答应。   天色还没暗,两人收拾一番,再走到祝千应的住处时,小猫还在练功房没有出来。   庄澄详细问了这些天庄喵的进展,得知一切顺利后,心中为她感到骄傲。   祝千应说道:“因为本门心法是不外传的,秘籍不能带走,但庄小姑娘已经都记住了,所以等你们离开后,可以让她默出来以免日后遗忘,只要不给他人看便可。当然,若是每日记诵,勤加练习,这样更好。”   庄澄再次感谢道:“多谢祝门主。”   薛紫灵也道:“多谢。”   祝千应:“你们是襄宁的朋友,我自应当照拂你们,不必多谢。我有事不能久留,等庄小姑娘出来,你们带她走便可,我就不送了。”   两人送他到门外,回到练功房的门口继续等。   很快,房门开了。   庄喵把门打开一条缝,瞄到她们已经在外面了,才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往薛紫灵身上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师父师母,我好想你们!”   薛紫灵和庄澄都心虚地没有回答,这些天她们只顾恩爱,完全没有想念这个小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研究了一下代码,把专栏收拾了一下,终于能看了<( ̄︶ ̄)>   再有一章,正文结束。番外计划是独活立莹写5章,然后写5章薛紫灵和庄澄以后的生活,你们觉得可不可以?有什么建议和想法请提出来吧~   ☆、袁祝成亲   成亲,人生头等大事,那必定是要在一个不冷也不热,不潮也不燥的天气举行仪式,才能佐证天公对新人的看好。   今日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天气。   黄昏时分,满目红色的喜堂里,宾朋满座,人人带笑,互相寒暄,等候新人出场。   凡是有四派三庄共同出席的场合,四大门派坐一桌,三大山庄坐一桌,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今日自不例外。不过这一次有些奇特,三大山庄这桌,六大一小,皆是女子。   平澜山庄来的是卢霏和小师妹,众宾客对新鲜的卢少庄主比较好奇。   穹崇山庄来的是商蒹葭和苏韵,众宾客对商蒹葭送的贺礼比较好奇。   万岳山庄来的是庄澄和薛紫灵,两人还带了一个徒弟庄喵,众宾客对她们三个人都很好奇,尤其想知道这个薛紫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坐上这张桌,就代表她是三大山庄的重要人物,这个飞贼到底是怎么搭上万岳山庄这条巨船的?还有,她以后还取不取宝物了呢?   好奇归好奇,没有人会问出来。   四派三庄的人,要么心中有数,比如眼神很不友善的白苍暮;要么不在乎,比如摒除七情六欲的圆寸大师;要么糊里糊涂反正只要是女儿的朋友就通通维护,这个就是祝门主了。而其他的人,张口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轻重,若惹上万岳山庄,以后在江湖上便没有立足之地;若惹上薛紫灵,那恐怕全家连饭都吃不上了。   于是众宾客一边用余光观察那三人的动向,一边暗搓搓地期待能冒出个不长眼的家伙。   不负众望,还真有一个不长眼的,正藏在角落里,被一群不够资格上桌的人遮挡着。   此人五短身材,四肢粗壮,在门派里左等右等没收到请柬,不甘心自己的门派被排除在外,就赶到青潭门,悄悄混进来露个脸——正是西樵帮帮主。当他看见薛紫灵竟然坐上了最尊贵的桌,立马炸了。   “祝门主,为何连飞贼都能坐到上席?”   唰——   声音如退潮般消失了,众宾客视线齐刷刷射向那个被孤立出来的人。   西樵帮主喊的时候,以为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要自己发声便会支持,谁知一喊完,身周一圈刚刚还和他相谈甚欢的人同时撤开一步,利索地将他暴露出来。西樵帮主紧张起来,往旁边挪了一步,那边的宾客们也挪一步,坚决不包容这个勇敢的异类。   大弟子王阳阳站出来,沉声问:“阁下是何人?”   异类挺了挺胸:“西樵帮,帮主!”   王阳阳皱眉:“西樵帮并不在邀请之列,阁下是如何进来的?”   西樵帮主道:“我堂堂正正的帮主不能来,阴暗无耻的飞贼就能来,这是什么道理?”   王阳阳:“但凡收到请柬前来的,都是青潭门的客人,不容阁下污蔑。请阁下自行离去。”   西樵帮主:“你敢说薛紫灵不是飞贼?”   王阳阳还真不敢说。   祝千应:“来人,将这不速之客叉出去。”   “祝门主请慢。”庄澄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众宾客,声音不重,但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楚,“原不想喧宾夺主,既然有人提出,在此我便以万岳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宣告,薛紫灵已归属万岳。从今往后,对薛紫灵不敬,就是对万岳山庄不敬;与薛紫灵为敌,就是与万岳山庄为敌。若因紫灵过去的事,诸位心有芥蒂,庄澄恭候各位前来商讨赔付事宜。但今日是祝姑娘与袁少侠大喜之日,还望各位暂且放下私怨,不要冲撞了喜气。”   这番话说完,众宾客立刻识相地摇手道:“不会不会,喜事要紧。”   祝千应:“来人,叉出去。”   西樵帮主垂死挣扎:“圆寸大师!紫灵钟的仇你也不记了吗?”   “阿弥陀佛。”圆寸慈眉善目,皱纹带笑,道,“过去几年薛施主与穆德明净钟有缘,缘尽则钟还,大昭寺与薛施主何来仇怨?”   祝千应:“叉出去叉出去!吉时要到了!”   西樵帮主被棍子架起来,叉了出去。   庄澄坐回原位,庄喵小声道:“师父,你太厉害啦!好威武!大家都不敢说话啦。”   庄澄微微一笑,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得薛紫灵直想现在就亲她一口。   “庄庄……”   “嗯?”庄澄眼神抛过去。   薛紫灵嘟唇。   庄澄失笑,眨了下眼,也嘟起唇,隔空一吻。   “新郎到——”   袁仁存一身红衣,脸上的笑容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众宾客第一次看到她笑的表情,一见就是“噗”的一声,连忙咳嗽掩盖,于是咳嗽声接连不断。袁仁存顿时更紧张了,同手同脚走向祝千应面前,喜堂里终于哄笑一片。   “新娘到——”   一个灵秀的丫鬟两眼弯弯,打起帘子,另两个丫鬟托着祝襄宁的手臂,从喜堂后面走出来。   祝襄宁笑容大方,面庞如凤冠上的明珠一般温润,双眸如嫁衣上的金纹一般熠熠。   一路走出,许多人都看得失了魂。若论红色,当真是女子的嫁衣最美艳,若论头饰,也必然是女子的凤冠最华丽。   “一拜高堂——”   东渔岛岛主问身旁弟子:“嵌在凤冠上的,怎么好像是咱们的镇岛神珠——龙王眼?”   弟子猜道:“难道薛紫灵取走之后,送给青潭门了?”   东渔岛主肉痛:“那可是神珠啊神珠,怎么给做成凤冠了呢!”   “二拜高堂——”   弟子出主意:“庄少庄主不是说可以找她赔付,不如等礼成去问问,也换她一颗珠子。”   东渔岛主:“咱们敢对薛紫灵心有芥蒂吗?她现在可不只是薛紫灵,还是庄少庄主罩的人,她取走你的东西,你要说‘取得好欢迎再来’,懂吗?”   “夫妻对拜——”   弟子重新思考:“反正凤冠只用一次,不如我们找祝门主,让他在礼成后抠下来还给我们。”   东渔岛主:“鱼脑袋!趁早给我回去打渔去,下回别跟我出门了,丢人!”   “礼成——”   袁仁存将祝襄宁打横抱起,在众宾客的哄笑声中退场。   祝千应举杯,红光满面,说着感谢的言辞。席上觥筹交错,气氛持续热烈。   婚宴结束时,天已经漆黑。   庄喵因为被薛紫灵逗着喝了一杯酒,到现在还晕乎乎找不着北,庄澄恩准她今天不用练功,早早去睡觉。   “为人师表,哪有你这样的,哄着徒弟喝酒,她才七岁。”庄澄脱着衣服道。   “有啊,我师父在我三岁时就分酒给我。”薛紫灵坐在床沿,心不在焉,盯着她道,“庄庄啊,我瞧着你丰腴了些。”   “是吗?”庄澄摸了摸腰,“还好呀。”   “过来我捏捏。”   “有什么好捏的……”庄澄一走到床边,就被搂住腰带到了床上。   薛紫灵压着她,在腰侧捏了几下,接着一边往上滑,一边轻捏,听着身下人“嗯嗯”的哼声,最后停在馒头上,笑道:“好像是这里丰腴了。”   “不要……啊……”   “这里挺起来了。”薛紫灵手指按按,看一眼庄澄的反应,低头用嘴唇碰了碰。   庄澄伸手握住薛紫灵同样的部位,告饶道:“不要弄了,明天启程呢。”   薛紫灵才不听她的,道:“练武之人体力可没有那么差。我想你了。”   “又没有分开,想什么呀。”   “想这个呀。”薛紫灵含住,出其不意地舔了一下。   庄澄不堪撩拨,身子软成一滩水,阵线失守,被薛紫灵用手指唇舌肆意地享用一遍。不过,最后那道入口仍然坚强地存活下来。   “呼……”   庄澄失神地吐气。   薛紫灵从背后抱着庄澄,享受两人之间的宁静。   “小薛,我想你了。”   “想我哪里?”   庄澄翻身过来正对她,依偎进去,呢喃道:“想你怀里。”   “那就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好。”庄澄扬起唇角,应着她不着边际的情话。   “将来我们成亲时,如果松云道长还没有升仙,就找他来主持,好不好?一定有趣得多。”   “好。”   “我们不要请那么多人,只让认识的来。”   “好。”   “庄庄,以后别人叫我,就不叫飞贼了,都要叫少庄主夫人,再以后,就是庄主夫人。”   “没关系的,小薛,不必担心山庄树敌,我们家不怕。我想过了,你喜欢宝物,可以四处去取来。万岳那么大,随便你在哪里挖山洞都好。我会像父亲那样,撑起万岳山庄,护着你。”   “然后你用山庄的钱赔付外人?我可没有那么败家。”薛紫灵吻了吻她的唇,“现在我身上不剩什么了,等回到万岳,我找个时候把独活山的宝物都运到那里,当嫁妆。然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真的不想取宝物了?”   “我守着你就足够了。”薛紫灵目光温柔,“你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打帘子的是阿瑶,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嚯哈哈!正文到这里。接下来是番外~   ☆、番外:独立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番外要隔日更啦,抱歉抱歉,么么哒!⊙ε⊙   ——   抓个小虫。   独活有病。   心里有病。   她抽出匕首,梅一霸的尸体倒了下去。独活蹲下来用他的衣服擦干净匕首,放回绑在手腕上的刀鞘里。   旁边有人惊叫起来,独活看也没看,表情漠然地离开了。   这是独活第一次杀人。   在秋天里,刚开始有糖葫芦的时候。   看到卖糖葫芦的人,独活拦下他,付了钱,扛起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的草把子,一边走一边吃。   独活心里有病。她自己知道。在梅村十三霸灭她满门,却独独恶意放走她的那年冬天,这病就注定要带一辈子。   但又如何呢?反正她不会活太久。   凡事有了第一次,再做就会很容易。原本下山是为了报仇,如今看到仗着武功欺凌百姓的江湖人,独活路过时也顺手杀一杀,然后继续查找仇人的踪迹。   就这样,秋去春来,接着是夏季。   按顺序杀到梅六霸的时候,江湖上已经有了关于她的许多传说。独活听到人们叫她魔女,那些人还谈论说有一个叫做立莹的人立志要杀了她。独活从客栈走出来,有点不开心,因为现在是夏天了。夏天没有糖葫芦。   十三霸早已散落于各处,寻找他们原本就困难,如今或许是知道前面几个死了,害怕危险躲了起来,越来越难找。   独活下山时,是十五岁,春天。   当年上山时,也是春天。   山上清静,没有外人,除了偶尔和师父师姐说几句,她几乎是不出声的。后来师父飞了,师姐取来穆德明净钟,她由于钟的作用,心与灵逐渐变得清明纯净,很少再有情绪。   只是,任凭那钟多么神奇,也没能消弭她心中的仇恨。   怎么可能消除呢?这是她活着的唯一执念了。   初下山,她对世间百态完全不能适应,也因此足足过了半年才找到梅一霸。后来习惯了,话才稍微多一些,也因为沾了烟火气,会表露一点情绪了,即使不明显。   而杀人,则从始至终,几乎对她没有影响。   独活在街上走着,忽然转进一条巷子里,在中间停了下来。   “师姐。”   “几个了?”薛紫灵从墙上飘下来,站在她对面。   “六个。当初说好,不来找我的。”   薛紫灵道:“我想你了行不行。”   独活知道师姐是担心自己,但她从决定报仇的那天起,就没有回头的路。独活问道:“小楼不卖梅村十三霸的消息,是因为你吗?”   “是。”薛紫灵承认道,“我想你活得久一些,说不定你会改变想法。”   独活没有再说什么,点了下头:“师姐,我走了。”   在这件事上,两人都明白,对方不会让步。薛紫灵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独活有没有变化,但可惜,独活虽然有变化,却不是薛紫灵所希望看到的那一种。   又过了一年,又到夏天,独活在一个村庄里找到了梅十一。   “我是十三年前冬天,你们放走的女孩。”独活说道。   梅十一还在为眼前突然出现的美貌而感到震撼,胸口骤然一痛,他瞪着眼睛低下头,看到了胸口插着的匕首。梅十一的喉头滚动两下,但是独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匕首设计得巧,拔出后会留下一个大洞,却不会鲜血喷溅。梅十一表情狰狞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还差两个。   虽然没有刻意去数去记,不过自己杀过多少个人,她心里是知道的。   独活擦着匕首,看了眼站在门里已经傻掉的小男孩,问:“你想死吗?我可以杀了你。”   男孩紧盯着她,惊惧地退后,要哭不敢哭地大喊:“娘!娘!”   独活眼中忽然带了点笑意,对他道:“你还有娘啊,那就好好活着吧。”   小男孩恐惧地发着抖,看着那个魔鬼一样的美人走远了,立时瘫坐在地,嘘嘘地尿了裤子。   而离去的独活,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杀人应偿命,如果有一天这个男孩也想杀自己,那便来吧。只是,他可能来不及了。   等杀了梅十二和梅十三,她也要死了。   是自杀还是让别人来杀呢?独活还没有想这个问题,她只看眼前一件事,其他的到应该做的时候再去想。   就如同她按着顺序报仇,杀一个是一个,找梅十一的时候不会顺便打听梅十二。   而现在,就是该找梅十二的时候了。   南下,小桥水乡。   独活临窗独坐一张小桌,等饭菜上来。她的长相美到看一眼就不会忘记,但她只要不出声地坐于一隅,便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有人说起魔女,带着夸张的口吻描述她杀人时有多么冷静和不在乎。又说她长得美如仙子,实际是比鬼怪还要可怕的东西。   这些声音从独活的一只耳朵进去,又从另一边出来。她一心一意地吃着,直到听见他们提到一个名字:立莹。   立莹,正道人士的楷模,邪魔外道的仇敌,这几年春风得意,不止一次宣扬她的决心——手刃独活,为武林除害!   这个名字打从第一次听说,就再没从耳边消失过。独活每次听到都很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其他那些立莹扬言要杀死的或者已经杀死的人,独活不清楚,不过她确定自己没有杀过立莹的亲人或同门。   她们甚至都没见过面。   真是奇怪。   忽然独活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那个立莹这么想杀自己,干脆将来就给她杀吧。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独活已经得到梅十二的消息,今天就要去杀,接下去还有一个梅十三,等把这两个都处理掉,再考虑让不让立莹来杀自己。   独活吃完离开,如果情况顺利,半个时辰之后梅十二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可是,在毫无防备之下,独活在街当中突然失去了意识。   很黑,很沉。   独活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很长很长,从她四岁被师父和师姐捡到开始,好像在独活山的每一件事都梦到了。   在山上造好房子后,在没有糖葫芦的夏天,山上开满了独活花。一丛一丛连成片,漫山遍野都是浅黄色的团簇小花,非常之美。   那时她刚刚开始重新说话,师父问她的名字,她看了看山,道:“我,独活。”   从此这就是她的名字。   师父是个贼,不知道年纪几何,反正头发已经全白了,被他盘成一个小银团子,端端正正地立在头顶。他三不五时就会下山一次,捎回来吃的用的,还有一堆宝物。师父对江湖上的宝物如数家珍,常常念叨个没几次,那宝物就到山里来了。   独活对宝物没什么兴趣,她是要死的人,没必要在意外物,不过师姐就不同了,回回听得津津有味。   ……师姐做的饭真的好难吃啊。   那些东西根本不能下咽,但是师父不在,不吃饭就要吃草,她只能把勉强能吞下去的东西嚼碎吞进肚子。实在连放进嘴巴都很痛苦的食物,她就直接吐掉。后来师姐有些长进,做出来的东西都能咽,独活也渐渐吃习惯了。   还有两条蛇,独活几乎已经忘记了,居然在梦中又出现。那是她和师姐去捉山鸡的时候看到的,盘在树上嘶嘶吐着信子,于是她顺手摘回去养着了。养了多久记不清,只记得蛇肉有点老,是叫师父炖的,和师姐做的饭简直是云泥之别。   十三岁那一年,师父飞下山崖。   这件事印证了她已经认定的事实——没有任何属于她。没有任何人,任何物,是属于她的。就连她的命也一样,是早在四岁时就应该投入冰冷湖水的,要不是在湖边被师父捡到,她早已下去与家人做伴。   再后来,就是练功,下山,报仇。   梅村十三霸,还差两个。   独活睁眼。   “你醒了……别杀我别杀我!是我救醒你的!”药仆被掐得脸色发白。   独活一放开手,药仆立刻捂着脖子弯腰咳嗽,惊骇地看了眼这里和床的距离。   “这是哪?”   独活试着运了下内力,有些凝塞,但不碍事。   药仆连忙答道:“芍药谷。是迟至给你下了蛊后带来这里的。”   “迟至?”   “他有事外出,命我看着你。”   “你给我解的蛊?”   “是是,这蛊我也会解。”药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为什么。”   “独活姑娘本应逍遥人间,被迟至这样对待,我看不惯,因此才违背命令。”   “给你机会,再说一次。”   药仆支吾片刻,在独活冷冷的眼神中说了实话:“我希望独活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杀了迟至。”   “如果不呢?”   药仆笑笑,道:“外面有奇诡阵法,如果没有我引领,独活姑娘就走不出芍药谷了。”   “好。”   药仆眼睛亮了亮,谨慎道:“独活姑娘不若发个誓,约定个时限?”   独活道:“你我出谷后,如果三个月内你没有听到我杀迟至的消息,我即刻暴毙。”   “姑娘实乃痛快人,我这就带你出谷,随我来。”药仆基本确定完成任务,心里放松,带着独活穿过阵法。   独活一语不发,紧跟在后。   “这前面过了河,就出谷了。”药仆笑道,“提早祝贺独活姑娘成功。”   “多谢。”独活手中匕首一送,划断了药仆的咽喉,在他难以置信的神情中解释,“你出不了谷,那毒誓便算不得数了。”   出谷后,独活辨认了方位,再次去找梅十二。   第一次情绪失控的时候,她没有在意。   第二次,第三次,第许多次……已经容不得她忽视了。   换了平常人,或许注意不到,但她原本很少有情绪,即使有也是浅淡的,然而现在,她的情绪轻易地被触发,甚至被放大数倍。   独活皱了皱眉,一瞬便想通了。那药仆只是想利用她杀了迟至,解蛊的方法恐怕烈得很,损伤了她的心智。而这样的损害,对药仆的目的来说,无疑是有益的。   难怪她当时起了杀药仆的心。若在以前,不说被人威胁,即便是被偷袭,她也从不轻易杀人的。   好在,这些天她没有因为冲动滥杀人,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独活转道小楼,去买迟至的行迹。   九月初,金蝉派。   清晨微寒,独活一身浅黄衣裳,自列队整齐的蓝衣弟子头顶掠过。飞入大堂后,独活极快地锁定一人,伸手扣住那人的脖子,旋身贴在其后,露出脸来。   近日为了压制愈发躁动的情绪,不杀伤无辜,独活的内力有些紊乱,双目血红,此时缓缓在人群中一扫,诸人皆被骇到。   看到师姐也在,独活怔了下,不过她没有心情打招呼,视线很快滑了过去。   “迟,至!”独活找到了。   手中这人愤然道:“何方宵小,胆敢在金蝉派撒野?”   独活收紧五指,掐得她喘不上气,漠然道:“不识趣。”   感觉到玉冰洁的内力威迫,独活立即与她对垒,她这阵子正烦闷自己的内力用不出去,现在总算可以疏解一下。   玉冰洁收回内力:“你是何人?”   “没你的事。我不是来找金蝉派的麻烦。”自始至终,独活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迟至,道,“解药给我。”   她相信以迟至的本事,定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症结,便没有多做解释。   迟至:“这个嘛……”   薛紫灵低声对迟至说了句话,而后迟至讪笑:“请问,是我那药仆放你出谷的?”   独活:“废话少说。”   “啊,咳,麻烦姑娘再容忍我两句,请问我那药仆呢?”   独活不耐烦:“杀了。”   迟至叫道:“哎呀你怎么把他杀了,他可救醒了你呀?”   独活刚才和玉冰洁对阵,现在有点忍不住情绪,皱眉道:“说是救我,却是害我。他想让我杀你,你嚎什么。”   迟至憾然:“哎呀我知道,可我在他身上试的药还没出结果呢。”   独活实在不想一时失控捏死了手里的人,目光森然地看着这个啰嗦鬼,阴冷道:“三句了。”   果然威胁更有用,迟至连忙呈上解药。服下后,独活眼中的红色渐渐退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一些,准备离开。迟至她不打算杀,这个人医术高超,若他医术可以流传发扬,对百姓是件好事。而且师姐也认识他。   这时,手里的人突然高声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来日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独活略施小惩,使出“寒冰指”点在她的腹部:“谁死?”   手中人忍痛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住口,立莹!”玉冰洁喝止。   “哦,原来是你。”独活有些惊讶,嘴角慢慢弯起,“你不是到处宣称,要手刃我,为武林除害吗?怎么见了面,反倒不认得我了。”   独活没想到,只是随手一抓,便抓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过她又一想,觉得这其实算是注定——当时她飞入大堂,要抓一人做威胁,前方站着四人,掌门武功最高,掌门后面的人被挡住,这两个都不好抓,而她惯用右手,自然是抓左边的人更顺手些。从她的方向看,立莹在左边,但从立莹的方向看,立莹自己是站在掌门右侧的。金蝉派讲究规矩,以右为尊,那里正是大弟子的位置。   立莹宣称要杀的人数不胜数,现在又看不到独活的脸,自然不知道她是哪个,痛骂道:“你这等卑劣毒虫,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你究竟是谁?”   又被骂了,独活轻笑一声,脑中忽然起了个念头,想在死之前再多做一件事。一件可能会很有趣的事。   独活凑到她的耳边:“我是魔女。”说完在她的颈上按了一下,令她昏了过去。   “我走了。”   “再见。”薛紫灵点了下头,心道:这便开始脱离计划了吧……   ☆、番外:独立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抓个小虫。   深秋的雨丝细细的,斜着飘下来,带着点凉气。   窗扉半开,独活静静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房里的另一个人,盖着温暖的被子躺在床上,睫毛颤了两下,缓缓分开。雨声传到耳畔,有种空旷而安谧的错觉,让她暂时忘记了处境。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摸剑在手边,立莹立刻跳下床,同时扫了一眼室内,发现了窗边那个高挑的身影。见那魔女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醒来,立莹当机立断,极快地上前出剑,下一瞬便感觉到剑尖抵住了柔软的颈项,出乎意料地顺利。   独活心里有些怀疑,来不及多想,高声道:“魔女,快束手就擒!”   “想你大约就要醒了。”独活不显惊讶,仍看着窗外。   立莹越发狐疑,质问道:“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没有。”独活抬手,似要关窗,立莹的剑立刻往前压,含着警告的意味。“别动!”   独活看她一眼,忽然扭动脖子,锋利的剑尖走过,白皙的颈间立刻出现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渗了出来。趁立莹惊讶的间隙,独活灵活地旋身绕开剑,出手点了她的穴,快得立莹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经不能动了。   独活泰然自若地关上了窗。   立莹叫道:“你想做什么?劫持我有何目的?”   独活道:“让你待在我身边。”   立莹等了等,又想了想,确定这魔女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质疑道:“你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没有,只让你待在我身边。”   立莹怒道:“简直荒谬!你莫不是想用这种办法羞辱我?只要你解开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独活于是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立莹愣了愣,一时不敢相信这魔女竟然真的解了她穴,继而怒容满面,举剑刺向面前的人。这样近的距离,她不信这次还能被魔女脱身!   看着剑朝自己刺来,独活没有躲闪,而是伸手一把握住,遏止了立莹的攻势,任凭立莹用尽力气也不能再动半分。   瞬息之间,双方僵持,鲜血流出。   接着,独活折断了她的剑,再次封了她的穴道。断剑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立莹气红了眼,却动也不能动,只能干瞪着独活。这是师父赠她的剑,虽不是最名贵,但她一直很珍惜,今日却断了!   “你杀不了我。”独活陈述事实,“现在也不是时候杀我。”   “怪我武功不如人,只是你不要得意,必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或许吧。”独活应了句,又走近了她一步,道,“从今日开始,你要待在我身边,不能擅自离开我一尺距离,我说的话你要听。知道了吗?”   “妄想!滑天下之大稽!你这等丧尽天良的败类,休想让我对你低头!”这句话端的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正义凛然、宁死不屈。   被骂得多了,独活都快听习惯了,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词,没在她心里激起半点涟漪。独活低头看了眼仍在流血的手,又看了看立莹,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一点点。   她抬起手,轻轻地在立莹的脸颊上按了一个完整的血手印,欣赏了一下,道:“按了手印,以后你是我的了。”   那血有如滚烫的油,登时在立莹的脸上灼烧起来。这半边脸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火辣辣的几乎要被烫毁。立莹出离愤怒,喘着气骂道:“无耻魔女!休要羞辱我!我正派子弟纵是死,也绝不屈服于邪魔外道!你们这些毒虫,恶毒阴狠,想让我听从你的话为祸江湖,做梦!”   独活好整以暇地等她骂完,才慢悠悠道:“我说的话你要听,否则我会惩罚你。”   说完后,独活不再理她,认真地思考惩罚的方式。   “有了。”独活语气轻松,将立莹手中的半截剑扔开,开始执行惩罚措施。   立莹简直难以相信,这无耻魔女竟敢脱她的衣服!她惊怒大喊:“住手!魔女,你住手!你这混蛋!无耻之徒!不知羞耻!蛇蝎心肠……”   独活对连串的骂声充耳不闻,反而因为这个方式与想象中一样的有效果而感到愉快,把这当作值得且有趣的事情,一丝不苟态度端正,一件又一件,缓慢,毫无停顿。一边脱着,一边说道:“从今日开始,你要待在我身边,不能擅自离开我一尺距离,我说的话你要听。”   立莹起先骂得十分激动澎湃,可是随着衣服减少,她心中越来越惶恐,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当她的皮肤全部暴露出来,被秋天凉气逐步侵蚀,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还有,你是我的。”独活说道,将衣服全部扔到床上,鞋袜放到一边去,最后问,“明白了吗?”   立莹心中满是屈辱,涨红了脸,眼中盈满泪水,真恨不得立即死去!但她只能站在这里,赤身露体,任凭魔女观看。她咬着唇,仇恨地盯着眼前那张绝美的面容,只字不发。   独活道:“如果你不听话,或反抗我,或想逃走,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脱光了丢到大街上,然后告诉所有人,你是立莹。不信的话,你尽可以试一试,看我会不会那样做。”   立莹震惊地瞪着她,这魔女,这个无耻至极的魔女,怎么能……   她会的!看着独活的眼睛,立莹惊恐万分,她说得是真的,她真的会那样做!   “最后一次问你,明白了吗?”独活往窗户的方向走了一步。   立莹咬紧牙,只觉得她的头有万钧重,忍着泪,点了下去。   “说话。”   立莹胸口堵着一口气,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明白。”   独活基本满意。她知道现在立莹只是一时被吓住,心里还是不服,便说道:“我去叫人送饭过来,你就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做,不过,你没有考虑的余地。”   独活把门开了一人的缝,走了出去,关严。   房间里只留下立莹一人,她不安地站着,屈辱又委屈,空气像针一样扎着她,全身都在疼。   很快,独活回来,没有再说话,将受伤的手洗干净后,坐在桌边开始包扎伤口。   立莹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可是陷入黑暗后,身体的感官更加明显,随着她的轻颤,发丝在后背上晃动,摩擦出细微的痒意,令她汗毛竖起,随后泛起潮意。   突然,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人声:“客官,您的饭菜送来了。”   立莹惊慌失措地看着独活,害怕她就这么开门。那样的话,她的身体立刻就会被看到!   独活问:“愿意听话吗?”   立莹呼吸急促,本能地咬紧牙齿,不愿回答。   独活起身去开门。   “不要!我听!我听话!”   独活笑了下,走回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立莹全身僵硬地朝着床跑去,肢体每做出一个动作,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   “躺着,不许穿衣服。”独活命令道。   立莹闻言攥紧已经抓在手里的衣服,终是不敢违抗,躲进被子,把全身蒙起来。   身体被包裹着,她终于有了一丝安全的感觉,泪水涌了出来,咬着唇无声地哭着。听到独活叫她,立莹快速擦掉眼泪,从被子里探出头,道:“我要穿衣。”   独活拿起碗筷,没有什么表情:“吃完就让你穿。出来吃饭,不说第三遍。”   立莹畏畏缩缩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弓着脊背,手臂徒劳地遮掩着,姿势奇怪地走到桌旁。她的臀尖极缓地下沉,接触到凳子的一刹那她几乎跳起来。但最终她还是坐了下去。   永远挺拔的脊梁,弯曲了。   永远高昂的头颅,垂下了。   食不知味地吃了半碗,立莹道:“我吃好了。”   “吃完,喝些水。”   立莹张口想要抗议,独活道:“把剩下半碗吃完,就让你穿衣。”   犹豫之后,立莹喝了杯茶,又端起碗。   这次独活没有再难为她,遵守承诺,让她穿上了衣服。那衣服上满是独活手上伤口的血,立莹心里嫌脏,却也没有办法。   穿好鞋袜后,立莹捡起断剑,爱惜地擦干净,装进剑鞘。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为邪魔外道根本是不要脸面,丧心病狂!想她立莹,出身于冰清玉洁的金蝉派,平日最重名声,若要她赤条条站在街上被人指名道姓地评论,那比将她千刀万剐更难以忍受!魔女心思诡谲,武功高强,既然反抗不得,便只能佯作臣服,日后再伺机逃走。若能在逃脱之前,杀了魔女,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么盘算着,突然,立莹感到些许不适……   可是一想到魔女的要求,她皱着眉忍住了。   不过这种事不是想忍就能忍的。独活无意一瞥,发现立莹脸色难看,便问道:“你不舒服?”   立莹犹豫再三,吞吞吐吐道:“我想……去……”说到后面,声音彻底听不清了。   独活没听清,道:“不许隐瞒我任何事。”   立莹蚊子哼似的说:“我想方便。”   独活怔了下,也有点不好意思,起身道:“哦。走。”   “我自己去!”立莹急忙道。   “不去就在房里解决。”   立莹实在忍不住了,咬咬牙,跟在她后面出了门。   这间客栈单独造了一排隔间的小木屋用作茅房,立莹看到那排木屋后,一直不见独活停下,快走两步和她并肩,道:“我可以自己去。”   独活没理她,径直走到一间小木屋门外,才道:“去吧。”   立莹急道:“我不会逃走的,你站远些!”   “不要啰嗦了。快点。”   看魔女皱眉,立莹不敢再有异议,走了进去。   太阳早已落山,独活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的一棵树的黑影。只是看着,既不是发呆,也没有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始终听不见里面传出声音,独活觉得奇怪,问道:“你难道是装的?”   里面,立莹几近崩溃地喊道:“你走开!”   这种脏事!她自己一人做的时候都嫌弃污秽!何况外面还有一个人在听!简直是奇耻大辱!邪魔外道果然都该杀掉!   “我就站在门外等你。”独活道。   立莹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她的尊严被这个魔女踩在地上!她要恨死这个混蛋魔女了!   独活听着小木屋里的哭声和淅淅的水声,弯了弯嘴角。   不雅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立莹惨白着脸,梨花带雨,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一个字也不想说。独活心情不错,就适可而止了。   回到房间,时辰差不多该睡了。   独活让她先躺上去,道:“提醒你,我夜里睡得浅,你若想偷袭,先想想后果。”   立莹卷着被子,背对她道:“我立莹光明磊落,才不屑做偷袭这档事!”   被子只有一床,独活躺下后捏住被子角,往自己这边拉,拉不动,抬头往那边一瞧,看见是立莹死命揪着,付之一哂。   “在这里留一晚,雨停了我们就走。”   两个人各想各的心思,没有人再出声,夜很静。   在说出“我们”这个词之后,独活感到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从不认为她和谁能是“我们”,包括师父和师姐,她是独活,就该独自活着。基于这样的想法,她未曾容许任何人或任何物进入她的心里,如此,在死去的时候才不会有留恋。   这一次带走立莹,本是想在死前多做一件事,驯服这个到处宣称要杀自己的名门弟子。将来等到报完了仇,就让这个人来结束她的生命。这件事不会额外耗费时间,却似乎那么有趣,让她一兴起这个念头就立刻决定下来。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极有意思,或许这会是她短暂生命中最鲜艳的色彩。   但是,与这个人,可以成为“我们”吗?   独活有些茫然。   什么是“我们”?   她不知道。   ☆、番外:独立战记   在立莹往前这二十年的人生当中,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任人揉捏,无能为力。   她出身高,武功好,年少成名,为众多江湖前辈所赞扬,也为同辈人所推崇。原以为她就会这么顺顺遂遂地斩杀邪魔外道,维护武林正义,顺风顺水接任掌门之位,带领金蝉派踏上更高峰……   但是,这一切都在接任的那天,被这个魔女粉碎了。   饭庄里,小桌旁,立莹瞪了一眼独活。   独活不以为意。   立莹心中信念坚定,这些折辱只是一时挫折,定有一天她将摆脱魔女的控制,甚至杀了魔女,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到金蝉派。做不成掌门也没有关系,盈君师妹虽然处事平和,但就这一个月听到的消息来看,她是个合适的掌门人。届时她身为掌门师伯,一样可以与盈君师妹共同将金蝉派发扬光大。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但在被那样羞耻地惩罚几次过后,她不得不接受暂时逃不掉的事实。更不用说杀掉魔女。   立莹不敢肯定下一次魔女还会忍耐她,不将她丢到街上,于是在行为上乖了很多。   不过,在语言上,立莹十分勇敢。   通过这一个月来的共处,立莹已经摸清了独活的脾气,不论她怎样谩骂嘲讽,只要她不试图离开,独活都不会计较。而独活的情绪也极其容易看出,立莹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魔女属于“恣意妄为”的一类,另外一类则是“阴险狡诈”。   立莹不屑地睨着吃糖葫芦的少女,语气不善:“魔女,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既然暂时逃不掉,她们这已经走了一个月,立莹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魔女的目的地,以便提早想好应对办法。   “找一个人。”   独活吃完一串,从草把子上又拔.出一串,继续吃。   “什么人?”   “我的仇人。”   立莹冷笑道:“你有仇人?是不是哪个魔头比你杀的人多,你不服气要去杀了他?”   “不是。”独活淡淡地看她一眼。   立莹哼一声,喝口茶,闭嘴了。从那一眼她知道魔女这会儿情绪不高,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才不去找不痛快。   又吃了两串糖葫芦,独活心情有所恢复,她看看草把子,上面只剩下两串了,于是都拔下来,一手一串。   “走。”   立莹拿起剑,边走边道:“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女居然喜欢吃这种天真可爱的东西,小孩子如果知道了,一定再也不会碰这东西,哼。”   “挺好。那所有的糖葫芦都是我的了。”   闻言,立莹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她,见她表情自然毫无造作,皱皱眉转回头去。这么一想,魔女其实才十七岁,有一点童真也不足为怪……不!这魔女定是掠夺成性,才会有如此霸道的言论!   立莹心里又哼了一声。   前方聚集了一堆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立莹走过时隐约听到几句,心生疑虑,立刻用剑鞘拨开外圈人群,果然不出所料,是几个公子哥在调戏一个孝服姑娘。那孝服姑娘跪在地上,身前放着个“卖身葬父”的牌子,被拉扯着不敢反抗,一直哭求,楚楚可怜。   立莹头脑一热,杏目一瞪,毫不迟疑地拔剑斥喝一声,看到断掉的半截剑愣了下。   这时那几个公子哥也注意到她,看她比那卖身葬父的姑娘容色更佳,手里又是一把断剑,哈哈大笑,互相使个眼色便围上来。   “小娘子想和我们玩什么?”   立莹怒极,插回断剑,抡起剑鞘,气势凶狠,照着他们几人的脸上打去。身姿如飞舞,翩翩几转,啪啪几声,立莹昂首而立。   围观群众眼花缭乱,定睛一看,几个公子哥被打得鼻血横飞,脸上青青紫紫的迅速肿起来,痛得嗷嗷惨叫不已。   立莹横眉竖目:“再敢为非作歹,我就杀了你们!滚!”   几个公子哥不敢再惹她,捂着脸哎哟哎哟仓惶逃走。   围观的见好戏结束,便纷纷散去了。   孝服姑娘哭着向她叩拜,不住感激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立莹顶看不惯这些无能之人,俯视着她,轻蔑道:“身为女子,便该自尊自爱!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自轻自贱的女子,没有钱就只想到卖身,女子才会被人看不起!”   孝服姑娘被骂得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凄苦地抽噎着。   立莹更加厌恶,估了价钱从钱袋拿出银子,扔在她面前:“拿去葬了你父亲,自己谋个营生,当学徒去学门手艺也比卖身好。”   孝服姑娘怔了下,抓起银子攥在手心里,哭着道:“谢谢恩人!小女子一定听恩人的话!”   立莹心气稍平,一转身就看到独活吃着糖葫芦,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立莹僵着脸,心道糟糕!她忘了不能擅自离开魔女一尺了!她忐忑地瞧着独活的眼神,发现独活心情似乎不错,暗暗松口气,这次应该不会被惩罚了。   右手上的糖葫芦吃完,独活扔掉竹签,舔舔嘴唇,朝立莹伸出手。   立莹脸色难看,一步一步挪过去,伸出手腕让她抓着。立莹以为要被魔女威胁几句,至少会重申一下纪律,但是独活什么也没有说,握着她的手腕继续赶路了。   事实上,独活此时没空去想立莹擅自远离的事情,她在考虑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那就是——   左手上这串糖葫芦要不要分给立莹吃呢?   从小到大,独活都没有与人分享过糖葫芦,只要是视野范围内的糖葫芦,绝对全部都是属于她的。师姐曾感叹,幸好糖葫芦卖得不算多,否则她可能会成为吃糖葫芦而死的第一人。当然,独活知道这是玩笑话,毕竟仇还没报完,她是不会死的。   但是现在,独活在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   虽说一个月过去,立莹仍没有从心里顺服,但独活已经把她归入属于自己的范畴。反正,在死之前,这个人都会与自己相伴,而且不会违抗自己。独活想,这样,应该算是属于了吧?   那么,把只属于自己的糖葫芦分给也属于自己的立莹,也是可以的。   想通后,独活就递出了左手上的那串糖葫芦。   立莹警惕:“做什么?”   “给你吃。”   “……我不吃。”   “吃。”独活把糖葫芦戳进立莹嘴巴里。   立莹不甘地接住穿糖葫芦的竹签,愤恨地吃了起来。   独活觉得天气很好,她很开心。   转眼进入冬季,天黑得越来越早,亮得越来越晚,每日赶路的时间也随之变短了。   就在立莹几乎以为要这样走一个冬天的时候,魔女口中那个敌人找到了。   “你的仇人究竟是什么人?”立莹心中疑惑,难道是某位得罪了魔女,因此隐居山村的高手?可是魔女踏入江湖才不到三年,她并未听说有这样的人。但如果不是,为何她们要在山脚下等着某个砍柴未归的樵夫?   还是说,魔女费尽苦力寻找的就是一个樵夫?那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曾经是恶霸,现在躲仇到这里。”独活说道,面容平静无波,看着那条下山的路。夕阳将落,梅十二就快下山了。   曾经?立莹思忖,那么应当是与魔女的过去有关,魔女在十五岁之前发生过什么?她看了一眼独活的模样,知道问了独活也不会答,便没有开口。   终于,在金乌将坠不坠的时刻,一人背着柴禾,下山来。   看到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在山下等人,他皱了下眉,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由偏移路线,遵从直觉离她们远了些。所幸的是直到他走下了山,那两人也没有与他交谈的意图。他暂且放下心,暗道虚惊一场,便背朝她们,往家的方向走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梅十二?”   梅十二身体僵了一下,后背发凉,但他素来反应敏捷,心思转得快,便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却忍不住发虚。   “我是独活。你知道我是谁。”   听到这句,梅十二立刻知道他逃不过了,扔掉柴禾拔腿飞奔。岂料这一扔更方便独活动手,她没有追,眼睛看着梅十二的后背心口,从腕间抽出匕首甩出。   匕首破空声令梅十二不寒而栗,他心存一丝侥幸,兴许这一下不会射中?但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他身形一滞,迈出他此生最后一步,而后扑向地面。   立莹来不及阻止。她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她愣了下,跟上独活,走到梅十二身体旁。   独活弯腰拔.出匕首,用脚将他翻过身,用他的衣服擦着匕首,淡淡道:“早该有今日。”   “对……对不起……”梅十二喷着血沫子,艰难地说道。   独活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微弯起嘴角,问道:“你这一句里有多少忏悔?”   “孩子……我……”梅十二抽搐着。   独活收敛了笑意:“我不是你,不杀你妻儿。”   梅十二表情痛苦,眼中却流露出安心,扯起一抹笑,就这么诡异地闭上了眼。独活也擦干净了匕首,重新插回手腕上的刀鞘里,朝村外走。   走了几步,不见立莹跟上,独活回头看她。   今天的事对于立莹来说,是不小的震撼。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独活杀人。   与传闻中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地杀人。   逼着她去直面独活是魔女的事实。   但她还是想为独活找个理由。   否则,和魔女同行的自己算什么?   “你怎么了?”独活朝她走去,握住她的手腕,带她离开那具尸体。   立莹颤抖着声音问:“你们,结了什么仇?”   “你不用知道。”   “我要知道!”   独活停下来,久久地看着她。立莹眼神坚定,但坚定中还有一抹不易发现的惶惑。   “好。”独活对她退让,“他在梅村十三霸中排行十二,当年他们十三人杀了我全家上下几十口,只留我一人。”   “为何他们,要杀……”立莹问不出口。   “我如何知道?”独活反问,“那时我才四岁。”   “那他们,留下你,是为什么?”   “为了让我痛苦地活着,他们觉得这是乐趣。”独活道。   立莹震惊地再也说不出话。她从未去想过独活的身世,在她的认知里,邪魔外道就是邪魔外道。   对邪魔外道……她不应该产生同情。   立莹强打精神,问:“那你除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正派弟子?”   独活问:“你杀过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吗?”   “是。他们都是邪教,都是江湖败类。”立莹不明白为什么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此时说出来却失了底气。   独活淡然道:“没有必要标榜你杀的是谁,是正是邪。你不觉得我善良,我亦不觉得你高尚。”   “我是正义的!为了武林正统,势必要铲除邪魔!”   “哦。”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便你。”   “即使你心中要仇恨,你也可以入正道……”立莹说不下去了。那是灭家之仇啊!   独活许久未言。   在渐渐变暗的天色中,两人之间的沉默也成了黑色。   忽然,独活唤了一声:“立莹。”   “嗯。”   独活抱住了她,轻声说道:“那年我本想投湖,但是被师父师姐救下。我想了很久很久,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后来我想通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明明可以推开的……立莹感到无力,她想,她还不如不知道独活的身世,这样她就能继续坚持她的正道,丝毫不动摇。   独活喃喃道:“你是我的。”   所以,决不能离开我。   所以,可以听我的心事。   所以,将来就让你杀了我。   独活嗅着立莹发间的清香,空洞的眼神中多出了些什么,在轻轻地漾着,如同温暖的水波。终于,她不是一个人活着了。虽然只有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咩,嘤嘤嘤   ☆、番外:独立战记   “喂,独活,你这么个吃法,牙没有坏掉吗?”   立莹皱眉,一脸嫌弃地看着独活,边说边从竹签上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这都多少串了?一点都不懂节制。   “没有。”独活忙着吃,还不忘再递给她一串。   “你师父和薛紫灵也纵着你,随你吃多少吗?”   独活道:“问过一次,知道缘由就不管了。我那时太小,不记得爹娘的模样,他们遇害的前一天他们给我买了糖葫芦,我对他们的印象就只剩糖葫芦的味道。”   立莹抿了下唇,指着旁边道:“我饿了,去吃饭。”   正好快到晚饭时候,饭庄里人还不多,立莹走到角落的桌子,与独活一同坐下。等了不久,饭菜被端上来,陆陆续续也有许多食客进入饭庄,各自入座,一桌一桌说起话来。   每当人多时,立莹便会有些不自在,担心自己或独活被人认出。但是她拿不出正当理由,如果催独活吃快点,独活一定不会听她的,反而有可能猜到她的想法,那样说不定又要被小罚一回。立莹心里着急,面上没有表露,一直等到独活站起来才跟着,低头往外走。   眼看要走出饭庄,立莹松了口气,突然听到有一男声不确定道:“立莹?”   立莹赶紧把头垂得更低,想装作那人认错,脚步加快。   “立莹姑娘!”那男子似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又喊了一声,其同伴很有默契,立刻便将立莹截住。立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清这些人同属于江湖上一个称不上显赫的门派,加起来也不是独活的对手。   男子先前没有注意独活,这下近看,登时惊为天人,但是他即刻反应过来——此人就是传闻中的魔女了!   独活只看着立莹,没给正眼,随手按碎了旁边的桌子。   天哪!魔女好可怕!男子心里一抖,迅速分析形势,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叫道:“魔女!你速速将立莹姑娘放开!”   “……”立莹还没来得及燃起重获自由的希望,那星星之火倏地就灭了。   饭庄里的人一听见“魔女”,吓得鱼贯而出,剩下几个自觉有武功在身的,躲远了些准备看热闹。   独活见立莹没有逃开的意思,觉得满意,对男子漠然道:“再不走,就杀了你。”   与立莹不同,独活说杀,就会杀。那语气虽然淡,却让人心里发寒。   男子又默默退了两步,弱弱地说:“立莹姑娘,在下武功微弱,恐怕不能救姑娘脱离魔掌,但你有什么话,在下一定帮你转告金蝉派。”   听他提到师父,立莹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若是她与这些人联手的话……   独活贴近她耳边:“他们都会死,你还是在我身边。”   立莹心里一紧,不敢再想,瞟了独活一眼,对那男子道:“就请你转告金蝉,独活没有伤害我,多谢。”让师父带人来救她,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她相信即使不说,金蝉派此时也定会有人在追寻她,那么就让师父和师妹们别太担心她吧。   “那你怎么不反抗?”不知是谁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声音虽小,却正好让立莹听到,她的脸色立刻难堪起来。   男子也有些怀疑,问道:“立莹姑娘,魔女是否给你下了毒?还是胁迫你?”   立莹有口难言,咬牙不答。   男子越发狐疑,他怎么看都不觉得立莹受了多大委屈。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立莹在被劫持以前,常常说要除掉魔女,怎么现在立莹不但没有杀她,两人相处还挺和睦似的?而且这个立莹为人高傲,如今对魔女如此顺服,实在是奇怪。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道:“打不过,逃不走,怎不自杀保全正派的名誉?”   闻言,立莹的泪水瞬间蓄了上来,却被她压住没有涌出,脸色发白,站得笔直。瞥见独活抬手,立莹来不及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要!”她知道独活的匕首就在这里,一旦匕首出鞘,这些人非死即伤。就算这些人胆小怕死,她也绝对不愿看到他们被杀。而且,独活手上的血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添了。   独活寒声道:“想死,我一个不留。”   留下看热闹的那几个也吓得夺路而逃。   男子与同伴们互相看了看,齐刷刷转身跑了。   立莹站在空空无人的饭庄里,忽然想,还不如没被认出来呢。突然她被人勒进怀里,然后她听独活道:“你是我的。”不是宣告,更像是……安慰。立莹没有动,泪珠从脸上爬到独活的肩上,洇了两点湿痕。   独活又把手臂收紧了些,说道:“你不许死,在我死之前。否则,我屠尽金蝉派,说到做到。”   “那你什么时候会死?”   “等我……”独活欲言又止,停顿片刻,道,“等我们回一趟独活山,再杀了梅十三,你就自由了。”   立莹怔了下:“独活山?”   “是我与师父师姐居住过的地方。”   到达独活山的那天,是一个大雪天。   山路陡峭湿滑,极其难走,独活拉着立莹的手一直走到傍晚,才走到木楼。   这处地形比较平坦,独活没有放手,将带上山的东西放到木楼里,然后牵着立莹继续走。对于这个地方,她原本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是个居住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回答立莹时,下意识地加上了这里。或许只是,想赔给她一把剑吧。   这么说了后,立莹有点诧异:“任我选?”   独活点头:“师父偷来的剑都在这里,或许还有师姐偷的。里面有多少,有哪些,我不清楚。你去选吧,当我赔给你。”   立莹迟疑了下,走进山洞中,回头看了眼仍站在洞口的独活。   独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朝她微笑起来。   立莹莫名心慌起来,转头接着走。这山洞里放的是各种各样的兵器,有些立莹认得出来,有些连听都没听说过,但无一不精奇。她知道薛紫灵“取”的东西都是罕见的宝物,想来她师父的眼光也必定极高。立莹随手拾起一把名剑,挽个剑花,不由感叹道:“果真不同凡品,放在这里实在是埋没。”   要立莹来说,这里的东西自然都应当物归原主才对,但她只是心情平静地放下那把剑,继续往里走,最后选了一把未曾听说过,却十足适合她的剑,然后朝外走。   独活始终注视山洞,一看到她便又微微弯起眼睛,不问她选了什么,与她一同走回木楼。   天色将晚,独活试了试桌上剩的半截蜡烛,还能用。烛光不够亮,稍远的地方便影影绰绰看不清,独活托着烛台往楼上走,木楼梯吱呀吱呀地响,让跟在后面的立莹心惊胆战。   进了房间,独活让立莹拿着烛台,照着床,把被褥抖了抖弄干净铺好,道:“今晚将就一下。”   立莹嗯了一声,躺到床里面。   独活上床后,往立莹那边挨了挨,立莹缩了缩,独活又挨了挨。   “不要过来了!”   独活不动了。   窗外面,雪还在下着,躺在床上听得到“簌簌”的声音,立莹听着两人浅浅的呼吸声,知道独活也没有睡着。   “下雪了……”独活道,“我家被灭门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我被扔出门,摔在雪地里,那时真冷。”   立莹睁着眼睛,安静地听独活讲述。在一片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一个弱小的身影,在大雪的夜晚,发着抖,孤伶伶地走远。她无法体会那种一夕失去家人的感受,但是此刻,她似乎感同身受,觉得很冷很冷。   “我以为我会永远独自活着。”   “不是有你师父和薛紫灵?”   “有人生活在一处,也依然是独自活着的。”独活的语气很平和,“但你是我的。”   立莹轻哼了一声:“只是暂时的。”   独活忽然翻身压上去,面对面道:“你是我的。”   立莹有些紧张地问:“你要做什么?”   独活却不回答,解开她的衣带。   “你做什么!我没有要走!你为什么又惩罚我!”立莹拼命护着衣服,心里隐隐感到这次与以往不同。但她的反抗很快被独活压制,无能为力地任由身上的人脱光了她的衣服。   似乎是本能,独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更深入地让立莹属于她。立莹的身体她看过许多次,但从没有这样触碰过。很滑,很弹,有淡淡的香味。但是有一个……或者说两个地方,按下去和别处不一样,很柔软,让她忍不住捏了又捏,直到身下人的声音发颤才停下手。   发出了那样的声音后,立莹羞愤不已,转过脸去不看她。   独活问:“你刚才是不是舒服?”   “不!你不要碰我!快下去!”   独活听出这不是真话,对立莹的身体更加感兴趣,上面已经摸过一遍,她的手留恋地揉了揉,慢慢往下滑去。   “不要!住手!”立莹惊慌地喊道。   “这是什么?”独活的手指碰到了湿湿的地方。   “独活!不要!别动!求你了!”   “这又是什么?”独活试探地戳了戳。   立莹简直要崩溃了,哭着骂道:“独活你这个混蛋!不要碰我!你快住手!”   一声惨叫,防线失守。   室内只留哭泣声,叫骂声,后来……又夹杂了些许旖.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再一章,独立的番外结束,然后是小薛庄庄and喵的番外。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这对CP这么难凑,写得不好请多包涵,尽情批评吧QAQ   这里说一下两人感情产生的机制——   ye评论说独活感情缺失,立莹灭绝师太,是很准确的。   但是!有一个关键问题:她们很年轻,年轻就不够定性。所以!我坚持不懈凿凿凿,把她们的人设凿出了缺口,可以放进感情。   先说独活。   1.从她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来看,她内心很在意自己“独自活着”这件事,并且从四岁一直在意到十七岁。   2.她想驯养立莹,然后让她杀自己。这里会有这个想法,一是听立莹说要杀自己听了一年,二是被药仆激进式解蛊后,情绪放大。   3.驯养,代表一种社会关系,或者说从属关系,这样就会有“立莹属于我”的心态,进而有“我不独活”的想法,于是接纳立莹进入她的世界。   4.她的人生规划是报仇然后死,而死这个决定是基于独自活着,但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不那么坚决地想死了。   5.当然因为惯性,她还是打算死的。不过如果立莹不让她死,还愿意以后和她在一起,那其实活下来也是可以的。   再说立莹。   1.她是柔软一点的灭绝,在给卖身葬父的姑娘扔钱那里可以看出,她是有同情心的。   2.她在两个月内没看到独活杀人,而且独活任由她骂,会有一种感觉:这人好像没那么坏吧?   3.这时独活杀人了,但听完身世,她也认为梅十二死得很应该。而且独活比她小(还超级漂亮哒),产生同情心是可以理解的。   4.立莹的师父是个大洁癖,立莹也洁癖,但没玉冰洁那么严重。被OX之后不论喜不喜欢独活,都不会再和别人在一起了。   5.食宿共对那么久,下手容易不忍心。独活报完仇之后,如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其实让她活下来也是可以的。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两个人可以产生一点感情,但不是像薛庄那样单纯的喜欢。独活是贪恋和随她而安,立莹是同情和从她而终。其他的以后慢慢培养吧。   【所以,这样子的话,你们有没有觉得她们是可以成一对的?】   ☆、番外:独立战记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两人之间的冷战由立莹开始,看不到结束的时候。   独活没有强迫她开口。那夜,起初她不懂,后来便领悟了,于是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对立莹来说,有多么大的影响。尽管如此,她并不为此感到后悔或怀有歉意。相反,她其实还想再来几次……   看着立莹因她而沉迷,显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娇艳与妩媚,她的心中也似乎有什么化开了,温水波荡。那实在是一种太过美好的感受,类似于奉献的姿态,仿佛她对她毫无保留。   但她知道这些是假的,因为立莹是抗拒的,不是心甘情愿。她不需要假的东西,所以没有再做的意义。只要每晚抱着的人,身体是暖的,就足够了。抱着立莹入眠,已变成独活的新习惯。   “你在想什么?”独活问那个坐在窗边的人。   一如既往地,立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她走过去握住立莹的手腕,被用力地甩开,还伴随着立莹犀利的眼刀。   立莹瞪着独活,简直浑身是胆,一点都不怯。她不信这个人敢把她剥光了扔雪地里!   被甩开了,独活也不恼,道:“随我去个地方。”   “哼!”   听到身后人跟来,独活道:“比较远,路很险,你小心脚下,看着我走。”   又是一声“哼”。   今日下的是小绒绒雪,很密集,稍远些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一片白茫茫的。   立莹心中充满对独活的怨怼,却也不敢有片刻离远,有几次她看到自己脚边走过的竟然是悬崖!由于下雪,悬崖看不到底,让她更加生出惧怕之心。这要是失足,万一独活来不及救她,一旦摔下去恐怕要粉身碎骨。师父曾教育她,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只要眼中看得到希望,就一定要活着。   立莹透过帷幔般的雪,看向前面一语不发的人,不知道她要带她去哪里。   天地无声,山林寂静。   惟有这雪在不紧不慢地下着,看不见天色到几时。   不知走了多久,独活终于停住,站着不动了。立莹打量四周,见这又是一处悬崖,心里不解。这时独活看向她,笑了一下道:“这里,是独活山最高也最陡峭的山崖,崖壁上连一棵树也无法生存。”   立莹不出声。   “我师父,就是从这里飞下去的。”独活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   “哎!”立莹下意识地伸手,在半空定住,懊恼地收了回来。   独活转身来面对着她,道:“杀了梅十三之后,你就杀我解恨吧。”   “你什么意思?”立莹皱眉问道,双眼忍不住频频看向独活脚下被雪覆盖的悬崖边缘。   “就是准许你杀了我的意思。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杀了我,为武林除害吗?”独活微微歪了下头,模样看上去有些天真,却让立莹眉头皱得更紧。忽一阵凛冽寒风吹来,独活的衣袂扬起,就像要乘风而去,立莹的心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半步,斥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已经说两遍了。”   “杀就杀!你别以为我不想杀你!”立莹终是伸手把独活从悬崖边捞了回来,凶狠道,“你说话算话,别到时怕死,食言而肥!”   独活趁势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好。”   一口热气呵出,吹者无心,被吹的人不论是否自愿,内心十分在意。   这种在意,直到晚上躺在床,依然没有消除。被独活抱在怀中,立莹眼睛睁着,不太认真地想着心思。   身后那个人已经睡着,柔软的部位贴在后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感觉很怪异。不过这种怪异,几天下来她几乎习惯了。虽然白天里,她无时无刻不在表达抗拒,可是一到夜晚,尤其是那个人睡着的时候,她的身体便会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陷入那个人的怀里。   在独活之前,她没有与谁同床共枕,她们习武者比普通人耐寒,冬天加床被子便不觉得冷。然而围裹棉被的暖,内力运转的暖,与身体相贴的暖,三者全然不相同。贴着的时候,会一下子变懒,只想什么都不做,在这怀里就可以过一辈子。   简直是荒谬的想法。立莹蹙眉,怎能有如此堕落的想法?实在辜负师父寄予的厚望!   等到杀了独活……   立莹眼神放空,一时间什么都不真切了,她没有再想下去。   数九寒天,窗外风呼啸,身后的温暖包围催着她很快睡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雪停风止,天放晴。   山上的雪化了以后,她们便离开了独活山。   入了城镇,才真正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各门各户都贴上了红字,一年刚刚翻过去。   “独活,你现在是十八?”   “嗯。”   立莹心里想道,如果当年独活家中没有出事,这时候或许已经嫁人了。这般美貌,定会嫁个高门大户,享尽富贵。   “你呢?”   立莹:“不要问人年纪!”   独活:“……”   立莹的右边眉尖微微挑起来,略有不快道:“去年二十一。”   “今年二十二。”   “住口!”   独活好奇问道:“你为何没有成亲?”   立莹冷哼道:“我立莹此生有两个志向,一乃匡扶正义,二乃光耀金蝉。若嫁为人妇,势必要阻挡我实现心中志向,浪费精力。再者,师恩如海,我绝不背弃师门,而江湖上与我匹配者,谁情愿入赘金蝉派?至于那些凡夫俗子,我连看也是不愿多看一眼的。”   “所以你以后也不会成亲了?”独活有些高兴。   立莹狠狠剜了她一眼:“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纵使有那样一个恰好的人出现,我又怎能与他成亲?”   独活低声自语:“要是你与我成亲多好。”   “你说什么?”   独活笑了笑:“我说,除掉了我,你背负的无端指责就可以被洗刷了。”   立莹脸色不善,没有答话。   自然,灭掉独活以后,不但这几个月来的非议将会烟消云散,她还会受到数不尽的赞誉,金蝉派也将更加受人尊敬。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兴起杀独活的想法了。   她不应该对邪魔外道有恻隐之心,但是独活,真的算邪魔外道吗?   忽然心念电转,立莹不禁心中生疑,命丧于独活之手的那些人,是否真的算是正派弟子?还是其师门顺势宣扬,将那些死去的人冠上了英杰之名?这念头一出,立莹仔细回忆她所记得的被独活杀掉的人,似乎有几个名声原本不堪,被杀后才有人跳出来称其品德优良。更甚者,有几个魔头明明是被独活除掉的,却所有人都说“两个一起死了更好”云云。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立莹开始不断不断地盘问,逼独活想起那些被杀的人都是谁,因何被杀。   “不记得。”   “没印象。”   “可能吧。”   以上便是独活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说得最多的三句话。   不过,立莹总算达到了目的……虽然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于此,但是随着追问,随着自己一次一次给独活找理由找借口,立莹不得不承认她是在为独活脱罪。   她在为魔女脱罪。   而她竟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立莹站在门外,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她想,她一定是疯魔了,或许是独活给她下了什么迷药吧。但她知道没有,独活不曾故意对她暗示什么,一切都是她主动想要去做的。   门开了。   独活平淡道:“结束了。”   “解脱了吗?”   独活摇头。   立莹皱眉问:“为什么?梅十三已经死了,仇报完了,你难道还想再杀人?”   ……因为舍不得你。独活笑了下,眼神泛起柔和,看着她道:“可以动手了。”   “哼。”立莹神色轻松了些,干脆地拔剑指向她的喉间。   独活闭上眼。   剑尖冰凉,自喉间划下去,割破了衣服却没有损伤皮肉分毫,停在心口。   独活的心跳得很慢,这是预料的结局,也是她所认为的最好的结束。   看她如此淡定,立莹忽然不忿,点了她的穴。   独活睁开眼,以眼神询问她。   “哼。”立莹将剑倒过来,用剑柄在独活胸口一捅,看她痛得皱眉,才算出了口气,收剑道,“魔女独活,今日被我一剑穿胸,坠江尸骨无存。”   独活察觉出不对,正疑惑着,又听立莹道:“魔女独活已经死在我手中,从今以后江湖上没有这个人。”   独活眼里燃起一点亮光。   立莹宣布道:“你这条命,是我的了!从今日开始,你要待在我身边,我说的话你必须听从。知道了吗?”   独活眼中光芒大盛,嘴角弯了起来。   “啪!”   立莹用剑鞘在她屁股上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扬眉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虽然很疼,但独活笑容不变:“听到了。”   “哼。”立莹扬起下巴,高傲地瞥她一眼,“至于你,就是我认的义妹,名字叫……”她环顾四周,瞥见一株早开的丁香花,就此决定,“你的名字叫立丁香。你没有反对的余地。”   “我的命是你的,自然全由你说了算。”   立莹嗯了一声,心中不由感叹,这种掌控的感觉真是妙,恶声道:“盈君师妹会答应让你入门的。今后你就跟我在金蝉派生活罢。”   “好。”独活望着立莹的眼睛,全心全意。   怎能贪生?她在心里问自己。可是,与人共存的感觉,无法不令人贪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哈!后天开始小薛庄庄and喵的番外!   ——小剧场——   薛紫灵:金蝉派大丰收,妖女和魔女都归她们了。   庄澄(低头看账本):不管她们。我有你。   薛紫灵(从背后抱住):庄庄,要么么~   庄喵(捂眼睛,从指缝偷看):小孩子在呢!   薛紫灵、庄澄(异口同声):出去练武功!   ——   Ps.从百科找来的(开花时间换成阴历,大致对应古代,可能有偏差):   独活,阴历4-6月开,海拔1200米以上山区易活,野生于山坡阴湿的灌丛   丁香,阴历3-5月开,海拔300-2400米,喜光,喜温暖、湿润及阳光充足   ☆、番外:万岳的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咩,关于立丁香,我是故意的……不觉得之前对立莹那么凶残的独活被取了这么一个很有槽点的名字很解气吗?当然立莹是无意的。话说提到丁香,我就想起电视剧《宝莲灯》,里面的丁香和小玉都挺好看嘿嘿   ——   抱歉抱歉,这章只有一点点,下一章会把字数补上的!   阳光明媚,适合外出。   比起关着门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的师父师母,庄喵觉得,她在院子里待着也能算是外出。   书箱太重了,她拖不动,只能一次抱一摞,摆开差不多就是一排,然后再走回书箱旁边抱一摞,继续摆。这项工作看起来有些枯燥,不过庄喵心情很愉快,嘴里还哼着小调。   看到魇夫人走过来,庄喵笑容甜甜,声音也甜甜,打招呼道:“魇夫人,早上好!”   “好。”魇夫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了弯,“是少庄主让你晒书吗?”   庄喵摇摇头:“是师母让我晒的。”   “哦……少庄主在房里吗?”   “在呀。”   “薛姑娘呢?”   “师母也在呀。”   魇夫人沉默片刻,问:“昨晚少庄主与薛姑娘宿在一处吗?”   “师父和师母当然是一起睡的啦!”庄喵回答的语气十分之天真活泼。   魇夫人眼神有点纠结,又问道:“少庄主起来了没有?”   “师母起来啦!师父没起。”   魇夫人:“……”   “您找师父?”庄喵抱来的一摞书摆完了,站起来看着魇夫人。   “是。”魇夫人点了点头。   庄喵欢快道:“那您明天再来吧!师母说了,小别胜新婚,今天她们不出房间啦!”   “……!!”   在这一刻,魇夫人感受到了深秋的萧瑟。   庄喵又抱来一摞书开始摆,魇夫人看她蹲在地上横着挪动,把书一本一本摊开摆在地上,视线慢慢由人转向了书。   书上的名字是……   庄喵挪得有点远了,魇夫人眯起眼辨认——   《白衣剑客与红衣邪女》?   《风流少侠终被花魁擒》?   《我与魔教教主这三年》?   这都是些什么!   魇夫人急问:“这些书从哪里来的?”   庄喵答曰:“师母从师父床底下拖出来的。喏,那边一箱子全都是。”   魇夫人立刻走过去往里瞧。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昏厥!   《不要官位要江湖——状元才子变身武林盟主》?   《坠崖少女复仇记——姐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叱咤朝堂四王爷——不做皇帝照样只手遮天》?   这这这……   庄喵雪上加霜:“师母说了,这些都是师父多年的珍藏,将来等我把字认全了,这些书就给我看呢。”   “??!!”   在这一刻,魇夫人感受到了寒冬的冷冽。   原来不是少庄主变得反叛,是她一直没了解少庄主……身为师傅,情何以堪?魇夫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背影凄凉。   就在她刚走出院子时,房门开了。   薛紫灵问庄喵:“魇夫人有没有说她来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庄喵邀功道,“我记着你的话,在魇夫人面前提了好几次‘师母’!”   薛紫灵笑道:“做得好,继续晒书吧,想要什么奖励明天告诉我。”   “嗯!”庄喵欢欢喜喜地点头。   房门又关上了。   庄喵悠哉地晒着书,心想道:师父又把师母的嘴巴咬肿啦!   ☆、番外:万岳的日常   在回到万岳山庄的第一天,庄澄就找到庄主与两位师傅,宣布了要与薛紫灵共度一生的决定。   这一决定似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旭阳峰。随后,薛紫灵将会成为少庄主夫人的消息,就如旋风般刮遍了整个山庄。   万岳山庄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活跃了,管事们、守卫们、厨娘们……纷纷加入到热烈的讨论中,针对庄澄与薛紫灵两人的情史做出了数百种假设。趁此机会,几对暗中结对的厨娘啦绣女啦等等等等,也向少庄主学习,勇敢地站了出来,并表示绝对支持少庄主与薛姑娘结为连理。除了这些女子之外,其余的支持者也不算少。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不过更多的人保持中立。总体上来讲,山庄群众呈观望态度——观望庄主与两位师傅的反应。   庄主、魇夫人和巴葫芦,这三个人的意见举足轻重,至关重要。换句话说,薛紫灵和庄澄两人什么时候能“性福”,就取决于这三个人何时认可她们的关系。   正如山庄群众所料,性格粗犷的巴葫芦是这三人中接受最快最良好的。有时候,头脑简单是一种福气。   庄主自然是没这么好的福气,但他对自己的女儿心中有数,知道庄澄不会草率决定,而一旦决定就不会变动。因此在详细考察了薛紫灵这个准女婿,觉得还凑合之后,他也只能无奈地放任自流。   剩下一个魇夫人,看庄主都不管了,她自觉没什么立场反对,于是缄口不言。不过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心里对这事是抵触的。这股抵触情绪直到薛紫灵去独活山一趟再回来,也仍然没有消失。   在薛紫灵回来的第二天,她听说少庄主与薛紫灵睡在一间房,便立刻赶去,探个究竟。结果显而可见——   那两人终于还是有了实质关系。   实在令人悲痛。   魇夫人回到房里叹息了一天一夜,看着太阳爬得高了,才蔫蔫地裹好黑纱,露出青眼圈,再次去找少庄主。   庄喵又在院子里晒书。   魇夫人一见,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又没起来吧?她忐忑地问:“小猫,少庄主起了吗?”   “起啦。”   魇夫人松了口气:“少庄主在房里吗?”   庄喵摇摇头:“师父和师母泡温泉去啦!”   魇夫人:“……”   这么灿烂的上午,少庄主不读书不习武不处理公务,居然和少夫人去逍遥?十年教导,抵不上美人怀抱,实在令人哀伤。   魇夫人郁闷道:“小猫,等少庄主回来,帮我转告少庄主,我下午再来。”   “好!”庄喵不识愁滋味,笑嘻嘻地点头。   同样是被庄澄带回来的,庄喵的待遇与薛紫灵大不相同。当日三人回到山庄,马车门一开,先跳下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就讨喜。起先看她圆乎乎的,以为没有学武功,谁知她竟然根底都打好了,又给众人一个大惊喜。再一接触,这娃娃又有礼貌,又爱笑,听话懂事还聪明,谁会不喜欢她呢?   由是,庄喵在万岳山庄的生活,简直比仙童还要滋润快活!   晒完了书,差不多是晌午,庄喵揉揉肚子,到院子门口等师父师母回来开饭。没等多久,就看到两个大美人翩翩而来,执手说笑,场景赏心悦目。   “师父!师母!”庄喵兴奋地喊。   薛紫灵算着她这时候就该饿了,捏着她头顶的小髻,把人拎进去。“下次饿了就先吃吧。”   “不要。”庄喵把薛紫灵的手扒拉下去,“我一个人吃的是饭,和你们一起吃的,是开心的饭。我喜欢吃开心的饭。”   薛紫灵笑道:“嘴真甜。”   “嘿嘿。对了师父,魇夫人早上来过,说她下午再来。”   庄澄点了点头。   薛紫灵道:“又被她抓到你不勤勉,你说她会不会认为我是狐狸精?”   庄澄道:“狐狸精都是妖媚的,你可不像。”   薛紫灵挑眉:“管我举止妖不妖,只要你能被我诱惑,我就是媚。”说着,薛紫灵用手指抚摸着庄澄的下巴,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皮肉不痒,却是心里痒得发了慌。薛紫灵缓缓地挨近她,将唇印上去。   庄澄方才真的被诱惑了,呆呆地看着薛紫灵凑过来,心里不由生出渴望。当唇瓣相贴时,她才反应过来,推开薛紫灵的肩道:“小猫在看呢。”   庄喵立刻捂眼睛:“我没看!”   薛紫灵:“要么低头吃饭,要么把指缝并起来。”   庄喵抉择良久,觉得还是吃更重要,把头埋起来,飞快地舞动筷子,吃得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可以了。”薛紫灵道,停在不到一寸的距离,嘴角微微扬起,做出等待的模样。   庄澄抿下唇,下巴稍抬,抹掉了那一点点距离。   旁边专心吃饭的庄喵偷空悄悄地瞟了一眼,然后赶紧低头,生怕被发现。她感到非常疑惑:为什么咬得那么温柔,还会把嘴巴咬肿呢?唉,不懂,太复杂。   碍于小猫在场,下午还要见魇夫人,庄澄亲得很节制,嘴唇没有肿。   魇夫人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就在薛紫灵抱着庄澄咬耳朵的时候,敲开了门。   “……”这个门该修了,一敲就开可不行,教坏小猫怎么办?魇夫人咳了一声,道,“少庄主,薛姑娘。”   庄澄从薛紫灵怀里脱开,摆出正经脸:“魇夫人,何事?”   “八月十五发放给下面的东西,已按去年例备好了,少庄主要添什么吗?”魇夫人低头道。她如今一看到庄澄的脸,就会想到《坠崖少女复仇记》、《我与魔教教主这三年》……   庄澄笑道:“正要同你说这个,今年多发一份,按少庄主夫人例。”   魇夫人不禁想问:少庄主你真的“正要”同我说吗?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分明没有出门的打算。“这样恐怕不妥,薛姑娘还没有过门。”   庄澄:“亲事迟早要办的,并且只会早不会迟。”   “我知道了。”魇夫人点头应下,顿了顿,问道,“薛姑娘的……嫁妆,大约需要占多少地方?是单开一处放置,还是放在少庄主的私库?”   薛紫灵道握住庄澄的手揉弄:“等我的嫁妆运来了再看,放得下就放庄庄的私库。”   听到这个回答,魇夫人总算舒心了一点,也不介意薛紫灵故意重读了“嫁妆”两个字,匆匆离开,特意把门关得严实。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再待下去,那两人会越贴越近最后抱在一起。   庄澄问道:“你给独活姑娘留下东西了吗?”   “留了。”薛紫灵道,“不过她也许用不着。”   庄澄点了点头。她们已经从小楼知道,独活改名换姓跟立莹回到金蝉派去了。   “庄庄,我忽然觉得‘邪不胜正’还是有点道理的。”   “哦?怎么讲?”   “你看我,入了四派三庄之一的万岳。段春珠和独活入了金蝉派,也是正派。说不定往前数,那些销声匿迹的魔头,其实都被名门正派的弟子收服,归入正派了。”   庄澄道:“正派邪派,不全作准的,正派也会有恶者,邪派亦会有善者。”   薛紫灵笑言:“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庄澄环着她的腰,仰脸看着她道:“那不是因为没有认清你么。”   “这么说,你现在认清我是善者了?”   庄澄碰了碰她的鼻尖,小声道:“如果你晚上节制些,姑且算是善者。”   “那我……还是做万岳山庄里的恶者吧!”薛紫灵偏头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哈哈发笑。   “师父!”庄喵在门外喊,“师母呀!”   薛紫灵在怀中人的肩窝吮出一枚小红印,半点没有去开门的意思,懒懒地问了句:“什么事?”   “这个字我不认得!”   薛紫灵:“明天再问。”   “又等明天啊……”   庄澄推开她,脸颊红粉,含羞带嗔,低声道:“我们是师父,不能这样不负责。”   “好吧。”薛紫灵帮她把衣服拉整齐,开门问道,“哪个字?”   庄喵手里拿着一本书,绕开她奔向庄澄:“师父,这个字你教过的,可我记不起来了。”她早已充分认识到,正经事不能问师母,师母不靠谱!   “这字是‘绸’,绸缎的绸。”庄澄扫了眼书的内容,觉得熟悉,翻到封面一看——《白衣剑客与红衣邪女》。   “这不是你的珍藏吗?”薛紫灵调笑道。   庄澄面带窘色:“小猫,我箱子里的书你先不要看。”   “哎,小猫现在还不理解书里的意思,只是认认字,怎么不能看呢?”薛紫灵把那话本拿过来,随手翻了一页,念道,“剑客问:你可知人之根本,在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诶,庄庄啊,这句话怎么有些耳熟?”   庄澄脸一红,夺走话本道:“这八个字乃是世间正理,你听人说过又有何奇怪?”   薛紫灵挨近她道:“你对我说这八个字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看作红衣邪女了?”   “才没有。”庄澄心虚地左右乱瞟。   薛紫灵不依不饶:“那你就是白衣少侠?庄少侠,久仰久仰。”说着她还拱了拱手。   庄澄拍开她的手道:“现在是在教小猫认字,你正经些。”   “我可也是在教小猫呀。”薛紫灵将话本从庄澄手上抽走,翻到一页看了看,塞进庄喵手里,道,“小猫,你看准这句。”   庄澄疑道:“你做什么?”   薛紫灵并起两指,挑起庄澄的下巴,细声细气道:“少侠是人中骐骥,小女子心生倾慕意,不知少侠可否青眼相看?”那神态模仿得极为逼真,邪气横生,媚眼含深意,一下子把庄澄看得满脸通红。   好学多问的庄喵:“师母的办法真厉害,我记住了好几个字呢!这个‘骐骥’是什么意思?”   薛紫灵挠了挠庄澄的下巴,庄澄立刻打了个颤,脊背又麻又痒,故作镇定道:“这二字的意思是良马。人中骐骥,指的是才能出众的青年。”   “哦~那青眼是什么意思?”   薛紫灵道:“青眼就是喜爱,重视。譬如,我对你师父青眼有加,就是说我很喜爱你师父。”   庄喵:“师母你为什么喜爱师父呀?”   薛紫灵一笑:“个中情意不足为外人道。”   庄喵呆问:“我是外人喵?”   “唔,我俩浓情蜜意时,你是,我俩不浓情不蜜意的时候,你就不是了。”   庄喵含泪道:“那我岂不永远都是外人了?不要啊!呜哇……”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万岳的日常   成亲的前一日,诸事繁忙,万岳山庄的上上下下都走路带风。   庄喵手里拿一把古朴的桃木剑,在少庄主院子门口练剑,一招一式似模似样的,路过的人看到了不禁微微一笑。她初学剑法不久,动作还有些生疏,招式之间不连贯,没几下就得定住,琢磨下一招是什么,想起来了才继续。   这把桃木剑便是松云道长的贺礼,据说是松云道长小时候练剑用的,大小和重量正好适合庄喵。松云道长将它送出,其对后辈的关爱之心可见一斑。庄喵对这位清癯的白胡子爷爷很有好感,可惜道长只在到达山庄时露了一面,后来就在房里不出来了,每天只看见流水般的菜肴被送进里面。庄喵很担心道长再出来时会变成个胖爷爷。   一套剑法练下来,庄喵出了不少汗。调息片刻,她神清气爽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洗了个香香的澡,然后捏了本书,一摇一晃地又走到院子门口,爬上假山坐着,开始读书认字。   在初冬的晴朗天气,太阳暖暖的最舒服了。   怕不安全,庄喵爬的这个小山头很矮,她坐在上面,恰好与走来的薛盈君一般高。   “盈君姐姐!”   “哎。”薛盈君也朝她笑,问道,“你师父在里面吗?”   “在呢,不过还没有出房门。”   薛盈君抬头看看天:“太阳都这么高了,还在睡?”   “是不是睡觉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师母说了,她们今天很忙。”   薛盈君:“不说成亲前一天不能见面,新人在成亲前有什么好忙的?总不会是在试穿嫁衣,互相品评吧?”   庄喵没听出她是在开玩笑,认真思考之后,点头:“有可能。”   “……好吧。”薛盈君看看左右,凑近点好奇地问,“你师父和师母,平时谁听谁的?”   “唔,这个好难说。”庄喵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应该是师母听师父的吧。”   嚯!薛盈君大感意外。薛紫灵的武功必然是高于庄澄的,而且当初这两人在金蝉派的时候,看着也像是薛紫灵做主,现在竟反过来了?她陷入沉思:段师伯平时听师父的,但两人都是有上有下,而立丁香——也就是独活——平时听立莹的,结果立莹一直是下面的。这么说来……姐姐是上面的?薛盈君越想越觉得对,虽然名义上是姐姐嫁入万岳山庄,实际上却……   “盈君姐姐,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薛盈君摸了摸庄喵的脑袋,“你知道万岳山庄哪里好玩吗?”   “应当是孟崖峰,因为地形最险。”   “好,我去了。不用告诉她们我来过。”   庄喵点点头:“好的。”   薛盈君走后,庄喵继续晒着太阳,看着书。   书上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立刻惊喜道:“冰仁剑客!祝姐姐!”   袁仁存点了下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   祝襄宁笑问道:“为何独自在这里?”   “因为师父师母没出房门。”   “哦?”祝襄宁眼中的笑意深了些,“那么,是谁先起的?”   庄喵答道:“师母先起的。”   祝襄宁:“往日也是如此?”   庄喵答得很肯定:“嗯。”   祝襄宁对袁仁存道:“怎样?我便说是紫灵在上。”   袁仁存眼神如慷慨赴死:“愿赌服输。”   祝襄宁挽上她的手臂,好笑道:“不就是在野外做那事,我都不嫌,你嫌什么?”   袁仁存脸色尴尬,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说。   庄喵问:“你们要去哪里玩吗?”   祝襄宁道:“最秀丽之处。”   庄喵了然:“如果师父师母问起,我就说你们去存雾峰了。”   “她们哪里会有心思记得我们?”祝襄宁捏了捏庄喵的圆脸蛋,“不用告诉她们,我们来过。”   又不用告诉?庄喵不甚明白地点了点头。   继续看书。   “小猫!”巴葫芦大步流星地走来,把庄喵连人带书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低头问,“魇夫人来过没有?”   庄喵仰头答:“魇夫人路过这里,好像去藏宝库啦!”   “又去清点嫁妆了?”巴葫芦无语道。自从镖局把少夫人的嫁妆运来,魇夫人就像变了个人,再也没管少庄主和少夫人的事,隔三岔五地去藏宝库。巴葫芦相信,如果当初少夫人是带着嫁妆来的,那最早接受少夫人的人就不是他了。   “对了,少庄主呢?”   庄喵又说一遍:“师父师母还没有出房门呐。”   对这个答案,巴葫芦很习惯,说道:“我去找魇夫人,你看一会儿就回房吧,免得眼睛疼。”   “知道啦,巴大师再见!”   巴葫芦笑笑,轻轻拍了两下庄喵的头顶:“不用说我来过。”   庄喵眨了眨眼,点头。   巴葫芦也离开了。庄喵干脆不看书了,合起这本《白衣剑客与红衣邪女》,眯着眼晒太阳。   果然没等多久,又有人过来:“庄喵?”   庄喵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认了认才想起来,笑道:“陈先生好,迟先生好。”   陈缃子有点紧张。   在一个月前,万岳山庄布告天下,言明庄澄将与薛紫灵成亲,今后薛紫灵便是少庄主夫人。见此布告,江湖哗然,但碍于万岳山庄的势力,极少有人公然提出质疑。布告里还说,亲事只请些至交好友来庆贺。不过,没有任何人会把这一句当作是这门亲事见不得人的证据,毕竟——万岳山庄的至交好友是谁?单拎出来一个,都比几十个高手加起来更有分量。   陈缃子听到消息时,很是忐忑了一阵子,直到万岳山庄派出的马车驶到了芍药谷,随车附送的车夫递上请柬,陈缃子才放下一颗心。太好了,万岳还认他。陈缃子感动地泪流满面。接着,他就犯了难,因为请柬上邀请的人是:陈缃子先生及其药仆。   他哪来的药仆?   没有。   他自己倒算是个药仆——   迟至的。   于是陈缃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迟至:要不要一起去呀?迟至笑眯眯地说:小缃缃,我本来就是你的药仆嘛。把陈缃子吓得心脏都不跳了,诚惶诚恐的。最后他们还是一起来了。由于路上救了几个伤患,耽误了时间,今天才赶到山庄。在见过庄主之后,陈缃子便和迟至一同来找庄澄。   陈缃子问:“少庄主在吗?”   庄喵深吸一口气,上下嘴皮子一碰:“师父和师母还没有出房门,我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师母说她们今天很忙。今天师母先起的,往常也是师母先起的。魇夫人去藏宝库啦,巴大师去找魇夫人啦。我不会说你们来过。请问两位先生还要问什么吗?”   两人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至“噗”的一声,然后大笑不止。陈缃子吭哧半天,才道:“待少庄主出房门,请代为转告,我们来过。”   “诶?”庄喵惊讶,脆声答应,“好的!”   又等了等,确定没人再来问,庄喵从假山爬下来,去大昭派的院子找护钟小队玩。   这护钟小队就是原先的寻钟小队,四个丁字辈的小和尚,都是十二岁上下。既然穆德明净钟已经回归,寻钟小队便不必要存在了。为了表彰他们两年多的跋涉,圆寸大师特封他们为“大昭寺护钟小队”——别的小和尚在玩耍的时候,他们绕着钟围一圈儿在诵经。   四大门派中,大昭派、天连派和青潭门都到了,只有白湄宫没到。不过原本薛紫灵也没太想邀请白苍暮,她自己提前闭关不来,薛紫灵觉得挺好。   三大山庄中,平澜山庄来的仍是卢霏和小师妹,穹崇山庄则是庄主商隐亲自来贺。   除此之外,就是金蝉派的薛盈君,芍药谷的迟至和陈缃子,再加上聚闲庄的老王。   虽说老王的地位最不显赫,但他平生见过的魔头邪帝,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因此他丝毫不露怯。   老王表示:薛姑娘的话,天下最可信!想当初,薛姑娘对他道:“我掳了万岳的少庄主私奔,遇上袁仁存被祝襄宁逼婚。”他没信,原来都是真的!如今两对爱侣能和乐美满,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杂,下章写CP的   ☆、番外:万岳的日常   十月初八,宜嫁娶,红绸铺百里。   喜堂内,两位倾城女子身着华贵嫁衣,比肩而立,端的是吸睛夺目。   堂内宾客无人喧闹,皆面带喜色,等着松云道长主持。   “自,乾坤初始,天地混沌。”松云道长捋一把山羊胡,站在一对新人面前讲道,“后,开天地,分阴阳,生万物。万物皆有其道,万物各行其道,相生而又相克……”   圆寸大师:“咳咳咳。”   松云道长翻个白眼,继续说道:“顺心即顺天,你二人愿听从本心,共结连理,正与天连派的“顺天”本义相合。这说明,你们与天连派有缘……”   薛紫灵挑眉道:“如果无缘,便不会是你来主持婚事了。”   庄澄拽拽她的袖子,小声说道:“耐心一点。”   松云道长微笑颔首,捋着胡子道:“依我看,庄姑娘非常适合天连派啊。不骄不躁,明理有德,无执着,顺自然,甚好甚好。”   庄澄垂眸说:“道长请继续主持吧。”   “……好。”松云道长放开那把白胡子,以内力驭声道,“拜——天——地——”   这一声宽阔洪亮,如潮水涌向四面八方,虽不震耳,却不可挡。毫无疑问,只要是在旭阳峰上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薛紫灵与庄澄双双跪拜。   两人起身后,松云道长使唤道童端上一只白玉杯,道:“天作合,地成美,佳人同饮一杯水。从今后,有福同享。”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庄澄执杯,喝了一半,递给薛紫灵。   薛紫灵稍抬杯底,留了一点没有喝完,道:“年年福有余。”   众人齐声喝彩。   松云道长:“拜——高——堂——”   高堂只有庄主一个。庄主双目炯炯,不苟言笑,嘴角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每抽一下,庄喵就看他一眼,好想对他说一句:“爷爷,不要忍着笑啦!”鉴于薛紫灵和庄澄无法传宗接代,为了满足庄主的心愿,庄澄便让庄喵叫他爷爷。而庄主也对这个孙女非常喜欢,常常把她叫去亲自教导。在庄喵眼中,爷爷根本不严苛,他只是不太会笑而已。所以庄喵悄悄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每天把爷爷逗笑一次。   庄主表情严肃地给她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让她们起身来。   松云道长:“为父二十载,盼得佳婿来。一入庄家门,便是庄家人。从今后,同侍高堂。”   薛紫灵鞠躬道:“爹。”   庄主嘴角咧了咧,强行收住,威严点头:“嗯。”   众人拍掌道好。   松云道长:“交——拜——”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叩首,凤冠轻碰凤冠,顿显亲昵。   “双凤呈祥两相守,天长地久。从今后,永结同心。”   庄澄柔声道:“前世百年修得今世共枕眠,庄澄定当惜取眼前人,与夫人百年好合。”   薛紫灵的手伸过去,从宽大的衣袖里找到她的手,十指交错,笑容里多了份温婉:“多谢诸位前来。”   松云道长:“顺自然,勿执念,百事皆会随人愿。欢迎诸位领取天连派小册子,与仙家共参奥义。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  咳。本来想尝试一下恶搞,但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细胞,等我再培养培养吧。明天二   ☆、番外:万岳的日常   婚宴过后,一些客人留了下来,在山庄做客。   小楼自有其运作方法,不需要祝襄宁常驻,而袁仁存目前还是个游侠身份,自然是祝襄宁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于是,觉出万岳山庄“好处”的两人,便也决定留一个月。   万岳山庄新上任的少庄主夫人薛紫灵,在新婚之后名正言顺地缠上了少庄主。两人把门一关,每天从里面传出些不好言明的声音,谁都能猜到她们在房里做什么……   这么过去好几天,魇夫人坐不住了,少庄主如果只是不理山庄事务还情有可原,但连门都不出,把客人们晾着算什么事?魇夫人找来庄喵,让她一天三次去催。又过了两天,庄澄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不过,看到少庄主身旁精神奕奕的少庄主夫人,魇夫人有点郁闷。   这些天里薛紫灵把庄澄翻来覆去地吃了个透透彻彻,但仍然不知餍足,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走到哪都要黏在一起。不方便抱着,就要揽着腰,要是不方便揽腰,那至少要拉着手,要是连拉手也不行,那好,两人就又回房去了。   连粗犷豪放的巴葫芦也看不下去,强烈要求她们在能稍微分开一点点之前,不要来找他问山庄弟子的学武进度。看着那两人亲亲热热地离开,巴葫芦盯着掉光了叶子的树枝,突然开了他那堵塞了三十多年的一窍——是时候讨个媳妇了,嗯,魇夫人就不错,待会儿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此刻,走远了的庄澄还不知道,再过几个月,她的两位师傅也要办婚事了。   庄澄道:“别人家娶夫人,是娶个贤内助,你倒好,不帮我做事不说,还阻止我做事。”   薛紫灵趴在庄澄身上,用轻功飘着,道:“那些事交给旁人做,既能锻炼他们的才干,又能让你好好‘疼爱’我,一举两得,有何不可?我看你不如以后都不要做事了,与我吃吃喝喝睡一睡,怎么样?”   她那句“睡一睡”的意思,可绝对不是单纯的“睡”。庄澄听懂了,哭笑不得,反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道:“休息一个月无妨,难道还能成年累月地休息?那我这个少庄主还做不做了?”   “做,我们一起做。”   “小薛!”   薛紫灵立刻道:“别想歪了啊,我说的是我们一起处理那些杂事,一起做万岳山庄的接班人。”   庄澄表扬道:“这才有点少庄主夫人的样子。”   薛紫灵趁机道:“所以你要奖励我什么,我的少庄主?”   “这样就要奖励呀,等你做出什么事情来,再向我讨要吧。”   薛紫灵吹吹庄澄的耳朵,问:“我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庄澄捂着红耳朵,扭头瞪她:“不可以!”   “我想要的并不过分,”薛紫灵附在她耳边道,“下次在房里,为我舞一套剑法。”   庄澄不信:“只是这样?”   薛紫灵张口轻轻咬住软软的耳垂,含糊道:“不穿衣服。”   庄澄恼羞成怒:“薛紫灵!”   薛紫灵按着她的肩,身子一晃就转到了她的面前,笑嘻嘻地环住她的腰,道:“反正只给我看,好不好哇?”   “不好!”庄澄气鼓鼓地别开脸不看她,这人怎么能想到这么过分的要求?   薛紫灵凑上去亲了下她的脸颊,见她还一副愤然的模样,又伸出舌尖轻舔了舔。庄澄心一软,无奈地把头转回来,道:“这个坚决不可以,你再想个别的吧。”   “那昨夜你不肯的那个姿势,今晚我们……”薛紫灵暗示地挑挑眉。   庄澄为难不已,昨夜不肯,也是因为那个姿势太……羞耻。   这时薛紫灵身子扭晃着,连带庄澄也晃了起来,摇着摇着就有点晕乎乎。庄澄咬唇皱眉:“你再换……”   “庄庄,”薛紫灵打断道,在她唇上亲了亲,“你可不能再拒绝我啊。”   “可是……”   薛紫灵又轻啄一下,用诚笃真挚的眼睛看紧她。庄澄被这样看着,便觉得,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好吧。”庄澄小声道。   薛紫灵立刻绽出笑容,喜悦的情绪仿佛变成星点在她双眸中亮起来。原本还有些不情愿的庄澄被这样的眼眸吸引着,又一次软化了,心想,如果能让她这么高兴,自己放开些也是可以的。   “好爱你。”薛紫灵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脸上露出狡黠之色。其实,这才是她的目的所在啊。   不明就里的庄澄脑中回想着那个动作,血立即涌到脸上,连鼻子也热热的,她赶紧不想了,把头埋在薛紫灵肩上蹭了蹭,想把脸上的温度也蹭掉。   再抬起头时,庄澄看到祝襄宁与袁仁存挽手走过。袁仁存梗着脖子,板着脸,但是庄澄一眼就看出她表情很僵硬。这分明是看到自己和小薛了。相较之下,从容闲适的祝襄宁在装模作样方面更胜一筹。   虽然她们很体贴地装作没有看到,但身为万岳山庄少庄主,可没有对客人置之不理的道理。庄澄从薛紫灵怀里退开,略微整理一下仪容,迎过去道:“祝姑娘,袁女侠,这几日多有怠慢,还请两位见谅。”   祝襄宁挑眉看向薛紫灵。   薛紫灵耸肩:我家少庄主就是这么有礼。   祝襄宁:“自然可以体谅。”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庄澄却莫名觉得——有深意。祝襄宁说话总会让她有这种感觉。庄澄侧头,看到薛紫灵嘴角噙着笑,根据她对薛紫灵的了解,这个笑的意思应该是……庄澄脸红了红,瞟了眼祝襄宁,心说做过那事的人难道都会有点不正经?可她自己并没有啊……唔,好像,也是有点点变化的。   想了一通心思,庄澄才意识到她又把客人晾着了,连忙问:“你们正要去何处?”   祝襄宁答:“川雪潭。”   庄澄:“那里在夏季都十分阴凉,入冬后极为森寒。两位若想赏景,不若到璞宗潭或霁月潭。”   祝襄宁微笑:“去过了,确实不负盛名。”   薛紫灵若有所思。   庄澄点头,道:“不过川雪潭实在寒气逼人,如果在这时节前往,恐怕身体不适,希望两位再斟酌。”   庄澄两次劝阻,祝襄宁自不会当耳旁风。如果只是去看看或许无妨,不过她们原打算做些别的,这样一来很容易受寒……祝襄宁考虑后,不再坚持。   薛紫灵忽然插话道:“在野外,感受如何?”   没头没脑的一句,庄澄没听明白,看着薛紫灵等她给出解释,但薛紫灵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   祝襄宁大大方方分享经验:“别有野趣。”   庄澄亲眼看着袁仁存那张冷淡淡的脸迅速染红,越来越红,最后拉着祝襄宁就想走,被祝襄宁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薛紫灵已经有了主意,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庄澄说动,到万岳山庄各处景色试一试。这么一想,万岳山庄地广人稀,除旭阳峰外的其余山峰沟谷都很少有人,实在很适合品味“野趣”呀……   薛紫灵对无知无觉的庄澄飞个吻,眨眨眼。   庄澄:“嗯?”   薛紫灵只笑不开口。   庄澄独自纳闷一会儿,认命了——在小薛面前她是聪明不起来的,所以,猜不出小薛的心思这种事,习惯就好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   庄澄对祝襄宁和袁仁存道:“两位既然没有别的打算,不如与我们一同游玩,意下如何?”   祝襄宁道:“好,不过这几日我们四处观景,有些疲累,不欲多走动。”   庄澄想了想,建议道:“打麻将吧。”   三票通过。   于是四人转战麻将桌。   按出牌顺序,座位依次是薛紫灵、庄澄、袁仁存、祝襄宁。丫鬟摆好翡翠麻将牌,退到一边。庄澄作为主人先掷骰子,八点,这局由薛紫灵坐庄。   四个人都是只清楚规则,很少或没有上桌玩过,可以说起点相同。   但,天分是不同的。两轮下来,薛紫灵和祝襄宁便共同认识到,另两个人只适合被喂牌。   战局缩小到薛紫灵与祝襄宁之间。两人智力相当,心思相当,又彼此了解,一时难决高下。若仔细评判,应是薛紫灵更强,不过她坐在祝襄宁下手,稍有些吃亏。相应地,薛紫灵的下家是庄澄,这却算一个优势。因此,在对决不成的情况下,薛紫灵放弃自己突围,一边抗衡祝襄宁,一边给庄澄喂牌。这个策略的确更好,不多时,庄澄便推牌了。   第一局,庄澄胜。   有了经验,薛紫灵打得越发顺手,算着庄澄的牌,不断投喂。   第二局,又是庄澄胜。   第三局,还是庄澄胜。   庄澄看出些门道,便提出:“袁女侠坐在祝姑娘上手,似乎不是很公平。”   薛紫灵道:“那是袁仁存比你笨。”   袁仁存:“……”   祝襄宁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对薛紫灵道:“只这样打,未免无趣了些。”   庄澄:“祝姑娘有何提议吗?”   祝襄宁微微一笑:“设一项惩罚,输者要亲吻在座的某一个人。”   庄澄愣道:“可是在座四人……毫无悬念啊。”   薛紫灵道:“我觉得不错,就这么定了。至于座位不公平,襄宁,我们换一下。”   祝襄宁拍拍袁仁存的手,起身与她换座位。   如此一来,便成了薛紫灵与庄澄坐对家,祝襄宁与袁仁存坐对家。   庄澄观察局势,心里判断是薛紫灵占优势,那么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好。但是打着打着,她隐约感到这一局比之前三局都要困难得多,而且不是因为没人喂牌。这困难程度很不合理啊,怎么好像另外三个人都在对付她呢?   恍惚之间,庄澄打出一张牌,接着祝襄宁便推牌告胜。   薛紫灵笑眯眯:“庄庄,你输了,快来快来。”   庄澄按下心中的奇怪,微红着脸走过去,羞涩地闭上眼睛,在她嘴唇上印下一吻,然后低头匆匆走回座位。   第二局,又是庄澄输了。   庄澄茫然,怎么又……好像哪里不对?   薛紫灵催促:“庄庄快来!”   庄澄蹙眉走向她,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庄澄弯腰盯着薛紫灵的眼睛,片刻后,她挑起眉,撅起嘴,在薛紫灵的下唇咬了一口。   薛紫灵“嘶”了一声,伸舌舔了舔下唇,脸上仍然笑着,半点没有悔过之意。   不过已经被发现了,第三局就不能再明目张胆地使诈,否则惹得庄澄不高兴,那可不好。   因此,最后一局,袁仁存负,吻祝襄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抱歉抱歉   18的评论提到的打麻将,万岳必胜~   话说一打麻将感觉整个画风都变了……   ☆、番外:万岳的日常   我叫庄喵。   不是妙不可言的妙,也不是烟波浩渺的渺,就是那个小猫“喵喵”叫的喵。   从我七岁到今天,我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当初屈服了呢?!如果能回到拜师那一天……   唔,我想,我还是不敢反抗。   今天是我的十岁生日,今天过后,我就要搬出师父和师母的院子去住啦。新院子布置了很久,摆设都是我自己挑的,可比师父师母的院子好看多啦!我才不会因为搬出来而难过呢。   在万岳山庄生活了快三年,我每一天都特别特别特别开心,所有人都宠着我,因为我是山庄里唯一的孩子。现在的我很少会想起过去的日子,我只想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变得更可爱更优秀,然后一直一直被这么宠着。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很乖巧的。我只会和一个人作对,那就是我的师母,谁让她总是总是总是逗我呢!不过啊,我心里知道,师母是喜欢我才逗我的,就像她也总是逗师父一样。   师母很听从师父的话,只要是师父不允许的事情师母就不会做。但是吧……我也说不太明白,反正我觉得,师母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把师父给欺负了。这个想法有待证实,因为我迄今还没有发现师父因为被“欺负”而生气。我想,大概,这个就像咬嘴巴一样,是种情趣?   情趣这个词是师母教我的,可惜师母正要解释它的意思的时候,被师父打了一下。师父还叫我忘了这个词,但是我可是聪明的小猫呀!过耳不忘的!就算师母没有说完,我也凑合理解啦,这个词的它指的就是——   师母故意说些让师父皱眉头的话,或者做些让师父皱眉头的事,然后师父一本正经地训斥师母,然后师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师父脸红,然后我就捂眼睛了。   这么一想,搬出师父师母的院子还有一个好处呢,我不用再动不动就捂眼睛,或者被赶出房间啦。   不要以为她们只会做那些我要捂眼睛的事情哟,我的师父可是万岳山庄的少庄主,特别特别特别厉害!需要端庄的时候她很端庄,需要温柔的时候她又很温柔,需要威严的时候她的脸一板,就没有人敢出声了。当然,师母也很厉害,这世上好像没有师母不知道的事情。   师母说过,在嫁给师父之前她没有家。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是她们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我明白这种温暖有多么可贵。   嗯,所以我也明白为什么师母每天都要缠着师父,大概她是想每时每刻都享受温暖吧。   在师父珍藏的话本上,我看过好多个薄情郎负心女的故事。但是,对于师父师母能不能一辈子恩爱,我从不心存怀疑。   不止我,旭阳峰的全部人,乃至万岳山庄的全部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不会怀疑。   如此般配的一对人,彼此爱护,彼此珍惜,有什么理由分开呢?看她们那么幸福,连我也被感染,觉得好幸福嘞。   将来我也会这么幸福吧?我双手托腮,看着师父和师母越凑越近,最后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饭吃,捂起眼睛。   嗯!我也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页的师父师母,是不是看得眼晕?我也有点晕……明天就要完结啦,有点小激动嘞   ☆、番外:万岳的日常   雀鸟啁啾,春来又一年。   阳光透窗而入,洒在书房的桌上,在纸张之间俏皮地跃动。一室安宁。   桌前坐着一个人,面容娴静,低着头专心处理公务。过了一会儿,她侧首望向一旁。   椅子上不规矩地坐着一位纤细女子,她膝弯搭在一边扶手上,背靠着另一边扶手,身体自然舒展成流畅悦目的样子。   庄澄静静看了片刻,若无其事把头转回去,道:“坐要有坐相。”   薛紫灵转动眼珠,朝那边投去一瞥,待瞧见她微扬的唇角,便也无声笑了,放下双腿坐正身子。不过,她并没有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在端详了庄澄半刻钟后,她站了起来,从果盘中挑出一颗并蒂樱桃,向那人走去。   庄澄恰好批完一本,搁下笔。   薛紫灵咬了半颗樱桃,将剩下半颗填进庄澄口中,双臂环住她的肩,问道:“庄主大人,累不累?”   “半个时辰,哪里会累。”庄澄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与身后的人面颊相贴,双手也握住身后人的手臂。   薛紫灵轻声道:“下山去玩吧?半年没有出山庄了。”   “我还要做事呢。如果觉得闷,你自己下山去,好不好?”   “不好。”   薛紫灵不知怎么一转,就从椅子背后转到了庄澄怀里。与方才相同地将腿搭在扶手上,不同的是她的手臂环着庄澄的脖子。   庄澄为这暧昧的动作有些羞,道:“庄主夫人,你正经一些。”   “夫人不需要正经。”薛紫灵贴近她,舌尖点在她的下巴,不满道,“你都瘦了。”   庄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便搭在薛紫灵的肩上,分不清是要推拒还是要拉近。她扬起下巴躲开湿润,道:“别这样……”   薛紫灵的舌尖追上去,这次不再安分,沿着轮廓游上去,直到红了的耳根。双手也抚上她的腰,一下轻一下重地摩挲着。“那你说,要哪样?”   “事情还没有做完,嗯……”庄澄吐出的气息带上了热气,缓了缓才继续道,“你再等等。”   “不想等。”薛紫灵舔了下红透的耳垂。   “很快,很快就好了。”庄澄的头往后仰去,腰软得像被抽走骨头,扶在薛紫灵肩上的双手没有半点力道。   “就要现在走。”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薛紫灵不再留情,直接袭上柔软的部位,握在手中揉捏,一面威胁道,“你要做事,我就做你。”   “快停下。好好,我答应了,就现在走。”   薛紫灵得偿所愿,见好就收,碰了下庄澄的软唇,从她身上跳下来。   庄澄扶着扶手,缓慢地站起来。   薛紫灵问:“腿麻?还是,腿软?”   庄澄眼瞳泛着水意,嗔怪地瞪她一眼,倚着桌子站了会儿,才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走嘛走嘛。”薛紫灵催促着,搀住她的手臂就把人往门外拖。   屋外鸟语花香,暖意融融。   两人一面小声说着话,一面走着,庄澄不时推一把薛紫灵,却始终没有完全把人推开。   “师父师母!”   忽然一声喊,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绿裙少女,头发上还挂着几片嫩叶子。这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让人实在想不到她在长个子以前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妞。   “哟,小猴子。”薛紫灵笑道。   庄喵吐吐舌头,问庄澄道:“师父你们要下山吗?”   “嘘……”虽然知道附近无人,但庄澄难免有些心虚。   “哦!”庄喵配合地缩着脖子点点头。   薛紫灵道:“我们要下山两日,你帮忙瞒着你爷爷,还有巴大师魇娘那边。”   庄喵拍拍平坦的胸口,挑眉道:“放心吧!”   她这一答应,庄澄的话就被堵了回去。以为下山一天就足够了呢……   薛紫灵很满意:“给你捎好吃的和好玩的。”   “谢谢师母!”   薛紫灵拉着庄澄继续走。   出了旭阳峰,还要翻过几座山。沿途风景秀丽,令人身心愉悦。   薛紫灵道:“你看万物都焕发生机,你也该常出来走一走,多好啊。”   “我不是忙吗?”庄澄心内有些歉意。薛紫灵与她成亲之后,从不离她左右,曾经那般洒然恣意,如今却常年待在山庄里,应会感到拘束吧。想到这,庄澄又说道:“以后你如果想下山,和我说一声便好。”   薛紫灵斜她一眼:“下山,不和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庄澄抿了抿唇,垂头微笑起来。   薛紫灵挥了挥手,身旁的树叶哗哗作响,煞是好听。她道:“这样的声音,只有和你一起的时候我才听得到。”   “嗯?”庄澄不解。   “如果你不在我身旁,我的心思全用来想你,风景再美也毫无意义。”   庄澄忍不住笑开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但是薛紫灵哪会满足?拥着她在树下换了一个绵长柔情的吻。这张脸,怎么看都不会厌,这双唇,怎么吻都依然甜。   春风轻拂,桃花铺路,送她们越过山岭。   四季更替不止,春乃初始。城外草长莺飞,城内也是一派盎然生机。   百姓悠闲,于路上谈笑,心中无忧则不吝笑容,人来人往皆友好。这些多有得益于万岳山庄的安定繁盛。   庄澄因所见而欣悦,步伐变得轻快起来。   “庄主大人,听说书吗?”薛紫灵问。   庄澄坚决点头:“听!”   做了庄主的一大好处,是可以“独断专行”。每个月,庄澄都会派人请一位说书先生上山,还会让巴大师魇娘一同来听。不过,被请上山的先生们是绝对不敢随便开口的,讲什么故事都要再三思量,以免惹得这些大人物不满意。精彩倒也精彩,但总归失了点趣味。   这城中有名的先生几乎都被请上山过,两人便专门去寻别致的小酒馆,打算听些不一样的。   只是,别致的容易找,别致又不出名的,就难找了。   两人闲逛着,随处停驻,买些小吃,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   “庄庄,你看那里。”   薛紫灵抬手指向一个狭小的酒馆。酒馆敞门,里面统共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旁坐着个持幡的男子,头发蓬乱,刚刚吃好,抹了抹嘴,把幡一抖,显出上面的字来。正是个颇为潦倒的的说书人。   薛紫灵道:“我看他腹中有些墨水,去听听看?”   “墨水我看不到,饭和酒肯定不少。”庄澄笑着说,与薛紫灵走过去,坐到说书人对面。   说书人打量她们一眼:“两位夫人想听什么故事?”   庄澄歪头看薛紫灵,眉毛微抬,道:“能否请先生讲一讲薛紫灵的故事?”   “薛紫灵?”说书人摇头,“可真少有人想听这个,没什么好讲的。”   庄澄疑惑道:“为何?”   说书人:“她做姑娘时的旧事,坊间传说太多次,没有讲头了。至于她嫁入万岳山庄以后,相妻教女,这有什么可讲?哪家夫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二位若真想听,我可以说上一说,讲讲这庄澄是如何制住薛紫灵的。”   庄澄窘然道:“不必了。先生请随意说吧。”如何制住的?有谁会比她自己知道得清楚吗?分明是薛紫灵制住了她呀。   说书人拿筷子敲了一下桌,道:“好,就说说这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首先要说的就是天连派松云道长新收的小徒弟……”   果然,薛紫灵没有看错,这说书人口若悬河,故事一个接一个,言语生动,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听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付钱离开,意犹未尽。   牵手走了段路,薛紫灵忽道:“吾妻。”   “什么?”庄澄愣了下,转瞬明白过来,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笑着唤道,“吾妻。”   薛紫灵感叹道:“三生有幸,得你共度此生。”   庄澄对出下联:“七世积福,遇你执手今世。”   薛紫灵失笑,半抱着她,趴在她耳边:“我想你了……”   庄澄小声回应:“我也是。”   薛紫灵道:“天色不早,庄主大人,去客栈可好?”   庄澄挪了半步,从她身前移开,掌心向上伸向侧前方,淡笑道:“庄主夫人,请。”   薛紫灵挑眉,几年与庄澄共同生活,她也学会几分端庄表情,彬彬有礼道:“请。”   于是,在明亮天光里,两人相携,一同往客栈走去了。   层层床幔放下,雪肌玉骨遮住。   无限春情只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以下是感言——   由于前期准备不充分,这篇文断更过两次。非常幸运有你们的陪伴和支持,超幸福<( ̄︶ ̄)>   我最大的收获呢,就是发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之处。多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会认真反思,继续努力的。   特别要感谢从8月就在的和易、钛合金,一路评论的ye、Torment,还有18、飒枫、kirkland。评论真的是强劲的动力啊!   (づ ̄3 ̄)づkirkland!ye!法海追许仙去了!请接受我的吻吧!每次收到霸王票都有一种晕眩感,想转圈!嘿嘿嘿,破费啦~   最后,祝福每个看过这篇文的人,都能够事事顺利,时时愉快。   我们江湖再见~   【小广告:新文《月半之约》预计1.1开,现代青梅竹马,温馨的,欢迎到时来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